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戰無不勝

遠處的山巒隱在陰沉沉的天幕下,烏雲席卷千裏,變換出各種猙獰的模樣,無有窮盡的雨線用幾秒的時間迅速模糊了天與地的界限,穿過峽穀的風如同飛舞的刀刃般刮出一道道刺骨的冰寒。

可大壩上的所有人都似乎忘記了寒冷和疲倦,在溫懷明的指揮調度下,雖忙綠卻有序的來回奔跑在各自的崗位上。而陳非的加入,讓整個搶險工作有了質的變化,在短短一個小時的時間裏,他以讓人驚歎的效率解決著一個又一個技術問題,給大家平添了許多信心。

終於到了這一刻!

上午八點二十七分,轟隆的水聲從青柳河的上遊傳來,頃刻之間,翻騰的河水出現在眾人眼前。從高空俯瞰下去,整個大壩好像一條係在腰間的細細布帶,而十數米的巨浪卻如同一頭張開了血盆大口的上古巨獸,鋒利的獠牙足夠將整座大壩在幾秒內撕成粉碎。

溫懷明站在大壩盡頭,感受著大自然的惶惶之威,心底卻難得的歸於平靜。溫諒不知何時站到他的身後,盯著洶湧的波濤,輕笑道:“見證奇跡的時刻到了!”

在這個時代,沒人知道這句話的吐槽點,可溫懷明卻扭過頭,對著溫諒難得的露出一個溫和的微笑。

到了這一刻,所有的苦心和掙紮,都隻能化成一句話:

盡人事,聽天命!

砰!

一聲天雷炸響,巨浪在空中一個回旋,再次毫無保留的撞上大壩。

砰!

漫天的洪水挾裹著萬鈞之力撞在了圍堰上,強大的水推力瞬間穿透了石壩,震的許多人失去了平衡,劈裏啪啦跌倒一片。溫懷明身子一歪,被溫諒單手扶住,耳朵卻被這一下震的嗡嗡作響,仿佛身邊的一切都在飛快的離去,沒有人,沒有物,沒有鼓聲,沒有呼喊,隻有打在臉上的雨點引起的陣陣刺痛和滿目蕭索的蒼白。

天地之威,一至於斯!

臨時修建的土袋子圍堰卻沒能頂住這股強大的衝撞,慢慢的傾斜下滑,最後全部淹沒在水中。水位也隨著圍堰的倒塌開始升高,一旦漫過壩頂,後果不堪設想,溫懷明反應極快,一把推開溫諒,道:“去找陳非問損失情況,其他人跟我來。”

應急搶險一隊的三十人立刻跟在他的身後直奔防浪牆而去,那裏,是大壩的第二道防線!

楊定軍站的位置比較靠前,被激起的水流衝到了地上,一骨碌爬了起來,衝著還在發呆的李強罵道:“發什麽愣呢,右前五十米……快,有管湧,趕緊帶著人上去!”

李強從驚呆中回過神來,扭過頭一看,距離他五十米處的堤壩內側開始噴出水柱,腳在滿是泥濘的水裏猛的一跺,大叫道:“二隊背起袋子跟我來!”

楊定軍同時帶人往另一邊的突發險情處跑去,一時堤壩上人潮湧動,鼓號齊鳴,所有人濕透重衣,義無反顧的投身到跟洪魔鬥爭的關鍵一戰。有人拚命呼喊,有人緊咬牙關,有人雙股顫顫,卻在命令下一往無前,有人青春正好,卻用血肉之軀抵擋激流!

這裏有老百姓,有軍人,有官員,身份不一,卻一同慷概赴險,恐懼,生死,身份,名利,在這一刻都通通拋到了腦後,支撐他們的唯有那個雖然樸素卻無比崇高的信念:

人在堤在,保我家園!

大壩各個地段的損毀情況很快匯總到陳非處,雖然經過了嚴密的準備,但畢竟時間太緊,加上這一次洪峰來勢太強,僅僅這一下撞擊,從壩下到壩頂,都不同程度的出現了險情。

陳非的臉色也有點變了,將幾處不太嚴重的地點交給蒙琿處理,自己跑去找溫懷明。溫懷明正指揮人員沿著防浪牆添堵沙袋,跟他一牆之隔就是浩瀚無邊、瘋狂肆虐的滔滔江河,凶猛絕倫的水浪反複擊打著岩體,震耳欲聾的轟鳴足以將正常人逼的發瘋,濺起的水花翻過土袋衝在臉上,痛的幾乎睜不開眼。

看見陳非過來,溫懷明一把拉住他的胳臂,用盡全身的力氣大叫道:“情況怎麽樣?”

陳非同樣大聲道:“新發現了幾處管湧和裂隙,不過都在可以控製的範圍內。現在的問題是,這一次洪峰比預估的隻強不弱,壩體要是在水裏浸泡久了,我怕會有部分地段決口……”

一般修建水庫時都會將主壩體建的十分堅固,很少有洪峰能一衝就跨(當然,豆腐渣工程除外),許多潰壩都是從小到大,慢慢滲透,逐步坍塌的過程。沒等陳非話音落地,距離左岸四十米處的人群突然四散跑開,有人大叫道:“不好了,不好了,決堤了,決堤了……”

溫懷明身子一顫,眼中透露出不甘和絕望,人力,難道真的不能勝天?

