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著馬車從秀山直接延著穿林小樹往落富村的方向行去,路過四五個小小的村莊。這些村莊裏有靠染布為生的兩個農家,他們染出來的布也僅限於灰藍色的粗棉布。嶽秀姌和英子買下兩匹花紋比較特珠的棉布,重新登上馬車,繼續往落富村行去。

途中簡單吃了些幹糧,嶽秀姌催促著馬車繼續走,她擔心剛才隔牆有耳,被人捷足先登。

澹時寒安撫的拍拍她的背,告訴她其實早已派人騎快馬趕回落富村去,而且家裏的那片廢墟也一直有人守著。

聽到他這般安排,嶽秀姌小小的鬆口氣。

即便沒有停歇的趕路,從秀山到落富村的路程繞了大半個醉花鎮和周邊小村莊,直到黃昏時分才抵達落富村的村口。

馬兒停下,簾子掀起,嶽秀姌呼吸一窒,怔愣的看著外麵已是殘垣斷壁、廢墟瓦礫的村莊。

昔日的落富村雖然沒有富貴地主的高宅大院,但是群居的土坯農宅小院接接連連,或分列成形,站在村口一眼望去像是一朵漂亮的五瓣梅花。現在,滿目蒼涼、處處蕭索,哪裏還有記憶中的祥和安樂?

“相公,我以為姓王的混賬老婆隻命人燒了咱們家呢,沒想到竟然整座村子都燒光了。”嶽秀姌拉住澹時寒的手不知不覺的用力,連她都沒有發現自己的身體在顫抖。

澹時寒摟住她的小纖腰,低頭輕輕吻她的頭頂,沉聲安慰:“不是你的錯,是王夫人該死。我早晚會把這筆賬向她討回來。”

“不。”嶽秀姌隱忍怒火,“這筆賬該由我來討回。我發誓,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傻丫頭。”澹時寒歎氣,攬著她延著瓦礫的小路慢慢往家的方向走。

整座村子像是被煉獄毀滅過一般鴉雀無聲,偶爾會從臨時搭建的草棚子裏傳出孩子們的哭聲,還有大人們厲聲斥罵。

一路聽著、看著,嶽秀姌心底的怒火越燃越旺,對嶽家、對王氏的仇恨更甚。

當嶽秀姌和澹時寒相攜來到自家的廢墟前,眼前的一幕讓他們更加悲傷。曾經的土坯房已燃得炭黑色,架起屋子的木梁和木柱燒成木炭,風一吹都能飄出黑煙來。

曾經幹幹淨淨的小院子被焚過的碎瓦片鋪滿,到處散發出難聞的燒焦味兒。

後院的雞棚裏隻有兩隻燒焦的小雞崽,那隻肥肥的花母雞估計被路過的鄉親們偷去吃了。

“哎喲,這是誰啊?”

背後突然傳來一聲尖酸的女音兒,嶽秀姌和澹時寒回頭,竟發現幾個從河邊洗衣回來的女人站成一排,麵色不善。

“李婆娘,聽說大火先從你家燒起來?”嶽秀姌掃了一眼李婆娘的一身新衣,怎麽瞧都不像是用李老歪的錢買來的。

“呸!放你的屁。”李婆娘惡狠狠啐口唾沫,“大火是從你燒起來的,那日晚上我家老不死的上茅房,遠遠就看見你家的屋頂先起的大火。你們一家子跑得快,可憐我們一村子的人跟著受罪。這大冷天的連個窩兒都沒有,那邊老王家的小五子差點沒凍死。”

你說的是真的?”嶽秀姌放開澹時寒,提著裙子便往鄰居老王家的草棚屋跑去,邊跑邊回頭說:“相公,你快去安排村民們到西邊大空場去集合,我先去瞧瞧小五子。”

“好。”澹時寒應一聲,冰冷的鳳眸看向李婆娘,“拿了我的錢就該管住嘴,小心得財失命。”

李婆娘嚇得立即慌了神,僵直著身子一動不敢動。

澹時寒冷瞥旁邊幾個婆娘,“你們去告訴各家的人,明日卯時在西邊的打穀場集合,商量大事情。”

“知……知道了。”李婆娘戰戰兢兢的點頭,拉著離她最近的一個同伴,二人灰溜溜的跑了。

其餘的婆子們見狀,也悄悄無聲的跑走。

澹時寒叫來霍猛,讓他去尋幾把鐵鏟來,或者到各家去借用也行。

霍猛領著兩個暗衛走了,留下英子默默的在廢墟的小院裏收拾出一條路來。

“英子,去老王家看看。”澹時寒站在收拾出來的小空地,遠眺不遠處的草棚屋,“別讓她受委屈。”

英子拍拍手上的灰土,說:“姑爺放心,我即刻就去。”她往外麵走,遠遠便看見嶽秀姌和霍猛及兩個暗衛扛著幾把鐵鏟回來。

“大小姐。”英子跑過去接來鐵鏟,嗔怪說:“大小姐怎麽自己扛來的,該叫我一聲呀。”

“我又不是病人,扛這些東西累不著。”嶽秀姌拍拍手上沾的泥土,笑嗬嗬的走進小院,“哎呀,誰收拾出來的?”

