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軍旅(一)

作者有話要說:這篇文設定模棱兩可,不好直接照搬現實時間,所有有些99年還沒出現的東西也會穿越過來……

各位看官辛苦,忍忍吧

靜默……

這話明顯說得有些狠了,卻恰恰說中了在座許多男生的心思,後麵兒有人暗暗拿肘子頂頂剛剛撂狠話的男生,不想人在較著勁兒,反而氣衝衝吼:“你幹嘛你幹嘛?捅我幹什麽啊,我說錯了?他剛來大陸知道個屁啊還上去發言……”

“咳,別說了。”

“就是,人還咱班的呢,有什麽話你非得在車上吵吵啊?”

……

一窩子人就開始議論。大概是覺得影響不太好,跟車的導員走過來狠狠瞪了幾眼,罵道:“你們這是幹什麽呢?上了車還這麽多話,嗯?都閑的是吧。”

頓時幾個小憤青兒刷地一下子就安分了,那個時候,導員兒什麽的,還是蠻管用。

被罵的那一片兒裏就殷朝暮坐得最端方,他身為受害人,及時表現出大度的胸懷與對內陸兄弟的友誼,導員兒臨走前含笑拍了拍他的肩以示誇獎,另外不忘飛了一記眼刀給鬧得最凶的那位,正中紅心。

殷朝暮本來被顧疏碰了大腿就惡心得不行,這幾天又接連被上了年紀的係主任、猥瑣的中年大叔輔導員兒拍肩膀……其實身為一個走資派,他覺得真是有點兒不習慣內陸地區一表達善意就拍肩的革命傳統。車裏依舊吵吵嚷嚷跟菜市場似的,小青年兒們剛考上大學又要“遠征”,一腔激動的心思排解不了,什麽互相介紹姓名吧、你給我一瓶飲料我給他遞塊兒餅幹的,整個跟小學生春遊一樣熱鬧。

殷朝暮來了大陸有些認床,昨晚上因為顧疏與韓之安兩個狼狽為奸的暗算自己又輾轉反側寤寐思服了一整晚,今早六點半就上了車,原指望著跟車上補補覺,剛眯上眼,肩膀上一雙手就在推啊推,無奈隻好睜眼。

“同學,同學?”

推他的少年白白淨淨,樣子看著比殷朝暮還要小,雙眼卻璀璨如煙火,個子不低,一手拖著個大編織袋,另一手正放在他肩上推搡。

“嗯?”

那孩子見他醒了,臉上透出些羞赧的顏色來,一張臉笑得極為爽朗,“你是殷朝暮吧?我叫陸維,也住學四樓3317,咱倆舍友。”說完還含蓄地咧嘴,兩隻眼亮晶晶的,閃到不行,一看就是朝氣十足。

陸維啊……

殷朝暮起身把人給讓進來,順道兒幫了把手把那個大大的破爛編織袋兒送上行李架。當然殷少爺也就是裝模作樣舉兩下子,這種扛大包啦之類極沒形象的事情他大少爺是一向不幹的。陸維這小子也不知怎麽想的,明明有錢申請雙人宿舍,還非要拖這麽個民工包袱累死累活,等他放好東西早就發絲散亂、小臉兒紅得發黑,看得殷朝暮暗地裏皺眉。

不過良好的舍友關係是必要的,他盯著陸維汗也不擦就去擰飲料瓶的手,克製半天才把臉色調得好看些,溫聲道:“你之前有什麽事耽擱了麽?報到時好像沒有見到你……”

話沒問完,後麵兒猛地踹了陸維椅子一腳,殷朝暮也連帶著向前一傾,那一瓶礦泉水當下就有一半兒倒在了殷朝暮臉上。後麵踹椅子的正是剛剛替陸維打抱不平的小青年,那人不知道闖了禍,還嘻嘻哈哈要來勾陸維脖子,顯然兩人之前就熟識。

“我說陸帥,之前跑哪兒瘋去了?兄弟都要撥110貼尋人啟事了,嘿!”

