第十一章

戚安然走到徐珊珊麵前,看著她因為煩惱而垂下腦袋的樣子,輕輕問道:“你還好嗎?”

徐珊珊抬頭看了他一眼,眼圈還有點泛紅,卻就這樣頓住了。

那一雙眼睛溫柔注視著自己,像是能滴出水來,倒映著配合後期星光的點點光亮,眼珠深黑,就像容納了漫天的夜空一般深邃。徐珊珊從對方的瞳仁內看到倒映著的自己,說不清楚為什麽,臉就紅了起來。

“戚墨?”她記得這個新人的名字,因為他氣質獨特到讓人無法輕易忘記,“我還好……”

戚安然微笑著,笑容像春風般讓人放下戒備,遞過去一瓶溫過的礦泉水,情人般低語:“這一幕過了,去喝杯熱可可,雖然有可能長胖,但一會兒就不會那麽緊張了。”

徐珊珊咬著嘴唇點點頭,眼神恍惚。

她雖然年紀不大,但仔細數數,在演藝圈中也摸爬滾打了不少年了,這個名利場裏匯聚了擁有各種優勢的男女,分分合合,現在的她,已經很難對異性產生什麽獨特的感覺了。

但事實證明,天外有天,有一些人的魅力,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抵擋的。

等到開拍的時候,徐珊珊的情緒果然和緩了很多。

她被上了特效腮紅,臉紅撲撲的,眼裏泛著水光,暈乎乎的倚靠在老爺車的車頭處。

場紀打板,現場立刻安靜下來。

川楊站在常小曼的身後,攬住她的腰,擔憂的伸手想要從車裏拿出一塊毯子,但常小曼彎著腰快要吐了。

“混蛋!”常小曼掙紮著要自己站,“川楊你放開我!”

“小曼……”川楊無奈的歎息了一聲,收回拿毯子的手,扶好發酒瘋的女人,與她對視,“你放心,我還沒有壞到那個程度。”這個女人,從一開始的誤會,到後來的了解,讓他越來越深的迷戀,但千算萬算,卻沒料到她居然和自己的兄弟兩情相悅。

常小曼不知不覺被那股視線吸引過去,等到視線交纏的時候,思緒已經沉浸在其中無法掙脫。

酡紅的血色慢慢從被遮掩的臉頰上透出來,連眼神也變得毫無焦距,她倒像是醉的不輕。

漫天的雪花紛紛揚揚的落了下來,有一些落到了常小曼的頭頂,有一些掉落在鼻尖上。

常小曼卻呆呆的沒有動作。

川楊寵溺地用拇指揩去常小曼鼻尖的濕跡,卻尷尬的發現因為溫度太低,徐珊珊的鼻子裏開始流鼻水。徐珊珊顯然也發現了,掙紮著想要喊暫停,卻被戚安然按住。

川楊從口袋裏掏出手帕,輕輕的揩去她鼻尖的水滴,將手帕塞回到兜裏,他扶著常小曼坐在碼頭邊的長椅上。

常小曼無力的依偎在他懷中,默不作聲。

雪花紛紛揚揚,俊秀的男人和柔美的女人,相依偎坐在一起,男人眼中的矛盾和無奈,還有深深的迷戀,糾纏在愛人身上,這樣靜靜地坐著,就是一副畫。

副導演盯著屏幕,抓來寧杭成一起看著,兩個人的表情都越來越嚴肅。

川楊看著常小曼半睡半醒的樣子歎息了一聲,脫下自己身上的大衣,將女孩兒包裹起來,再摟進懷裏,自己卻隻穿著單薄的軍裝。

“小曼……”低沉沙啞的嗓音在耳機中響起,讓寧杭成眼前一亮——戚安然居然還懂得變聲?這種磁性的沙啞嗓音,聽起來像是被壓抑到極致時男人的哀鳴。

常小曼果然迅速入戲了,低低的“唔”了一聲。

川楊笑了起來,哈出的水蒸氣在麵前飛速蒸騰,讓他纖長濃密的睫毛上都掛起了小小的水珠,他嘴唇開了又闔,好幾次都在好像要說出什麽時,又悄然閉起,他抿著嘴唇,痛苦的盯著常小曼的的側臉,手指頭微微**,想要撫摸上去。

但他最終還是沒有行動,隻是輕聲歎息道:“我原來以為,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值得我執著的東西。”

常小曼低低的嗤笑了一聲:“你是大少爺嘛,跟我們當然不一樣。”

川楊掙紮的看著女孩兒的黑發,手指無意識的攪動著出神。

說出來!說出來!

