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秀姌躺在小榻上,英子和李幸兒在旁邊做大夫的助手。

看到插入嶽秀姌腰側的匕首,二人皆是捂住嘴巴,心疼的皺緊眉心,眼中含淚。

“你們過來按著她。”大夫在察看之後,往嶽秀姌舌下壓了一片人參。回頭看到呆滯的兩女子,沒好氣的說:“你們動作不快點,她就死啦。”

英子和李幸兒像被針紮了似的,急忙走過去,依照大夫的吩咐按壓住嶽秀姌的雙手和雙腿。

英子幾乎把身體壓住嶽秀姌的上半身。

大夫淨了手,用棉巾擦幹。紮弓步半蹲在床邊,雙手握住匕首的柄,沉沉的說:“我要拔了啊。你們可要壓穩啦。”

隨著最後一個尾音,匕首“噗”的一下拔出來,鮮紅的血液噴湧而出,染紅了英子的半邊衣袖。

大夫動作迅速的給傷口上藥。

灰黃色的田七粉敷在傷口上立即被鮮血浸紅。大夫又用泡過田七藥汁的棉布疊上幾層,壓蓋在傷處。

“好在傷的不重。她年紀輕,日後多多調養不會落下病根兒。”大夫又重新淨了手,“你們兩個不必扶著啦。一會兒給她擦擦血漬,千萬別碰到傷口。”

“是。”英子答應著,看到嶽秀姌蒼白的臉,“大夫,這傷多久能痊愈?”

“要看她身子恢複得如何。”大夫過去小心翼翼的揭開藥棉布,“不好,這血怎麽止不住呢。”

“啊?糟了。”

李幸兒驚恐的抓住英子的手,“怎麽辦啊。當年我娘就是傷到腰,生生流血而死的。”

“別怕別怕,大小姐福大命大,絕不會出事的。”英子嘴上如是說著,卻更緊的抓住李幸兒的手。

“姑爺怎麽不回來呢。”

英子望向窗外,隻看到任管家,霍猛和胡楊的身影。

“大小姐會不會……會不會……”李幸兒擔心的看著**靜靜閉著眼睛的嶽秀姌。

“不會的。”英子丟開李幸兒的手,跪到大夫麵前雙手合十,哀求:“老先生,活菩薩,求求你救救我們大小姐吧。她是個好人,真的是個好人。求求你,救救她吧。”

“是啊,老先生,活菩薩,求你救救大小姐吧。你是妙手回春的神醫,求你救救大小姐。”李幸兒也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又用了一次止血藥仍然無用,大夫有些泄氣的搖頭歎氣,“這……這……傷得太重,我恐怕……無力回天呀。”

英子抓起垂頭喪氣的大夫衣領,哪裏還管男女之別,怒火衝天的嘶吼:“你不是號稱醉花鎮第一聖手的嗎?自比‘再世華佗’?”

“這位夫人,不是我醫術不精,而是……而是柳大小姐傷到五髒,最好的止血藥都不管用。這……這讓老夫如何診治啊。”

“霍猛!”

英子強扯住大夫的衣領,不知哪裏來的力氣拖著人一直衝到門外。

院子裏,霍猛和胡楊聽到英子的大喊聲,立即握緊長劍衝向屋門。

恰巧與拖著大夫出來的英子撞個正著。

霍猛眼急手快,將英子抱入懷裏,另一手抓住大夫的胳膊。

“霍猛,把他一劍殺了。”英子氣紅眼睛,指著

大夫的鼻尖大罵:“你個大騙子,明明不懂醫術,跑來誤了我家大小姐的性命。你定是惡人派來的奸細,我要殺了你給我家大小姐報仇!”

英子哭著喊著,握住霍猛手裏的長劍劍柄,朝著大夫便刺了過去。

“小心!”

霍猛一個旋身,抬腿將大夫踢滾下石階。抱著英子轉到一旁,奪下劍,“英子別哭,我們已經派人去尋訪名醫,大小姐定會平安無事的。”

“沒用啦。”英子抱住霍猛啕嚎大哭,埋在他的胸膛悶悶的說:“大小姐傷了五髒,流血不止。這個騙子說……說大小姐活不了啦。”

任管家撲通跪在地上,連聞聲而來的周良亦呆滯的站在院子裏。

“姌兒!”

風塵仆仆趕回來的澹時寒在聽到英子的哭聲,看見任管家和周良的呆滯神情,心思一沉。

“姌兒!”

澹時寒扯下披風,大步往屋子裏而去。

“哎喲,你身上不幹淨,千萬別進去呀。”大夫歪躺在地上,捂著被踢疼的後腰,哀哀淒淒的聲音提醒著男人。

澹時寒斜睇大夫一眼,動作利落的將外袍脫下,僅穿單薄的裏衣。又脫下染了泥垢的靴子,赤腳進到屋子裏。

才踏進去,澹時寒全身僵硬,呆若木雞的看到東偏室裏渾身鮮血的嶽秀姌躺在一方小小的榻上。

榻下的地麵被鮮血染紅,李幸兒雙手染滿鮮血,正在用針線縫合著嶽秀姌腰側的傷口。

滿室充斥著腥膻的血味,直衝大腦。澹時寒鎖緊眉心,赤著腳一步步堅定的走近小榻。

“大小姐剛剛醒來過,讓我用針線將她的傷口縫合。她說即便死也要完完整整的。”李幸兒忍強嗚咽聲,慢慢輕語,仔細又小心翼翼的縫合那塊染了血的皮肉。

澹時寒悄悄走到小榻旁,跪在嶽秀姌的頭旁邊深深自責。

“姌兒,對不起,我沒有保護好你。”

溫暖幹燥的大手攏著她蒼白泛青的小臉,青紫色的唇瓣幹裂爆皮。澹時寒輕輕低下頭,溫熱的唇貼上她冰冷的唇。

氣若遊絲的她仿佛已經魂飛天國,唯有一具淡淡餘溫的軀殼躺在這裏,隻等著見他最後一麵。

“姌兒,我回來了。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呀。”

“姌兒!”