周邊的人群都不約而同的呆站在大壩上,傻傻的望著渾濁的河水漫過堤防,越過庫區,如同掙脫牢籠的猛虎般,以迅雷之勢往下遊衝去。

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快跑,快跑!”人群中開始出現**,多數人麵帶懼色,臉如死灰,眼看著眾人勇氣將散,就要出現不可控製的混亂場麵,一輛載滿塊石的東風大卡突然從岸邊急衝過來,開足馬力直奔決口處而去。快抵達時駕駛門打開,一人從車上一躍而下,在泥濘的地麵接連幾個翻滾才堪堪停下,卡車衝到決口壩體的邊緣,頭朝下直直的砸了下去。

撲通!

幾十噸重的卡車激起了數丈高的水花,水速為之一緩。95年一台卡車的價格對許多村民來說已經是天文數字,就這樣被人毫不猶豫的送入了水中。所有人都被這一幕震撼的屏住了呼吸,從車上跳下那人爬了起來,整個人已經如同泥娃娃一般,連麵目都無法看清,他從旁邊一人手中搶過大喇叭,對著溫懷明和陳非叫道:“二十米,隻有二十米,快組織封堵!”

雖然決口處距離溫懷明並不遠,可雨勢太大遮擋了視線,根本無法估測決口處的寬度,聽到那人大喊,才知道隻有二十米。

陳非大喜道:“二十米,溫秘書長,二十米還有得救!快,快!”

溫懷明聽出對麵是溫諒的聲音,如夢初醒,大手一揮,急步往決口處跑去,一邊跑一邊聲嘶力竭的喊道:“所有人跟上,人在堤在,我溫懷明第一個不退!”

眾人互望一眼,關鍵時候還是軍隊起了表範作用,趙劍池帶著戰士迅速拉了過去。有人將雨帽往地上一摔,大喝一聲“當官的不怕死,勞資怕個求,幹了!”,背起兩袋砂石跟了上去,群眾都有從眾心理,又被剛才那人開車赴難的一幕激起了血性,當即轟然應諾,一擁而上!

人在堤在,視死如歸!

穩住了人心,還要封堵住決口,陳非迅速做了方案,采取直接塞堵的法子,打樁和填石同時進行,鑒於物資不足,特地細化規定裝大塊石的沙袋往迎水麵投,裝碎石和沙土的往背水麵投,同時放開泄洪通道進行分洪,力爭在最短的時間內堵住決口。

搶險工作立刻展開,讓人失望的是,由於水速過快,又缺乏大型機械設備,投下的土石瞬間被衝走,根本無法在短時間內形成合力。剛剛上演瘋狂卡車的溫諒又找到溫懷明,提出用他帶來的所有卡車填堵決口,陳非不知他的身份,倒是對這個一心一意為了搶險抗洪的年輕企業家刮目相看。

溫懷明此時也別無選擇,當即答應下來。隨著裝滿土石的十幾輛大卡車依次傾入河中,加上所有人萬眾一心,眾誌成城的死命填堵,經過幾個小時的奮戰,決堤口成功合攏。

當最後一方土石落下,幾乎所有參戰人員全都歡呼著跳了起來,兩天兩夜的辛苦,終於沒有功虧一簣!楊定軍、李強等縣鄉政府的幹部團團圍住溫懷明,一個個激動不已,衝上來擁抱祝賀。唐葉等眾人抱完,似乎也忘了大記者的矜持,一把抱住溫懷明,縱然天冷如冰,風雨無情,可她的心跳卻跳的比任何時候都火熱,被凍的蒼白的臉頰悄然浮上幾縷緋紅。

溫懷明卻沒有任何別樣的心思,放開唐葉,對楊定軍等人道:“這隻是萬裏長征的第一步,還不能麻痹大意,定軍,你去西段,李強,你去東段,加強巡查……”

溫諒一直默然站在一邊,低垂著頭不知想些什麽。溫懷明看著幾乎不成人樣的兒子,心中既自責又自豪,道:“溫諒,這次多虧有你……”

是啊,要不是溫諒當機立斷,決口的那一瞬間,整個大堤的人心就已經跨了,何談這一刻的勝利喜悅?

溫諒的眼光不經意的掃過唐葉,咧嘴一笑,道:“上陣父子兵,戰無不勝!”

深夜十二點,最危險的局麵已然度過,一直跟隨在溫懷明身邊,奮戰在最前沿的溫諒也有點撐不住了,他在跳車時傷了腿骨,又被水浸泡過久似乎有些發炎,精神萎靡不振,迷糊中被人扶到了一處還算幹淨的房間裏,卷縮在地上沉沉睡去。

半夜裏不知做了什麽夢,懷中竟然一片的軟玉溫香,手掌無意識的輕輕揉搓了一下,溫諒一驚醒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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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這章趕的有點急,你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