說出來!你就解脫了!

內心的天使和惡魔瘋狂交戰,打的難舍難分。

好一會兒,他終於把常小曼翻了過來,凝視她,眼底混雜著數不清的感情,“你願不願意……願不願意……讓我保護你?”

他終於說出這句話,如釋重負的同時,憂心忡忡的等待著女孩兒的回答。

常小曼愣愣的注視著他的眼睛,那一雙深不見底的黑洞幾乎要將她吞噬下去。

常小曼愕然的張了張嘴,好半天之後,無意識的歎息:“我願意……”

“靠!!!”

還沒等戚安然開始驚愕,寧杭成就一把將劇本砸了過來,破口大罵:“徐珊珊!你怎麽不幹脆說‘I do’?劇本怎麽寫的?你有沒有眼睛長沒長腦子!?之前明明狀態那麽好,這句台詞從什麽地方冒出來的!!!”

寧杭成果然還是高興的太早了。

一開始徐珊珊的那些微妙的表情,被戚安然帶到戲裏的那些掙紮和窘迫,讓他感動的幾乎要跪在地上嚎啕大哭,還一直在心裏大呼如有神助。

結果證明,徐珊珊是個誇不起的悲劇。

徐珊珊臊的差點哭了,眼圈紅紅的一個勁兒道歉,她手忙腳亂的想要脫下外套,被戚安然製止住,這才稍微平靜了一點,感激的給了戚安然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微笑。

她也覺得邪了門兒了,一開始跟戚安然對戲的時候,那些表情就跟自己的似的,在被扶到椅子上坐著的時候,她的心裏居然也跟常小曼附體似的揪成一團無法呼吸,可是在長椅上對著戚安然的眼神,她鬼使神差的就在想,為什麽一定要和瑞鷹在一起呢?

明明川楊是個更加優秀的對象……

想著想著,她就不自覺的脫口而出,等到說出口來,後悔也就晚了……

卡曼立刻給戚安然送來暖和的棉衣,再喂他喝了小半杯熱水,戚安然的身上這才暖和了一些。

但身體似乎還是太弱了,這麽一會兒工夫,他就有點想要打噴嚏的感覺,輕咳了一聲,卡曼立刻從口袋裏拿出備好的感冒藥。

徐珊珊蹲在一邊找狀態,寧杭成找到戚安然,眯著眼睛問他:“剛剛那些動作自己加的?”

戚安然點點頭,出於對工作的嚴謹態度解釋了一下:“我也是忽然想到的,剛剛擦鼻子的鏡頭和蓋風衣的鏡頭更能說明川楊這個人物的複雜多樣性,您看,他之前是個有潔癖的追求精致的小資,但其實在某些細節的地方,他對待朋友和自己心愛的女人,並沒有表麵上看起來那麽不真誠,也就更加能突出這個人物的矛盾……”

寧杭成點點頭,同意道:“效果很好,但是下回自己加動作或者台詞的時候,如果有準備,還是事先通知我一下。”

戚安然笑著點頭,同時打了個大噴嚏。

寧杭成皺著眉抬手看了眼表,歎了口氣:“你先到外麵去吧,徐珊珊的狀態還不知道要什麽時候才能找到,如果不行的話,五點鍾之前你先把和其他人的對戲拍出來。”

他頓了頓,還是拍了拍戚安然的肩膀,“別多想,你很好。”

戚安然眯起眼睛微笑,他當然很好,而且總有一天,會變成最好的。

戚安然離開之後,監製走到寧杭成的身後,看著戚安然離開的方向,輕笑道:“你撿到寶了。”

寧杭成冷冷的說:“希望他不是玩票,如果不是真的沒有在銀幕上見過他,我一定不會相信這是個新人,連徐珊珊都能被帶進去。”

寧杭成在這個名利場浸泡那麽多年,一眼就看出這個所謂新人舉手投足的氣度,這不是普通人家能培養出來的。更何況他的情商顯然不低,如果不是玩票,他日後一定能有所作為。

監製看出他因為NG心情不好,低笑一下,沒有再繼續戚安然的話題,隻說徐珊珊:“你都把她罵哭了,對女孩子溫柔一點好。”

寧杭成冷哼一聲,心中還在沉思這個忽然冒出來的戚墨,言談舉止間無法忽略的熟悉感。

……

……

徐珊珊估計還要承受怒氣,戚安然帶著卡曼出來,這麽一會兒工夫,額頭就有點發熱。這具身體之前被糟蹋的太過,免疫力少的可憐,小孩子也不可能那麽容易發燒。

卡曼一語不發的為他泡了一包衝劑,味道甜甜的,戚安然拿起來看了一眼——媽咪愛……

特別注明嬰幼兒使用。

並且是治療腸胃的……

這樣不行……

戚安然無奈的捂著額頭,卡曼以後恐怕會成為他助手,永遠不認識中國字怎麽行?

