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秀姌微怔,猜測陸夫人來找,難道已經請別的媒婆尋到適合陸三珍的新郎?

“英子,你去把煮好的粥食送到屋裏,別讓相公餓著。”嶽秀姌語速不自然加快,邊吩咐英子,邊讓婢女去屋裏找件新襦裙送到東廂房來。

恰巧李幸兒來了,自告奮勇去廚院端粥。英子則去屋裏取襦裙。

嶽秀姌勉強吃幾口軟糯的點心,讓英子服侍換好襦裙,梳好發髻。又讓任管家尋個有些年紀的馬夫來。

一切準備妥當,嶽秀姌忐忑不安起來,可畏畏縮縮又不是她的性格。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英子,你陪我一起去吧。”

“成。我去換身衣服,馬上就來。”

大小姐能帶著她去,也是臉上有光的事情。英子沒有害怕,反而小興奮。跑去自己的院子拿出新做的襦裙換好,看也不看狐疑的霍猛,直接跑了。

“英子,你去哪兒?”霍猛追出來,哪裏還有妻子的身影。興衝衝的回家換衣裳,難道要出去**人?不會,英子才不是那樣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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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府與柳宅之間的距離並不遠,乘馬車隻需繞兩個街角便到了。

馬車停下,早有小廝跑進去稟告。

嶽秀姌由英子扶著下車,吩咐馬夫找個背風的地方呆著,千萬別迎風站著受了涼。

中年馬夫感動的連連答應,趕著馬車往不遠處的高牆下走去。

“澹夫人,我們夫人有請。”

小廝作揖,往府門裏比了請的手勢

“有勞小哥。”嶽秀姌頜首微笑,由英子扶著,跟隨小廝往內宅院走去。

陸家雖是經商之族,卻也培養出一兩個讀書人。女兒們也請過女先生教識幾個字,女紅也有專門的繡娘教導。

陸家三小姐永遠是個特別的存在。自幼喜歡武刀弄槍,喜歡女扮男人裝混在男孩堆裏鬧騰。

陸家的宅子與柳家的宅子很像,但也有不同之處。占地麵積沒有柳宅大,卻有一處很大的花園。

小廝引領嶽秀姌和英子從陸府大門來到二門上,見到已經等候多時的老婆子,陪笑道:“賴大娘,澹夫人到了。”

賴大娘立即笑臉相迎,福了禮,說:“澹夫人辛苦。我家夫人的腰傷犯了,若非事情緊急,定不會有勞澹夫人前來商議。”

嶽秀姌莞爾淺笑,頷首道:“賴大娘哪裏的話。既然三姑娘的親事由我攬下,自然要登門商量的。”

“澹夫人請。”賴大娘笑著讓出路來,在嶽秀姌和英子踏入垂花門後,立即命人關了門禁,笑著在前麵引路,邊走邊說:“澹夫人不知我們府裏的規矩。這園子是小姐們的閨閣,如今三小姐、四小姐和五小姐住著。”

“原來如此。”嶽秀姌感歎還好自己家是小門小戶,沒有這種程朱理學。不然大姑子,二姑子哪會被放出來跟著她一起做生意?

賴大娘的腳速很快,不消片刻已引領著嶽秀姌和英子來到三姑娘居住的園子。

“澹夫人請稍待,我進去稟告我家夫人和三姑娘。”

“有勞了。”

嶽秀姌和英子站在園門外,四下觀瞧。隔著一池春塘的對麵也有一處園子,綠鬆倚牆而栽,早春鵝黃綴滿枝頭,在初春的暖陽竟覺得俏皮成趣。

“澹夫人,我家夫人有請。”

賴大娘出來,引著嶽秀姌和英子進到園內。

“我要見!我要見!就算他又傻又瞎又聾,我也要嫁給他。”

屋子裏傳陸三珍的哀怨哭聲。

“你一個大姑娘去見個爺們,怎麽能行?”陸夫人苦口婆心的勸著,最終也沒能讓三女兒改變主意。

嶽秀姌留英子在外麵,獨自進去,便看見陸夫人歪坐在榻上,旁邊站著火氣衝衝的陸三珍。

“這是怎麽了?”嶽秀姌笑笑,看看無可奈何的陸夫人,再看看梨花淚雨的陸三珍。她笑著走過去,拿帕子為陸三珍擦擦淚珠,好聲好氣的勸和:“好妹妹別哭,和我說說為什麽啊。”

陸三珍委屈的扁扁嘴,“我娘說周家大公子是個傻子,連自家人的名字都記不住,不讓我嫁給他。”

“哦,原來是為這個呀。”嶽秀姌點頭。又覺得疑惑不解,回頭問:“陸夫人怎麽知道我要說媒的人是周家大公子?”

陸夫人臉色僵了僵,說:“今兒早上有人來家裏坐坐,無意間閑聊提起周夫人,又說周夫人對我家三閨女有些……不滿意。”

“哦,原來如此。”嶽秀姌恍然大悟。這世上總有一些長舌婦,總喜歡吃飲撐得搬弄是非,然後自己痛快了,卻不讓別人痛快。而陸三珍似乎對周子世很有好感,不然也不會哭著喊著要嫁他。難道陸三珍曾經見過周子世?