“你猜。”澹時寒拿出帕子,抓來她的小手輕輕擦,“小五子病得如何?”

“請過大夫,喝過藥,再過兩日又能活蹦亂跳啦。小五子還吵著要和南兒一起讀書呢。”嶽秀姌漾著笑臉,回頭瞧瞧在場的幾個人,“嗯,都是自家人,等夜深了再幹吧。現在人都醒著,幹活容易招人來瞧。”

“好。”澹時寒抱起她,“我們去李牛的那院子裏歇歇腳。”

“唉,還好那院子隻燒了半邊兒,至少有個擋風的地方。”嶽秀姌摟著男人的脖子,任由他抱著一路走過去。

霍猛騎馬載著英子先去收拾,而另外的十幾個暗衛分成兩組,一組留下來守著院子,一組跟去保護主子。

英子的動作很麻利,半個時辰的功夫已做好晚飯。餓了一整日,胃裏早已空空如也。這一頓比山珍海味還好吃,嶽秀姌和澹時寒二人合用一個碗,吃得比什麽時候都香甜。

澹時寒忍不住湊近她的耳邊,低聲調笑:“姌兒,我們果真是一個碗裏吃、一個被窩裏睡的最親近之人。”

“呸,不要臉。”嶽秀姌嬌嗔的白他一眼,又忍不住抿唇偷笑,滿臉羞紅。

澹時寒抱著她的雙手又緊緊,“姌兒,等落富村搬到秀山去之後,我們也蓋一座宅子,不再過問世間煩惱,好不好?”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在哪裏,我就在哪裏。”沒有仙詞美語,沒有海誓山盟,平淡如水的貼心話讓澹時寒動情的深吻著她,想著那句娶妻如此、夫複何求的銘言。此刻,他心亦如此。

纏纏綿綿的膩歪一會兒,直到臨近子夜時分。嶽秀姌和澹時寒披了暖和的狐裘鬥篷,與霍猛和英子及暗衛偷偷潛回自家的小院。

小小的一盞燈籠照亮了方寸之地,澹時寒將嶽秀姌護在懷裏,二人站在旁邊一處廢墟的土丘上。

英子站在屋子廢墟旁的一處木柱旁。這間屋子曾經是陶氏的屋子,按照柳老太爺那封遺信中的指引,應該是指澹家長輩居住的屋子下。

“大小姐,真的挖了?”霍猛拿著鐵鏟,已經做好開挖的準備。

嶽秀姌懷著忐忑不安的心,壓低嗓音說:“開始吧。”

“你們小聲一些,別驚動村民。”澹時寒特別叮囑。

“是。”

霍猛對旁邊十幾個暗衛點點頭,眾人開始悶頭挖土。由霍猛開始挖一鏟,之後以那一鏟為中心,先剝開鋪在上麵的碎瓦礫,之後是炭灰和泥土,之後才繼續往深處挖。十幾個人配合的天一無縫,井然有序。

嶽秀姌被男人緊抱在懷,背後貼著他的胸膛,即便隔著狐裘鬥篷,仍然能感覺到他強力的心跳。

“有了!”一個暗衛低吼一聲,示意同伴小心的挖。

霍猛丟開鐵鏟,蹲下身用雙手挖開四周的泥土,即便手指被石子劃破,鮮血淋淋也不在乎。他小心又用力的挖開旁邊的硬土,“大小姐,是個鐵盒子。”

“能拿動嗎?”嶽秀姌驚喜的伸長脖子,看著燈籠微弱的光照下一個黑漆漆的盒子被霍猛慢慢搬起來。

霍猛謹小慎微的搬著鐵盒子,說:“盒子不大,但是很重。”

“嗯。”嶽秀姌已經不知道要說什麽了,指指小院外麵的馬車,“快搬去馬車裏。”

“大小姐別急,我用帕子擦擦吧。”

英子拿出帕子,被嶽秀姌攔住,“別擦了,這裏不安全,先回馬車上再說。”

霍猛像捧著寶貝似的把鐵盒子送到馬車裏,又有嶽秀姌和英子合力搬到車廂裏。

馬車裏有兩盞燈籠,明亮的光照下才看清兩個巴掌大的盒子沾滿濕濕的黃泥土。

“大小姐,這是銅盒子。”英子用舊帕子將濕黃泥擦淨,發現銅盒上刻有繁複的花紋,不禁感歎:“這盒子刻的是什麽花紋,真漂亮!”

車簾挑起,澹時寒躬身進到裏麵來,英子立即退出去。

小小的空間裏,澹時寒和嶽秀姌相對無言,都被銅盒子上的漂亮花紋吸引。

“澹時寒,你知道這花紋是哪裏的嗎?”嶽秀姌研究著銅盒子上的花紋,像花又像文字。

澹時寒僅僅瞥了一眼,“是古梵文。”

嶽秀姌驚訝的抬頭看他,“相公,你果然是博學多才,見多識廣。竟然認得古梵文?”

澹時寒冷哼,“這銅盒子應該是柳老夫人的心愛之物。柳老夫人乃佛教徒,這盒子上的金剛經文定是柳老太爺特別請工匠為柳老夫人打製的。”

嶽秀姌微擰眉,疑惑不解的問:“既然是心愛之物,不是該陪外祖母一起入葬嗎?又為何會埋在這裏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