此時的殷公子心裏的火兒一茬一茬地冒,恨不得給旁邊那倆人一人一個大嘴巴,吵得他腦仁兒疼。陸維似乎知道自己那哥們兒不太受待見,一邊把人按回去一邊伸手就往殷朝暮臉上擦,嘴裏還說著:“你沒事吧?”

本來沒事的。殷大公子其實非常反感旁人隨隨便便對他摸摸蹭蹭的,哪怕上輩子最後兩年窮困潦倒地隻能抽幾港幣一包的煙,仍維持著這個死要麵子的破習慣。倒不是說他拿喬,隻是有些東西在殷夫人冷漠監督下早就融入他的骨血、成為與生俱來的本能,所以陸維這樣毛手毛腳往他臉上擦來弄去胡抹一氣,反倒令他一下子愣了。

愣住之後怒極反笑,竟一時把持不住隨口溜出句真心話來,“別碰我。”

擱在他臉上的兩隻爪子聞言頓住,陸維那雙明亮的眼中極快地掠過一蓬火光,臉上笑意也消去,殷朝暮卻不管他,隻將外套脫下,拽過背包翻來覆去地找濕巾。他兩手翻過來翻過去,越急越翻不到,總覺得自己挺委屈,卻不知道自己委屈個什麽勁兒。臉上那兩隻手默默收了回去,陸維也不吭氣,就那麽維持著一個姿勢坐在他身邊,好一會兒才又開口。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討厭別人碰。”

殷朝暮猛地抬頭,惡狠狠盯死陸維一副手不知該往哪兒藏地窘迫樣兒,低低說了一聲“滾”。

陸維身子板兒瞬間僵直,一雙眼微微睜大,似乎不敢置信原先還彬彬有禮的舍友會說這個字眼。剛剛為殷朝暮擦水的手慢慢、慢慢握成拳,眼眶兒都有些憋紅了的樣子。殷朝暮冷哼一聲,扭過頭去用剛脫下來的外衣草草擦了一遍臉,看都不看陸維。

身旁呼吸聲漸漸變得急促,他的餘光裏一雙握緊的拳幾乎看得清一根根血管兒。兩人之間靜默地詭異,後座上陸維的朋友察覺不對直起身子探頭一看,罵了句“擦”,扳過陸維肩膀急吼吼問:“怎麽了這是,你哭什麽啊?”

“你他媽才哭!滾蛋。”

“呃,這不看你眼圈兒都紅了麽,哥一時眼花,嘿嘿。那什麽,誰給咱們陸帥氣成這樣兒了啊?瞧這恨的……”

“閉嘴。”

殷朝暮倒是奇怪,像陸維那性子不明不白被他罵了連拳頭都攥好,醞釀半天竟然還沒來揍人。車前麵蒙著臉補覺的導員被吵起來,隻得不耐煩地撐著眼皮兒走過來問:“怎麽回事兒?王冬晨,怎麽又是你小子惹事兒?還有完沒完了,非要我提前記住你是不?”

陸維的朋友覺得自個兒挺冤枉,扯著嗓子申辯:“跟我沒關係啊!還不都是那個殷……唔!”

話沒喊完就被陸維一記老拳搗在背上,立馬轉口打馬虎眼:“沒事兒沒事兒,您休息去吧。幾個人瞎鬧呢。”

導員兒來來回回掃了他們倆幾秒,狠狠抹了把臉笑罵道:“混小子,怎麽睡?全被你吵醒了。”王冬晨隻得一個勁兒賠笑,旁邊兒陸維也稍稍平靜了下,壓抑著嗓子說:“您去睡吧,沒大事兒。”

都是剛帶的班,導員別人不認識,但校第一名考進來,他還是有數的,因此陸維說完話就打算往前走。卻不想他腳步還沒動,坐在陸維旁邊的殷朝暮倒是背著個包站起來,誰也沒搭理,徑自找了後麵一個空位坐下。

陸維王冬晨兩人都有些發愣,和導員兒麵麵相覷了一會兒,完全想不明白這位同胞發的什麽瘋。

殷朝暮想自己身份特殊,一般這種小事兒導員也不至於來勸架什麽的,便拉上窗簾閉眼睡了。前麵還隱隱約約傳來導員好笑的聲音,“……陸維同學,你捏著張餐巾紙幹嘛啊?怎麽給人家小同胞整成一臉水的?”

