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皮石榴紅帶著沁香撲鼻的胭脂味兒從少女身上瞬間彌漫在空氣中。一層的香氣更濃,嗆得人不禁擰起眉頭。
澹歆芝斜眼打量,除去那嗆鼻的胭脂味兒,少女的模樣還算漂亮。美中不足的是一雙閃動慍怒的眼睛,瞪得像牛眼一般大。
“噯,你哪家的姑娘,這麽不懂規矩。”澹歆芝語氣不善的搭話,眼角餘光更顯鄙夷。
“我是陸家的三小姐,陸三珍。你就是我娘口中的媒婆?”陸三珍挑替的撇著小嘴打量澹歆芝,發現她和自己一樣梳著姑娘頭,便更加不屑,“我當是什麽人呢,不好好的待在閨房,跑出來給別人保媒拉纖,小戶人家的家教真讓人瞧不上眼。”
“瞧不上眼你別來啊。滾回家去當老姑娘吧。”澹歆芝也是個吃軟不吃硬的倔脾氣。聽到別人如此貶低自己,氣得拿起掃帚就要趕人。
“喂喂喂,你別蹬鼻子上臉啊。要不是我娘,我才懶得來你的破地方呢。”陸三珍揮揮帕子掃去空氣裏的塵土,嫌棄的瞪了澹歆芝一眼,氣咻咻的嘀咕:“不過得了錦繡大賽的第一名,有什麽好耀武揚威的。誰不知道辦大賽的人是你親嫂子,沒準暗地裏使錢賄賂人呢。”
“你管我是第一還是第二呢。我家不稀罕,你快滾快滾。”
澹歆芝丟下掃帚,推推搡搡的把陸三珍趕到門外,恰巧撞上進門來的陸夫人。
陸夫人連忙拉住自己的女兒,微慍的瞪著澹歆芝,“你這是做什麽?”
澹歆芝眼睛紅紅的蓄滿淚水,把委屈咽回肚子裏,倔強的抽噎幾下說:“陸夫人見諒,我們店小,供不起三小姐這尊大佛。”
陸夫人為澹歆芝的不恭敬態度微微惱火,指著她的鼻尖厲聲斥喝:“你眼裏還有沒有個家教。敬敢對我不恭敬?去把你哥哥嫂子叫來,我倒要問問澹秀才的家教是哪個先生教導的。”
原本站在二樓的樓梯口瞧熱鬧的小夫妻相視一眼,看來陸夫人不是個好打發的人。
嶽秀姌點起腳尖親了男人一口,低聲道:“別擔心,我不會讓大妹妹吃虧的。”
澹時寒皺起眉頭。他不擔心大妹妹,反而擔心小妻子。她的彪悍脾氣會不會把陸夫人氣死?
“姌兒,你……”
他的話還沒說完,嶽秀姌已經蹬蹬蹬跑下樓梯,回頭笑嘻嘻的說:“放心,我會悠著點兒。”
她真的會悠著點兒嗎?嚴重懷疑。
澹時寒無奈苦笑,走回窗邊拿起一本書細細品讀,腦海裏不斷浮現小妻子剛剛那回眸一笑百媚生的俏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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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樓,嶽秀姌剛剛跑下來,就聽到陸夫人尖銳的聲音大喊:“澹夫人,你看看你家大姑子幹得好事,把我三閨女的裙子都掃壞了。”
“裙子壞了,正好剛來一件新的,陸夫人要不要買給三小姐?”嶽秀姌一把抓住澹歆芝的手腕,“去,把西村子剛送來的裙子拿出來給陸夫人和三小姐瞧瞧。”
澹歆芝剛要拒絕,就聽到陸夫人冷哼,“澹夫人要包庇自家不成?”
“哪兒能啊。”嶽秀姌笑笑,給澹歆芝使眼色,又回頭拉起陸夫人的手,說:“小孩子家家的鬥嘴,何必當真呢。依我看,三小姐也不是個省油的燈。以後嫁到婆家,定是個頂門立戶的強女子
。”豎起大拇指讚賞不已。管那話說得真心,還是假意。
陸夫人黑沉沉的臉色立即變好,洋洋得意的回頭端詳自己的三閨女,說:“我這閨女什麽都好,就是話多。”
“娘,我生得一張嘴不說話,難道要憋死不成。”陸三珍幽怨的噘起小嘴,低眉垂目的偷瞄嶽秀姌。
嶽秀姌莞爾淺笑,挽著陸夫人去後院的一間茶室。那裏原本是留作小姑子們歇息用的,現在正巧用來談作媒的親事。
陸夫人觀察這間小小的茶室,別有一番雅致的美。樸素又不失奢華,雖然點飾不多,卻皆為上上的精品。尤其掛在牆上的蜀錦荷包,不論從料子還是點綴的珍珠、瑪瑙、紅寶石,一顆都能買下十間鋪子。
小小的茶室裏一張及膝高的方榻,來者席地而坐,圍在四方桌邊。四方桌乃榆木,雖不是珍稀木材,卻貴在雕工精美。
陸夫人緩緩跪坐在厚墊子上,又有嶽秀姌親自淨手烹茶。
小小的煤油銅爐上一壺芳香四溢的花茶勾逗著品茶人的心神。
陸夫人是商戶之妻,可對茶也有小小的偏愛。聞到不同於自己常喝的花茶,忍不住詢問:“澹夫人烹的茶好香,不知是何種茶?”
嶽秀姌瞟一眼陸三珍,將粉紅色的茶湯倒入公道杯裏,再分別斟滿三盞茶杯,笑說:“這是姻緣茶。凡喝者,不出三日必得美滿姻緣。”
“哼。我才不信呢。”陸三珍拿起一杯茶便喝,那氣魄、那舉止絕對是傻大姐類型的。
“啊呸——!”
