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一舉成名(三)

64、一舉成名(三)

??殷朝暮本來被顧疏諷刺得就有些難受,又好不容易還算淡定地祝福了這一對兒未婚夫妻,正打算退場收拾下心情,結果顧疏不僅不讓他走,還來了這麽一句。

?和四年前一樣讓人討厭。

??他扁扁嘴,艱難地扯出個笑容:“是嗎?那真是抱歉,讓你討厭了。”

??顧疏皺皺眉,不自覺又挨近了些,兩人身上的熱度近的彼此都能感受得。時隔四年,殷朝暮手臂上與顧疏貼合的的肌膚,好像一塊兒熱得發燙的烙鐵。

??牢牢黏住他,削弱了他的自製力,讓他根本不想現在離開。

??奇怪的是,顧疏似乎也沒意識到兩人現在已經吐息相聞,右手被涼水激過,卻還是用力抓著他的胳膊,完全沒把他剛才那段兒長篇大論記住。

??顧疏沉默著拽著,既不說話,但也不肯放他走。就這麽拖了好久,殷朝暮才隱約察覺到他鬆下了身體。那樣子好像一直繃著猶豫著、最後終於放棄一般。接著,顧疏一根一根鬆了手指,退後一步,語氣已變得像對待正常同事一樣疏離有節。

??“你現在過的好嗎?”

??他不加猶豫地認同:“很好。”

??看到你將要有個美滿的家庭……就很好了。雖然幾年後阿禺大概還是會和你對上,但現在,確實是很好。

??“雖然還有一點小遺憾……但那不重要。”

??顧疏垂著眼,看不出是笑還是怎樣。

??“是嗎?那我也會過得很好。”無聲的沉默之後,是一個久違的親昵稱呼:“暮生……”

??殷朝暮眼眶一熱,偏了頭眨眼。

??“嗯?”

??顧疏的聲音愈發飄忽,似是回憶,又帶著一絲淡淡的欣慰。

??“你長高了,也更精神了。”

??他說不出話,隻能模糊地點頭。

??“我聽過你配的國師,配的很好聽。”

??“……嗯。”

??“……你比以前快樂,是不是?”

??“……是。”

??“那就好。”

??顧疏垂著眼簾,燈光在牆上投下一個優雅的影子。

??“挺久了,我們回去吧。”

??“好。”

??與顧疏四年後的重逢最後竟然以一種出乎意料的平和狀態收場,讓殷朝暮多少有些安心,也有些悵然。就像一個人背了很重的包袱走了很久很久,某一天突然放下沉重的負擔,反而不能適應突如其來的輕鬆。

??他曾經最不希望和顧疏鬧僵,但如今兩人彼此間似乎達成某種協議的平靜,反而像是一場鏡花水月,恍如成空。他一直愧疚於當年間接害死了顧疏世上唯一承認的親人,但當他發現顧疏並沒有想象中那樣、時刻也記恨著他時……

??心裏似乎空了一塊兒。

??不原諒是肯定的,但沒有時刻記恨。

??這代表,顧疏並沒有多少次想起他。

??那一晚的聚會接近尾聲時,蘇瞬卿稍微透了些底兒,說了說新片兒的問題。開始還人模人樣的主創,幾杯黃湯下肚,也都放開膽子,言辭間不離英冠近日的高層動**。接連四名主管人員相繼辭職另謀他就,還傳出不日將大刀闊斧裁員三分之一的謠言……即便是《重耳》大賣也沒能抹去蘇瞬卿眉間的憂色。

??蘇瞬卿的新片,是英冠提供的本子。

??殷朝暮暗自忖度,看來新片在蘇大牌兒心裏占的分量,要遠遠超過《重耳》。

??當然也有拉顧疏喝酒的。顧疏沒說話,他和姚恩林便異口同聲地幫忙推拒了。那人打趣兒道:“喲,女友都幫忙擋駕了?不過殷朝暮……你和顧疏還是熟人兒?”

??他不知說什麽好,顧疏看熱鬧一樣看了半天,才輕描淡寫地說:“從前是同學。”

??那人喝得八分上頭,滿臉紅光醉醺醺地笑:“同學好,同學好。青梅竹馬,哈!”

