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桃,我的兒子在哪裏?”

皇後再次撲過來,跪在陶氏的腳下,雙手合十:“如桃,不管你要什麽,我都願意給你。求求你,告訴我,我的兒子在哪裏。”

陶氏沉默不語,不論皇後如何哀求,她都靜靜的站著,像是一尊石像。

魯衡見狀,揖手道:“皇後娘娘請回宮吧。也許陶伯母隻想告訴皇上。”

“胡說!那是我的兒子,我最有資格知道。”皇後騰得站起來,憤憤的瞪著陶氏,哀求不管用,那就改威脅。她雙手掐住陶氏的脖子,命令:“你快說,我的兒子在哪裏!”

“皇後,住手!”

皇帝勃然大怒,不顧自身份尊貴,大步走過來一把拉開皇後,“滾回你的中宮去!”

“我不!”皇後怒懟,甩開皇帝的手,眼睛似在噴火,瞪向陶氏,“我的兒子在哪裏!快說!”

“皇後娘娘,奴婢還有話與皇上談,請皇後娘娘回避。”陶氏福了福,態度堅決。

皇後氣得憋悶,指著陶氏的鼻尖,恨恨的說不話來。

陶氏表情淡淡,說:“皇後娘娘,若你不吵不鬧,等到皇上駕崩之時,便是你的兒子登基之日。若你再糾纏不休,奴婢便是死也不會說出來的。”

“你敢威脅我?”皇後咬牙,她都忘了自己的“本宮”尊稱,可見她已在暴走邊緣。

陶氏冷笑,反諷道:“皇後,你確定奴婢說出來之後,丞相和太子不會謀劃暗殺真正的太子嗎?”

皇後愕然。對呀,她怎麽把丞相和太子忘記了。他們圖謀帝位已許多年,若是被他們知曉真正的太子還活著,萬一劍走偏鋒、孤注一擲,她的兒子就再也……

“好好好,本宮不問,不問。”皇後抹抹臉上的淚痕,“隻要他好好的,本宮就安心了。”

“皇後娘娘回去吧。”陶氏頷首,恭送皇後回後宮去。

皇後端起架子,昂首走出禦書房。

沒有皇後的吵吵鬧鬧,皇帝的心思也漸漸平複。他看向陶氏,說:“你隨朕來。”

“是。”

連公公上前扶著陶氏,跟著皇帝一起繞過屏風,進到密室裏。

魯衡守在密道門口,直到臨近早朝時,皇帝率先出來,而後是連公公。

“連福,送澹老夫人回去。”

皇帝麵色凝重,回頭看了一眼躺在石**的老婦人,便抬步去更衣,上朝。

————

柳家老宅。

清晨屋簷下的鳥兒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相擁而眠的小夫妻臉上依舊掛著淚痕。

“澹大哥。”

門外,魯衡嗓音沙啞,敲敲門卻沒有得到回應。

“主子,該醒啦。”管家也低聲喚著,不敢冒然進屋。

屋子裏,被喚聲驚醒的男人眨眨睡眼,看到懷裏的小妻子睡得安穩。他悄悄的起身,簡單的裹了長袍在身上,走去開門。

“澹大哥。”魯衡麵色凝重,回頭看向站在院子裏的連公公。

陽光刺得他略睜不開眼,澹時寒鳳眸半眯,看到連公公,及他身後由四個小太監抬著的單架上……

“娘

!”

迷糊的大腦瞬間清醒,澹時寒飛奔下石階,來到陶氏身邊,握起她的手,大喊:“娘!娘快醒醒!娘,娘!”

連續幾聲都沒能將陶氏喚醒,澹時寒怒瞪向連公公和魯衡,怒聲質問:“你對我娘做什麽?”

連公公略顯遲疑,拿出一張聖旨遞給澹時寒,“澹……你自己看吧。”

澹時寒木木怔怔的接過聖旨,展開……

“這是我娘的意思?”

連公公應道:“是。”

“是誰帶我娘入宮的?”澹時寒鳳眸凜冽,在連公公和魯衡之間徘徊。

魯衡皺緊眉,步下石階來到澹時寒麵前,撲通一下跪地,滿臉愧色,“澹大哥,是我。我不該帶陶伯母入宮的,我有罪。”

“怎能怪罪魯統領呢。”連公公往前一站,擋住魯衡,勸道:“澹謀士啊,如桃……不,是澹老夫人有重要的事情向皇上稟告,所以才會央求魯統領帶她入宮覲見的,不能怪罪魯統領啊。”

“不怪他,那該怪誰?”澹時寒鳳眸淬著陰冷的毒,恨不得把魯衡和連公公給撕碎了。

“相公,別怪魯大哥。”

不知何時,嶽秀姌站在屋門口,她勉強倚著門框支撐著身子不滑倒,大口喘息顯得更加虛弱。

“姌兒,娘入宮後回來就死了,難道我不該怪他嗎?”澹時寒隱忍怒火,狹長鳳眸裏冰火兩重天。

嶽秀姌艱難的抬起直挺挺的胳膊,手上有一張紙,“這是暗衛從娘的枕頭下找到的,你快看看。”

