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肯定不會少,隻看你們有沒有能力賺到。”
嶽秀姌讓英子扶起來,打量一圈,笑說:“五十件精品是急貨,我會在原有的價錢上再多一兩銀子。若是有瑕疵,你們算是白忙活啦。”
“不能不能,我們定會好好繡的。”王婆子親自扶著嶽秀姌,與英子一起扶著她慢慢走出織繡坊。
遠遠的便瞧見對麵的院牆下蹲個一個中年男人。滿臉蒼桑,眉眼憂色,幹裂的嘴裏叼著煙袋,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爹?”屈二姑娘喚了一聲,急步走過去,扶起蹲在牆根下的父親,“爹,你怎麽會來這裏?”
老屈頭愁眉不展,說:“二妞啊,你大姐的親事沒成。這可怎麽好呀!”
“大姐的親事不是早前就訂下的嗎?怎麽就不成了?”屈二姑娘大吃一驚,沒明白父親的意思。
老屈頭哀歎一聲,“鄰村的媒婆跑來家裏,說男方不肯出十兩銀子的聘禮,又說咱家若能給十兩銀子的嫁妝就答應。”
“這擺明是搶人又搶錢嘛。太不要臉了。”屈二姑娘氣憤的跺腳,眼裏泛淚光。心疼自己的大姐,“爹,大姐如何想的?”
“唉,還能怎麽想。你大姐想去庵裏當尼姑,被三妞子勸住了。估摸著在家裏哭呢。”老屈頭老淚縱橫,一身的補丁衣服包裹著他瘦弱佝僂的身軀。
“爹,你別著急,我回家去勸勸大姐。”屈二姑娘放開父親,跑回來,向嶽秀姌福了禮,對王婆子說:“王嬸子,家裏出了事,我想先回家瞧瞧去。”
“去吧去吧。大妞子心裏定是不好過,你回家好好勸和勸和。出家當尼姑可不成啊。”王婆子在村子挺有威望,雖然為人嘮叨點,可她的心不壞,對人做事也算不錯。
村子裏的姑娘們算是王婆子眼瞧著長大的,一個個都敬她一聲“嬸兒”,她也對孩子們很是關照。
屈二姑娘扶著父親慢慢往家的方向走。
父女倆的背影感染了站在繡坊門口的女人們。
嶽秀姌長歎聲,讓女人們回去忙活兒,她也回家去養腰傷。
— — — —
乘馬車往澹府走,越想越覺得心裏不是滋味。嶽秀姌總覺得不放心,便吩咐車夫趕著馬兒往屈家的院子走去。
屈家的宅院座落於整個村子的西北方向,與李老歪家不遠。
因為李老歪家出了命案,後來澹時寒作主把那宅院給拆了。如今變成一塊草地,用來喂養羊、牛等等。
來到屈家,遠遠便聽到屈大姑娘要死要活的哭高聲。連著其他姐妹們也哭著勸和,一聲比一聲喧吵。
嶽秀姌捂著後腰,讓英子扶著下了車。
車夫去敲門,好半天沒有人來應聲。隻好反客為主,推開沒有上閂子的院門。
因為屋裏麵太吵,沒有人在意院門被推開。更沒有發現嶽秀姌不請自入,和英子一起進到院子裏。
看到老屈頭一臉悲愴的蹲在石磨旁邊,苦哈哈的抽著煙袋。嶽秀姌有些可憐老屈頭。
老屈頭的老伴兒死得早,生了五個女兒。他家裏困難,沒錢再續娶老婆,一個人拉扯著五個女兒長大。
如今三個女兒都到了成親的年紀,他卻因為拿出嫁妝
錢幾次被媒婆嘲諷,更沒有男方家願意娶自家的女兒。
去年中秋之後,終於鄰村的媒婆上門來,要有一家兒子跛腳,想要娶他家的大女兒作媳婦。
哪知道落富村一把大火燒得精光,他連給大女兒的嫁妝錢都一並燒沒了。搬來這裏之後,五個女兒力氣小,分派的田地也沒啥收成,家裏更是捉襟見肘。
“唉!都怪我沒能耐,閨女的嫁妝都出不起啊。”老屈頭悲傷的流淚,補丁疊補丁的衣袖擦擦眼淚。
“屈大叔,快別傷心啦。”
嶽秀姌突然出聲勸和,嚇得老屈頭一屁股坐在地上。瞪大眼睛結結巴巴的問:“你,你……你怎麽進來的?”
“走進來的呀。”
嶽秀姌笑笑,讓英子去扶起老屈頭,說:“屈大叔,我傷了腰,不能親自扶你。”
“沒事沒事。你……快,快請進吧。”老屈頭拍拍補丁褲子上的土,提高點音量,喊:“你們幾個姐妹還鬧騰什麽,家裏來貴客啦,快出來招待貴客。”
率先聽到喚聲的是屈家五女兒。
年僅十歲的屈五妹跑出來,眨眨好奇的眼睛打量嶽秀姌和英子,回頭又跑進屋子裏。
片刻之後,屈二姑娘急急忙忙走出來,看到嶽秀姌和英子,立即上前來行禮,臉上的淚痕未幹,勉強笑笑,問:“澹嫂子和英子姐來啦,家裏……恐怕……”
“沒事。屈大妹妹在幹什麽呢?”嶽秀姌放開英子,捂著腰慢慢走進東廂房裏。
東廂房被分成內外兩間,外間擺放簡單的桌椅,內間是通長的大炕,足夠五姐妹睡覺的。
屈五妹站在門口,靦腆的低著頭,雙手絞動著衣擺。她身上的衣服是用四姐的衣服改小的,補丁還少些。
再往裏麵,屈四妹和屈三妹坐在炕沿上,兩人的眼睛都是紅紅腫腫的。看到嶽秀姌也是難為情的扭過臉去。
最沒形象可言的是蜷縮在炕上的屈大姑娘,哭得紅腫的雙眼空洞洞的盯著地上某個點,像個魂魄被抽走的軀殼。
披頭散發的樣子讓人忍不住往“瘋子”二字去想。
嶽秀姌拭探的走到炕沿邊,屈二姑娘無聲的讓三妹和四妹讓出位置。她慢慢坐到床沿上,捂著酸疼的後腰,微扭頭冷瞥蜷縮成團的少女。
“屈大妹子,你就那麽想嫁出去來擺脫這個貧苦的家嗎?”