殷朝暮側個身,腦子裏劃過陸維氣紅的眼眶兒和捏得死死的拳頭。其實他知道自己這趟脾氣發得毫無根據,可是就是覺得委屈,委屈的鼻子發酸。

說起來殷朝暮也不至於被人碰一下都忍不了,活過三十多年幾經沉浮的殷家大少爺就算性子裏原先就囂張跋扈、無禮任性,卻絕不會因為一個比自己小了十來歲的少年而莫名其妙發火。

他隻是控製不住,在遷怒而已。

上一世自從被顧疏打壓後一直積攢十二年的怨氣其實沒有隨著他的死流逝磨平。人死如燈滅,常人都道死了一了百了,其實並非如此。有些恨,挫骨揚灰,還是忘不掉。殷朝暮這人其實很矛盾,他記恨記得不夠深,所重生後渾渾噩噩許多天,雖然有準備一雪前恥,但真正遇上了卻躑躅不前,絕不敢立刻撲上去撕咬報仇,反倒下意識想些柔和的法子來逃避。這是他骨子裏帶著懦弱與膽怯。

然而那些血淋淋的仇,卻也不可能就這麽因為死過一次便消散掉,殷朝暮心底那些上輩子絕不可能、也絕沒希望報的憎恨,隻是因為形勢壓人才被迫掩蓋住。這一世有機會重新翻盤,他又受不住**,心底跟燒草一般,隻要一個小小借口,隻需要一點點的火苗,就燒成燎原之勢。

窩囊了一輩子的人,一旦找到出氣機會,那他絕對會下意識抓住。這道理就如同一輩子沒出息的人突然發達了,那三歲時誰誰誰和他搶過小手槍之類狗屁倒灶的芝麻事也記得牢。殷朝暮就是這樣,自重生後,那些上輩子的怨氣因為一連串大事小事來不及發泄,前一天顧疏碰過他,今天陸維也碰了他。陸維明顯無辜,但很不幸,那孩子成了怨氣的發泄口。

說起來重生或許輕巧,殷朝暮也或許逆來順受。但他與顧疏之間畢竟隔著一條人命,什麽仇也大不過這一條命去,什麽好,也抹不開這一條命去。

當然,以上想法均不能成為他隨口發火的理由。所以當他下車時看到陸維單薄的身子被風吹得打了個寒噤,還有右手上不知為什麽還捏著的餐巾紙上,殷朝暮心裏發泄過一次的怨氣就不知不覺稍稍散開幾層。

看見殷朝暮走過來,陸維旁邊兩個男生左右一護,大概早已聽過王冬晨的改良版本3.0,兩個保鏢加上王冬晨,三雙眼齊刷刷的跟追光燈一樣掃過來,帶起一片滾燙厭恨。

殷朝暮本想道個歉,沒想到陸維也冷著個臉,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怎麽?還擺出龍門陣來了這是?

殷大少直接轉身拉著箱子走開,留給他們一個瀟灑的背影。

他心裏內疚,也知道必須是要道歉的,然而現在卻明顯不是正確時機。且不說陸維那小子還擰著脾氣,就算他說得低聲下氣,那邊兒沒準兒當他虛偽也說不定。何況,他大少爺雖多活了一世,到底不過三十出頭,想著自己雖然要注意搞好人際關係,但搞不搞得好也不是決定因素不是?他隻要把顧小人搞好就OK,其他人有什麽關係。

殷少骨子裏那點兒不聰明並不是轉過一世就能開竅的,他還是想岔了。閻王好見小鬼難纏,軍訓半個月裏接觸最多的是大一,不是顧疏。把三十歲老男人的想法帶進十**憤青的圈兒裏,本身就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