??這話說完,殷朝暮簡直無語了,顧疏倒是輕忽地瞟他一眼,嘴裏發出個似嘲諷似發笑的單音兒。

??青梅竹馬四個字,顧疏總拿來取笑他和顧禺。他以為顧疏會來句尖刻的,也打定主意不理會傷殘人士鬧脾氣。

??但顧疏什麽都沒說。

??最後程副導扶著已經暈乎的蘇大牌兒撤退,顯然兵荒馬亂中忘了他這個搭車人,最後走的走醉的醉,殷朝暮和顧疏竟成了唯二兩個清醒人。前者因為千杯不醉的好酒量,後者則因為出了名的臭酒量。

??顧疏一手溫柔地摟著姚恩林,一手翻出車鑰匙,三人一道走出飯店後,便徑直帶著女友去車庫,根本沒問殷朝暮是否有車回家。

??飯店規模龐大,又建在軍區,地處西五環開外,既不通車也沒有出租過路。一般來吃飯的哪個不是配著司機,要不就自己開車,像殷朝暮這種情況還真不多見。他望著顧疏把車開出來,又不做停留地開出飯莊大門消失在黑暗中,隻能掏出手機喊顧禺。

??關鍵時刻,咱還得靠兄弟。

??時近午夜,顧禺在京都規規矩矩,也沒去泡吧玩牌,早早睡下夢會美人。殷朝暮電話打過去時,顧禺迷迷糊糊沒太清醒,聽他一描述,煩躁地咒罵了句什麽,老老實實開車往過趕。

??夜裏風硬,他又穿的短袖,路邊站了沒幾分鍾就開始發冷,卻也沒打算回飯店去。

??他想清醒一下自己的腦子。

??四年時間,他以為自己長進不少、也淡定不少,對上顧疏才發現……嗯,還需鍛煉。

??結果某位少爺高估了自己的體質,清醒清醒著,清醒成頭暈眼花了。於是顧禺驅車近一小時趕到XX飯莊,就看到早上還精神的人哆哆嗦嗦站在凜冽夜風中,一張臉被吹得白生生。

??顧禺重重一摔車門衝下來,對著他發火兒:“給你跪下了大少爺,真是服了!睡正好呢讓你吵起來,挺漂亮的妹子就這麽飛了,你說,怎麽賠我吧?”

??殷朝暮可憐兮兮地打了個哆嗦,腆著臉說:“阿禺,你是今天第二個佩服我的人,冷冷冷!冷死了!快,趕緊回家。”

??顧禺聽到他這話,頓時沒轍:“不帶撒嬌的啊!你就這麽折騰我吧……唉,一世人兩兄弟,我攤上你真忒麽悲劇。趕緊上車,回去接著睡呢。”

??坐進暖乎乎的911,殷朝暮滿足地伸個懶腰。小風兒吹著,軟墊子靠著,顧禺臉上凶狠如魔王一樣,卻還是不情不願替他準備了一杯熱飲。

??抿一口,嘶——舒服得差點兒呻、吟出聲。

??殷朝暮喜滋滋傻笑,之前那點兒玻璃心頓時拋到一邊兒,還是阿禺會辦事兒!他心情回暖,又在自家兄弟麵前沒顧忌,便輕輕哼起歌來。《傾城》的片尾曲被他哼的亂七八糟,忘了詞兒就用“嗯”代替、忘了調兒就自己編,把顧禺折磨得發瘋。

??“我說,你能不能別唱了!還困著呢,你成心是吧!”

??“不能。”殷朝暮含著吸管兒,鄭重搖頭:“是否這樣愛過呢~忘了問值不值得~~”

??顧禺:“……”

??“是否這樣銘刻呢~照片褪卻後模糊的顏色~~”

??顧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困——哪——”

??“微笑就要定格,結局出乎了預測~”

??顧禺無力:“你醉了。”

??“從來誓言最易摧折~~”

??“唱吧唱吧。”顧禺麵無表情發動車子,一輛雪蘭色車迎麵擦過,飛速相錯那短短幾秒內,風中**著疏狂中鐫了惆悵的歌。

??“城池顛破不過如同虛設~我的堅持如凋零挽歌~~”

??“無人和~~”

??保時捷揚長而去,夜色喑啞,飯店前殷朝暮站過的空地上空落落。

??“吱——”