他能看出來卡曼是在真心為自己擔憂,看到今天拍攝場地惡劣的溫度時,他的不讚同比起前段時間簡直倍增。這可真讓戚安然忍不住擔心,他日後如果看到自己大冬天室外跳池塘之類的更為辛苦的工作時,會不會當場逾越將人扛回來。

他決定回去以後要找個機會好好跟卡曼談談心,至少不能讓他對自己的工作呈現這樣的抗拒姿態,在片場,助手等同於演員的臉麵,卡曼如果這樣下去,早晚會得罪人的。

休息室裏並不止他一個人,喝完藥之後有幾個化妝師過來給他補妝,發現他在低熱,紛紛噓寒問暖。戚安然有點受不住她們的熱忱,找了個借口,想要去洗手間洗把冷水臉。

拐角處傳來激烈的爭吵聲,戚安然的腳步頓了一下,卡曼去給他買新的藥了,現在隻有他一個人站在這兒。

他人爭吵的話題戚安然一點也不想好奇,娛樂圈中的秘密太多了,也許表麵上好的要穿一條褲子的兄弟姐妹背地裏實際各有心思,也許看上去清純可愛與世無爭的偶像是踩死了無數的對手之後才會顯得出類拔萃,不管是怎樣的□,知道的越少麻煩越少,更何況這個劇組裏的本就沒有什麽值得戚安然好奇的人物,想了想,戚安然回身打算回去再等一會兒,等他們人走了再過來。

然而爭吵的兩個人中其中一人的聲音卻成功叫停了他的腳步。

是季歌鶴!

他怎麽會在這裏?

戚安然站在牆根,探頭看了一眼,季歌鶴穿著一身寬大的休閑裝,鼻梁上架著墨鏡,打扮的很低調,此時卻緊緊地抓著陳子然的手臂怒喝:“你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們倆的感情出問題了?

戚安然翻了個白眼,得到了又不珍惜,季歌鶴這個人真是有病。

陳子然比季歌鶴矮小很多,好像也生氣了,一手抓著剛剛穿在身上的保暖衣物,一手使勁兒想要掙脫季歌鶴的粗暴:“你先放開我!”

季歌鶴一把將人甩到牆壁上,把陳子然砸的一聲悶響,剛想要說什麽,就看到了牆角處拉的長長的黑影,眉頭一皺,“誰在那裏!?”

好了,躲也躲不過去了,戚安然索性大大方方的站了出來,走過去將陳子然扶起來,對季歌鶴點點頭:“不好意思,無意窺視,你們擋了去洗手間的路。”

陳子然抓著戚安然的衣角,一臉害怕的躲到他身後,低著頭不說話,季歌鶴盯著戚安然看了一會兒,眉頭皺的更深:“我們在什麽地方見過嗎?”這個人一出現,他的腦子裏就浮浮沉沉的冒出一個黑影,非常熟悉……非常熟悉的感覺……

他們其實是見過的,在戚不複帶著戚安然去參加沈青葬禮的時候,不過那個時候的季歌鶴狀態好像很不好,現在戚安然又變了裝束,他不記得也是正常,既然如此,戚安然也無意和他有過多糾葛,搖搖頭說:“應該沒有,我叫戚墨,是橙子同劇組的,隻是個新人而已。”

季歌鶴摘下墨鏡,換了一副文質彬彬的樣子,眼神卻很冷:“季歌鶴。”他盯著戚安然,想要從他的眼神裏看到些什麽,“你什麽時候開始站在那裏的?”

然而除了一雙過於冷靜的雙眼,他什麽都沒能看到。

戚安然笑了起來,忍下心頭的嘲諷和不爽,把不安的陳子然往後藏了藏:“從你打人開始,季天王不用那麽草木皆兵。”

季歌鶴臉色一沉:“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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