沒有聲音回應她的問題。
“你和我的大姑子很像,當初她非要嫁人也是想擺脫貧窮的澹家。”
“可是她忘了,一個沒有靠山的女人即便嫁人也不會得到婆家的善待。靠山,就是娘家。”
“那又如何?”屈大姑娘眼睛裏有了神采,她依然蜷縮著,憤恨的視線盯著嶽秀姌,“你是有錢人家的女兒,你現在又有錢有勢,自然不會知道我的苦。”
嶽秀姌訕訕一笑,“如果你是我,你早就死了。”
“哼,站著說話不腰疼。”屈大姑娘嗤笑,閉上眼睛不願看她。
如果想要得到抗拒你的人的信任,初步要做的事情就是剖開自己的內心,用自己的脆弱來喚起她內心的共鳴。
嶽秀姌看向屈二姑娘,說:“能讓我和大妹妹單獨聊聊嗎?”
屈二姑娘憂心的瞧瞧炕上的大姐,直覺又讓她願意相信嶽秀姌。思忖一下,說:“我們先去做飯。請澹嫂子多勸勸我大姐。”
“滾!我不需要!”屈大姑娘抓起旁邊的一個枕頭朝著嶽秀姌砸去。
一道黑影閃過,粗壯的手臂擋住枕頭的襲擊,更將嶽秀姌保護在臂彎中。
“相公,你怎麽來了?”嶽秀姌驚訝的眨眨眼睛,她沒看錯吧?站在麵前的男人真的是澹時寒?
澹時寒鳳眸隱怒,攬住她的小腰,陰冷的斥喝:“你來這裏做什麽?管她的死活與你何幹。走,我們回家。”
敢拿枕頭砸他的妻子,活膩歪了。他忍著怒火沒把屈家趕出村子已是仁慈,決不能放任小妻子再留下來。
嶽秀姌知道澹時寒心疼自己,笑著拍拍他的胸膛,柔聲撒嬌:“相公,你先去找屈大叔說說租田的事兒。我在這裏和大妹妹嘮嘮家常。”
“不行!”澹時寒陰森的表情透著隱忍。
嶽秀姌揉揉後腰,“不行也得行。我腰疼得厲害,不能動彈。先讓我緩緩勁兒,你再抱我回家去擦藥酒,成不?”
“真的很疼?”澹時寒冷硬的嗓音立即柔軟,擔心的揉揉她的後腰。又自責上午不該收不住火氣,不顧她的腰傷還要那個那個。真是有夠禽獸的。
嶽秀姌白了一眼,心裏暗罵他還知道自己禽獸啊。
“相公,你快出去吧。我和大妹妹說幾句話就出去找你。”嶽秀姌柔聲軟語哄著男人出去。
澹時寒陰厲的眼神警告蜷縮在炕上的少女。看小妻子確實沒有傷到,才默不作聲的抬腿出去。
嶽秀姌扭頭對上屈大姑娘羨慕嫉妒恨的眼神,笑得花枝招展,美豔動人。要多得意有多得意。
“這下你知道,嫁個什麽樣的男人才會幸福。”
“你想說什麽?”
屈大姑娘坐起來,冷冷的盯著嶽秀姌。當初家園被燒毀,嶽秀姌和澹時寒自掏銀錢幫助大家來秀山腳下重建家園。她那時候很喜歡過澹時寒,甚至偷偷幻想過自己能像嶽秀姌一樣成為澹時寒的妻子。
可是事實就是如此殘酷,她沒有那個福氣嫁給自己喜歡人。如今連一個殘廢的男人都不願意娶她,她活著還有什麽意義。
嶽秀姌聽著屈大姑娘內心的獨白,體會她的自哀自憐,突然想到原主。不知道被逼裝啞巴的原主,得不到丈夫的疼愛,又是什麽樣的心境呢。
“屈大妹妹,每一個女人都希望自己嫁個好男人。這個男人不需要有多少錢財,更不需要生得貌比潘安。隻要嫁的男人真心疼愛自己,與自己生兒育女、白首到老,即便苦點也沒關係吧。”
“對,我曾經也這般以為。可……我沒有那個福氣。”屈大姑娘自嘲一笑。
“如果上天再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你願意現在嫁給一個殘廢,還是願意等著那個疼愛你的男人出現?”嶽秀姌眸光熠熠生輝,讓人不禁移不開眼睛。
屈大姑娘被她專注的眼神深深吸引,她半點沒有思索,坦誠選擇,“等著那個疼愛我的男人出現。”
“那不就得了。”嶽秀姌莞爾一笑,“你放心,我會幫你尋到那個命中注定的男人。”
“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