??雪蘭色車子一個擺尾,猛地刹停。

??車廂裏沒開燈,駕駛位上顧疏看著那一片空地,眼裏是方才擦肩而過時那一輛開著車窗飄出歡笑的保時捷911。雖然隻是驚鴻一瞥,但他內心極度不願承認,哪怕四年前他自認最快樂的短短幾天內,殷朝暮也不曾為他唱過歌。

??他從沒見過殷朝暮有那種放鬆微醺的表情,似乎顧禺的存在讓他很安心。

??他心裏簡直痛苦得難以自持,忍了半天,猛地右手一拳捶在大腿上。手上的疼痛與**根本引不起分毫重視,顧疏隻覺得,自己心口上那一層層翻湧著的苦澀,直令他恨不得就這麽把胸膛剖開,牽心帶肝挖出來,也省的這樣一日日熬不到頭。

??省的這一顆心,再為某個根本沒把他看在眼裏的人鮮活地跳動。

??殷朝暮其實喝得不算多,卻奇異地有了酣然的醉感。直到車子擦過很久,才朦朦朧朧醒過神——剛才那輛車,好熟……!

??不就是顧疏的車嗎?!

??他猛地停下哼唱,坐起身往外探頭。但車子早開出幾千米,夜裏黑乎乎,眼睛睜得滾圓也看不出個一二三四五。

??顧禺再次抓狂:“我說你今天怎麽這麽不對勁!!小朋友都知道不能把頭伸出窗外,你這是撞了什麽邪?”

??他縮回頭,還有點不甘心,不過想想也笑了:顧疏怎麽可能會出現在這裏……人家早就送女朋友回家去了。

??別妄想了。

??幾天後,蘇大牌兒一道聖旨砸下來,把他約去豐娛,說有事要談。殷朝暮左思右想也不覺得自己得罪過這位大牌兒,心中隱隱約約起了預感。

??隻怕是好事。

??他拉出自己那幾箱衣服,翻找出一身剪裁合體的西裝,費半天勁套上又覺得太過正式。最後折騰好久,才打扮滿意。

??果然,剛走到辦公室外麵,就聽到裏麵談笑風生。敲門進去,蘇大牌兒照例一副太上皇的傲嬌樣兒把腿架在桌子上,程副導也在,正陪一個男人聊天兒。那男人側著身,看不清臉,但殷朝暮還是一眼就認出來——

??正是他前世的豐娛金牌兒經濟人丁然。丁然是C大校友,論資排輩,他還能喊一聲師兄。

??蘇瞬卿沒說話,難得顯得比較有高人模樣。程副導再次充當萬金油,拉著他手介紹說:“小殷哪,來來來,我給你介紹,這位可是豐娛頂了尖兒的人物。第一經紀人丁然你聽過嗎?演墨安的程非餘就是他帶的。”

??墨安是《傾城》裏第一號男主角。程非餘本來就是一線男星,《傾城》之後徹底積累了衝擊天王寶座的實力與人氣。他塑造的墨家門徒墨安與顧疏飾演的張真袖,也是熒屏上非常經典的一對兄弟角色。

??大抵人們提起張真袖,就自然連帶著墨安。張墨張墨,早已成為公認的標誌角色,甚或顧程真人,也時不時拿來作比較、拉交情、扒內幕。一對形象塑造得太成功,誤使大眾將兩位脫離電影的演員也當成了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親密友人。

??丁然幾年沒見,氣質更加內斂穩重。他戴著無框眼鏡兒,梳著偏分發,給人一種嚴謹精明的印象。見到殷朝暮便伸出一隻手微笑道:“這位殷先生給我感覺很麵熟。”

??他知道丁然嘴裏說麵熟,其實心裏早就記起他是誰,恐怕自己什麽身份四年來幹過什麽,也都查的一清二楚。伸手與這位前世的同伴握了握,殷朝暮愉悅地說:“丁先生不愧為豐娛第一人,四年前一個小小的學生比賽上,曾蒙您指點。”

??丁然果然沒有多少詫異,他是坐言起行的作風,當即開門見山:“既然有這一層緣麵在,那就更好說了。殷先生不知現在可有經濟公司?”

??殷朝暮心道“來了”。

??“沒有。”

??丁然自信一笑,接著拋出主題:“那您是否願意考慮簽到豐娛來呢?我們對於殷先生這樣有能力有潛質的優秀人才,是非常歡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