陸三珍一口噴吐得自己襦裙都濕嗒嗒的,皺巴巴著臉,抱怨:“這薔薇花泡出來的水能喝嗎?”
嶽秀姌笑著糾正,“這是玫瑰花茶。”
“不管什麽花,這東西我喝不下去。萬一傷了身子,你能賠得起嗎?”陸三珍嬌小姐脾氣,管她是店主還是媒婆,一律不給麵子。
把空茶杯丟到桌上,陸三珍伸長脖子對著門口大喊:“翠兒,回家去取來一些好茶葉。”
“珍兒,你這是做什麽。”陸夫人臉色不悅,悄悄給自己閨女使眼色,讓她別胡鬧。
陸三珍看也不看母親,直接把茶壺交給旁邊的英子,“去把茶壺洗幹淨,別留花味兒。”
英子偷偷看一眼嶽秀姌,見大小姐點頭,她才端著托盤,把一應茶器都拿出去清洗。
陸三珍端正而坐,四下觀瞧,“這間小室還算清新,可惜書生氣太濃厚,哪裏有閨閣的樣子。這男不男、女不女的裝扮,實在可笑。”
“依照三小姐的意思,我該如何裝扮呢。”嶽秀姌莞爾。這陸三珍從進門到現在,嘴巴果真沒有停過。
陸三珍站起來繞著屋子走一圈,拿起一本詩經,說:“這東西本該呆在書房,男人們最喜歡看。我們隻管放些針線綢料,畫花樣子的筆墨即可。”
“那書本是我兒子的。他今年六歲。”嶽秀姌微微一笑,從旁邊拿出碧綠春重新烹煮,與陸夫人斟滿一杯。
陸三珍放下詩經,又走到另一邊,說:“這東西也是亂放的。在我家裏,婢女們若是把東西亂放,我都要數落一通,再罰奉五錢。”
“錢不多,隻是給她們一個教訓。”
說著,又走到掛有半成品繡衣的衣架前,拿起一塊繡片
,撇撇唇角,“這東西定不是澹大姑娘的手藝。”
“你們的店鋪雖小,也不能幹掛羊頭賣狗肉的黑心事。”
嶽秀姌頜首,認同的說:“陸三小姐教訓的是。”
“你看。”陸三珍指著牆角有些淩亂的矮櫃,“這針線笸籮也是亂放的?怎麽沒個清理,針要紮在針包上,萬一紮到小孩子怎麽辦。”
嶽秀姌抿唇偷笑,說:“三小姐真是細心的人,比我家二姑子的心還細呢。看來,我已經知道要給你保媒誰家的公子啦。”
陸三珍俏臉一紅,有些害羞,又因脾氣爽直,話癆的毛病收斂不住,走來嶽秀姌對麵坐下,開門見山的問:“你要把我配給誰家的兒子?”
嶽秀姌眨眨眼睛,“你猜猜。”
陸三珍也不驕矜,耿直的說:“除了我表哥,誰家的兒子都行。”
“你表哥?”嶽秀姌傻了。難道陸家有意將三閨女親上加親嗎?
陸夫人臉上閃動一絲尷尬,桌子底下拉拉三閨女的袖子,幹笑兩聲,說:“我娘家姐姐嫁入柳鎮的孟家。我想著大外甥還沒有娶親,所以……嗬嗬,這事鬧的,珍兒說什麽不同意。”
陸三珍心直口快的說:“娘,你沒聽爹爹回來說,大表哥已經是廢人了嗎?我嫁到孟家去守活寡嗎?”
陸夫人氣得臉色鐵青,斥喝:“閉嘴!”
嶽秀姌恍然大悟。原來柳鎮的孟家啊。
“難道陸夫人不知孟大公子與嶽家四小姐已有婚約嗎?”
陸夫人躊躇片刻,說:“聽聞嶽家敗落了,三小姐被人接去京城,四小姐被賣入娼院。如今孟家自然不肯認這門親事。”
“原來如此。”嶽秀姌沉默一瞬,說:“陸夫人,既然孟大公子已變成廢人,你何必將自己的親閨女推入火坑呢。”
陸夫人看看自己的女兒,欲言又止。她也想自己的女兒嫁得好人家。可是她話癆的毛病已被醉花鎮的人訛傳被狐妖附身,瘋瘋癲癲。若不嫁去孟家,難道要留在家裏當老姑娘嗎?
嶽秀姌執茶壺為陸夫人添了茶水,說:“陸夫人,我有一個不錯的人選,不知道你……可否願意考慮考慮。”
“是誰家的兒子?”陸夫人立即神采奕奕,與剛才判若兩人。
嶽秀姌直起身子,半趴在陸夫人耳邊低語幾句。
初時,陸夫人臉色陰沉,直說不同意。後來嶽秀姌又和她說了幾句悄悄話,陸夫人猶豫片刻,立即展顏而笑。
“澹夫人,珍兒的婚事就勞煩你啦。”
“陸夫人放心,三小姐的親事包在我身上。”嶽秀姌笑顏如花,信心滿滿。
陸三珍坐在旁邊賭氣,一會兒瞪著自己的母親,一會兒瞪著嶽秀姌。
陸夫人慢慢起身,說:“茶喝了,事也談了,我們母女該回啦。”
“我送陸夫人和陸三小姐。”
陸夫人主動挽著嶽秀姌的手,領著賭氣的陸三珍從後院往前鋪而去。
“告辭!”
“陸夫人慢走。陸三小姐慢走。”
“澹夫人再見。”
望著相挽離開的母女倆,嶽秀姌感歎,話癆也是病啊。不過,健忘配話癆,絕配啊。
“相公,我去周家,你要不要一起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