管家立馬跑過去拿來,遞給澹時寒。

澹時寒心思煩亂,抓過信紙便看到歪歪扭扭的字跡。陶氏即便雙目失明,卻能簡單的寫上幾個字。

紙上的內容簡簡單二十八個字,卻是陶氏一生的寫照。

屋門口,嶽秀姌含著淚,幽幽念著:“京州三月不飛花,沽北殘陽埋豔霞,落富貴子承天運,一朝登得泰山崖。”

“相公,快快將娘送回老落富村吧。她,想家了。”

嶽秀姌緩緩跪下,看著躺在單架上的陶氏,想著從醉花鎮來到京城的途中,陶氏曾與她同乘一架馬車,當時陶氏感歎此來京城,她便可以安安心心的去見澹父,也能見到她的主子沈妃娘娘。

姌兒啊,娘把這個家交給你了。等娘死後,你要代替娘好好照顧他們兄妹幾個。

芝兒不是個長壽的人,她呀早晚會死在自己的手裏。

寒兒是你的男人,你是個女人,別處處好強,非要騎到他的頭上去。再怎麽著,他也是一家之主。你若想他全心全意的依著你、寵著你,就好好的哄哄他。等他娶了別的女子,你別跑到娘的墳頭去哭鬧。

姌兒啊,茹兒不是娘的孩子,她是小公主,是沈妃娘娘的女兒。你能把她嫁入將軍府,娘很高興。若日後方家犯了死罪,你便將此事告訴未來的皇帝,請皇帝念在小公主的情麵上饒恕方家。

姌兒啊,雖然南兒不是皇家的血脈,他卻是個好孩子。你們好好的養育他,就和自己親生的一樣。日後封他個大官做做,或者寒兒一樣做個謀士也行。

姌兒啊,京城是娘的出生地,也是娘的葬身地。等娘死了以

後,你們不必風光大葬,隻要悄無聲息的把娘送回老家去,讓娘陪著老頭子一起曆經劫數,贖清今世的罪孽,輪回再相見吧。

……

“娘!”

嶽秀姌匍匐在地,淒哀的哭著。

她忘不掉重生初時陶氏的處處維護。

她忘不掉澹歆芝幾次刁難她時,陶氏護著她,數落自己的女兒。

她忘不掉澹時寒接受她之後,陶氏像她的親生母親一樣讚賞她是個好兒媳。

她忘不掉她為家謀生計的時候,村子裏的人們背後挑撥離間,說她身為人婦不該拋頭露麵,丟婆家的臉麵。那時也是陶氏頂住所有的壓力,鼓勵她拋開世俗,做自己該做的事情,大膽的去完成自己的理想。

她忘不掉陶氏日夜不休,為她縫製的衣服。雙目失明的陶氏為了給疼愛的兒媳婦親手縫製一件貼身的裏衣,雙手不知被針紮了多少細小的傷痕。

……

“娘,一路走好!”

嶽秀姌額頭重重的磕在地上。

“姌兒。我們一起送娘回去。”

澹時寒扶起她,為她擦去臉頰上的淚,沙啞的嗓音難掩哽咽。

“不,你不能回去。”嶽秀姌搖頭,艱難的握住男人的大手,“相公,請茹兒和睿武扶娘的欞樞回去吧。”

澹時寒皺眉,“為何?”

嶽秀姌含淚的眸子閃動熠熠的光,“難道你沒有看到聖旨中皇上將你軟禁在京城不準離開嗎?”

“那又怎樣。我想去哪裏,誰也攔不住我!”澹時寒咬牙。不提皇帝還好,提到皇帝,他恨不得扒了皇帝的皮。

“相公,你不能走。”嶽秀姌緊緊握住澹時寒的手,希望他能讀懂她的心。可男人卻處於煩躁之中,根本不理解她的良苦用心。

“姌兒,我定要送娘回去。”澹時寒咬咬牙,推開她,轉身大步往外麵走。

“澹時寒,若你離開京城半步,我便死在這裏!”

不知哪裏來的匕首,嶽秀姌割開固定胳膊的木板和布條,兩條僵硬的胳膊屈起,匕首就橫在她的脖子上。

“姌兒!”

澹時寒大驚失色,幾步走回石階下。

“別過來!不然我真的會割斷喉嚨。”嶽秀姌虛弱的身體倚靠在門框上,她水眸溢出滴滴淚珠,看得他心裏萬般的疼。

“姌兒,別傷害自己。求你了,放下匕首。”澹時寒拭著伸出手,卻碰不到她的胳膊。

“澹時寒,讓茹兒和睿武送娘回去,你留下……留下……”嶽秀姌泣不成聲。她知道澹時寒若留下來就再也不可能離開,更不能親手埋葬陶氏。

“好,我留下。”

澹時寒一口答應,生怕自己遲疑一下就會失去她。

“娘!”

丟開匕首,嶽秀姌一屁股滑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用盡全力的發泄著。

淒慘!

哀慟!

撕心裂肺!

……

澹時寒鳳眸含淚,慢慢走過去將她摟在懷裏,粗臂不斷收緊,緊得他和她都快要喘不過氣來。

他仰天怒喊,無盡悲愴。

“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