“你看看我。”

澹時寒祈求著,親吻著嶽秀姌冰冷的小臉,一滴滴滾燙的淚珠落在她的臉頰上,滾落入她烏黑的發中。

“我去叫英子進來,為大小姐擦身子。”李幸兒收拾好針線,向澹時寒行禮,悄悄無聲的出去。

李幸兒出來情緒低落的垂頭抹抹眼淚,一抬頭呼啦啦的一群人全部湧上來。

守在門口的英子、霍猛和胡楊;站在院子裏的任管家、周良;趕回來的方睿武和周子禹;聞訊而來的周夫人、周子世和陸三珍;還有整座府裏的下人們,暗衛們,和剛剛被解救回來的嶽妡妤,每一雙眼睛都盯著她。

李幸兒悲傷的搖搖頭,撲進胡楊的懷裏咬著唇嚶嚶哭泣。

眾人的心也跟著墜入深淵,或哀聲歎氣、或心痛垂淚、或嗚咽淺泣……

屋子外麵一片嗚咽聲,屋

子裏卻異常的安靜。

跪在小榻邊,澹時寒呆呆的凝睇嶽秀姌越來越無色的臉蛋,溫暖掌心裏的小手也越來越冰冷。

“姌兒,你不可以死!不可以死!”

仿佛要留住最後一絲希望,澹時寒脫下染了血漬的裏衣,赤果著身子躺在小榻上,將嶽秀姌摟入懷裏,用自己的體溫來溫暖她的身體。

“姌兒,是我的錯。我不該離開你去領著人搬運嶽府裏的東西。”澹時寒將臉埋進她的頸側,嗅聞著熟悉的馨香。

他懊悔的自責,喃喃自語:“那些東西交給周子禹去辦就行,我為什麽要親自去呢。”

“姌兒,我為什麽會放心把你一個人留在那裏。我真是傻!天底下最傻的傻瓜!”

“姌兒,你打我吧!你起來狠狠的打我吧!姌兒!姌兒!”

澹時寒握住嶽秀姌的一隻手腕,狠狠的往自己的臉上打。盡管如此,懷裏的小妻子半點反應都沒有。

“姌兒,你快醒來吧。這個遊戲很無趣,我們不玩了好不好。”

抱著毫無知覺的她,澹時寒再也克製不住,痛苦的呐喊、痛苦的流淚,直到他失去力氣。

“姌兒,你若死了,我絕不苟活。”澹時寒憐惜的撫摸她冰冷的臉,他平日最喜歡捏捏她的臉蛋,可現在卻舍不得。

滾燙的淚珠滴落在她的額頭上,眼睫上,挺直的鼻梁和漂亮的鼻尖,最後是形狀優美的菱角唇瓣,還有圓潤的下巴。

“以前你總吵著要減肥,說自己太胖了。可是看到英子做的好吃的,你是停不住。吃完又繼續吵著減肥,要減出漂亮的小蠻腰。”

輕輕撫摸著她的臉蛋,澹時寒含淚的鳳眸溺滿柔情。

“其實你胖胖的模樣更可愛。小蠻腰也挺細的,我一隻手臂都能攬住。”

“姌兒,以後我要親自下廚為你烹煮美食,把你養得胖胖的。然後我們生一堆的孩子,有兒有女。”

“姌兒,你說好不好,嗯?”

澹時寒細心的撫順嶽秀姌散在枕上的長發。他回憶起半年前,當他得知王氏逼嶽秀姌和嶽秀靈喝下毒茶,嶽秀姌死而複生的事情之後,陪著母親尋訪名醫的他匆匆而回。

那一日嶽秀姌醒來之後決定不再裝啞巴,他是如何做的?

澹時寒低頭看向嶽秀姌的脖子,修長的手指在她的脖子上輕輕撫過。

那日,他掐住她的脖子,逼她繼續裝啞巴,逼她乖乖聽話,逼她按照他的意思活著。

“姌兒,雖然我已經向你道歉過很多次,但是每次想到我當初那麽冷漠無情的對待你,我都會後悔的想要殺了自己。”

“姌兒,我發誓生生世世都對你好。我以為用餘生來彌來我的錯,老天爺會饒恕我。沒想到……嗬,沒想到……”

“姌兒,求你不要死,讓我用一輩子的時間來愛你,好不好?”

“姌兒,你要活著。我求求你,活著。”

澹時寒緊緊握住嶽秀姌冰冷的兩隻手,嬌軟的身軀漸漸變得僵硬,漸漸失去僅有的溫度……

“姌兒!”

澹時寒嘶吼一聲,眼睛一閉,整個人撲砸在嶽秀姌的身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