放開陸三珍,嶽秀姌走到榻的另一邊坐下,斜睨眼送茶來的小婢女,說:“你去給你家姑娘找身桃粉色的襦裙,越漂亮越好。”

小婢女木訥的看向陸夫人,在得到主子首肯之後才悄悄退出去。

嶽秀姌招呼著陸三珍坐來身邊,說:“你也去梳洗一下,一會兒跟著我同去瞧瞧新郎。”

“真的?”陸三珍已經迫不及待見見周大公子。她倒要看看周大公子有多傻。

“你……”陸夫人的話被嶽秀姌一個眼神攔回去,隻好話鋒一轉,“珍兒,你去吧。”

陸三珍忐忑不安的偷瞟嶽秀姌,無奈起身福了禮,與小婢女一同去梳洗。

屋子裏獨留下嶽秀姌和陸夫人,說話也沒了阻攔。

陸夫人先發製人,說:“我當你是好人,你卻把我閨女算計著往火坑裏推啊。”

嶽秀姌搖頭歎氣,反駁:“陸夫人與周夫人相識多年,難道從未見過周大公子嗎?他到底是真傻,還是假傻,難道陸夫人看不出來嗎?”

一句話問得陸夫人呆滯,她癡癡的望著嶽秀姌,驚呼:“假傻?難道他是騙人的?”

嶽秀姌搖頭,解釋道:“周子世的病叫健忘症,因為年幼時受到虐待,故而長久之變成沒有記憶的人。他不是傻,是記不住事情。”

“那這麽說……”陸夫人半懵半懂,似乎什麽東西在大腦中靈光一閃。

“陸夫人有沒有想過,三小姐是個話多愛管事的人,連你和陸老爺都覺得三小姐太聒噪。可是若她與周大公子在一起,周大公子沒有記憶,正巧三小姐又是個愛嘮叨的人。你想想,這不是命中注定的姻緣嗎?”

一語驚醒夢中人。陸夫人如同被喂了蜜糖,立即喜笑顏開,豎起大拇指讚道:“真真是絕配呢。我三閨女最愛操心的人,平日聒噪得狠。哎喲喲,我這耳朵都快被她嘮叨

聾嘍。”

“可是有人會喜歡她的嘮叨啊。”

嶽秀姌訕訕一笑。這叫什麽來著?一物降一物。能降伏陸三珍的人,也許就是周子世呢。

陸夫人懸著的心並沒有落下,她現在反而擔心周子世看不上陸三珍。

當陸三珍眼著嶽秀姌和英子離開家,去柳宅見周子世的時候,陸夫人強忍著腰痛,邊送閨女邊叮囑,千萬不要太聒噪惹周大公子厭煩。

陸三珍好說歹說,終於被母親放行。領著自己的小婢女翠兒,乘坐自家馬車跟著嶽秀姌去了柳宅。

— — — —

回到柳宅,英子連忙按照嶽秀姌的吩咐,去準備一間茶室。再讓任管家將周子世請到茶室。

當嶽秀姌和陸三珍手挽手踏進茶室之時,周子世剛好坐下,而他麵前的紗幔還沒有放下。

情竇初開的少男少女初見,拋除開始的那一抹矜持,之後便小心翼翼的掀眼瞼偷瞄對方。

任管家已經偷偷告訴周子世要見未來媳婦的事情。

而陸三珍對周子世略有耳聞,卻從未見過本人。現在真人就在麵前坐著,她平生第一次發覺“害羞”為何物。

“大堂姐。”周子世起身,恭敬的拱手行禮。

嶽秀姌笑笑,親自去將紗幔放下。

紗幔懸在四方矮桌上方,將桌子一分而二。兩邊各擺一杯香茶,各坐一位含羞衿持的少男少女。

“你們有話互相問問。我在旁邊看書。”嶽秀姌拍拍陸三珍的肩,說:“子世雖然是我的大堂弟,我卻不會偏私。你有話盡管問,不過我可不保證他眨眼之後還能記得。”

陸三珍羞赧的輕點頭,偷瞄一眼對麵的男子。

麵容清秀,唇紅齒白,儒雅俊逸的英姿,骨節分明的雙手,還有……

“十年前曾經與周大公子有過一麵之緣。沒想到十年之後,我竟與你有如此緣分。”

周子世微皺眉,他的記憶……

“澹夫人已經和我說過,你記不住。”陸三珍放大膽子抬頭直視男人俊逸的臉龐,即便隔著一層紗幔亦覺得似幻似真。她有些緊張,藏在袖子裏的雙手掌心沁著冷汗,“我不在乎你沒有記憶。你忘記的事情,我會幫你記住,會時時在你身邊提醒。我是個聒噪的人,看不慣的事情總要說一句。隻要你不嫌棄我嘮叨就好。”

周子世抿唇淺笑,一雙清亮幹淨的眸子深深吸引著對麵的少女。

“陸小姐是個坦誠的人,我喜歡坦誠的人。”

“多謝周大公子。”

陸三珍展顏而笑。得到心儀男人的讚美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她覺得能夠嫁給周子世是正確的選擇。

“好啦,時間不早了,我還有話要和陸三小姐聊聊呢。”

嶽秀姌起身從旁邊走來,扶起陸三珍,笑看紗幔後麵的周子世,“你今兒留下吃飯吧。”

“多謝大堂姐賜飯。”周子世起身,作揖行禮。清亮的眼睛在陸三珍的臉上一掃而過。

嶽秀姌知道周子世對陸三珍很滿意,而身邊的陸三珍也對周子世一見鍾情。

“走吧,去我的院子裏坐坐。晚飯也在這裏吃了。”

“多謝。”

陸三珍戀戀不舍的回頭看一眼儒雅俊逸的男子,希望他能早一點來提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