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搜遍陳光宇的記憶,也很難找到幾句和宋正陽一起的情話。他們相識於少年時期,還沒定情的時候就把對方給摸的門清了——當然關於這點,陳光宇現在已經認識到其實是自己誤會了。
不過他們也實在是太熟了。
太熟的人不好下手,太熟的人就算下手了,有些話也是說不出來的。當彼此都看過對方最狼狽、最紅果果的一麵後,要是還能纏綿的說你真是我的小甜心……
那如果不是開玩笑,雙方都是要起雞皮疙瘩的。而至於什麽我想你,我喜歡你這樣的話,陳光宇是怎麽也說不出來的,首先他和宋正陽很少分開,他們的事業都在開城,在同一個地方工作,晚上又在同一個屋簷下。一天不說二十四個小時,起碼也要有十六個小時是在一起的。那幾個小時的分離,還真很難讓人想到對方。
而就算偶爾他們某個人要出差,也是為公事,彼此那也是一定會有電話聯係的。
當然,他們也有吵架冷戰。但每到這個時候,陳光宇的反應都是簡單而直接的,他想宋正陽的時候就會直接推開門,壓到他身上,卡著他的脖子質問:“還生老子的氣?”
或者是:“還敢不敢和老子作對了?”
像這種纏綿的情話,陳光宇沒多少經驗,也還真沒多少抵抗力。此時聽韓烈說了,不能說心動,但也有一種頗為受用的感覺,內心深處更隱隱的有一份自得:“你媽的宋正陽不待見老子,但你待見的這個人,對老子可癡心的很呐!”
韓烈癡心不癡心這個問題先放在一邊,但他會說出那句話,還真和一般人想的不一樣。
他回去?他回去做什麽?睜著眼睛數星星嗎?回去他不僅睡不著,而且不會有一丁點的睡意。對於一般人來說,似睡非睡,瞌睡又不能睡是痛苦的,但對韓烈來說,這滋味太新奇太有趣了,而這滋味,隻能在陳光宇身邊體驗到啊!
韓烈就這樣晚上和陳光宇一起看看店,白天看看馬揚讓他看的文件。閑暇的時候去健健身,他過去健身是打發時間耗費精力讓自己累的半死以期待能睡著,而現在則真能體會到了運動的妙處。雖然一樣是疲憊,但那種亢奮焦慮的疲憊和這種滿足充實的疲憊完全不一樣。
這日子他過的有滋有味,簡直就有點要樂不思蜀了,有時候他自己想,所謂神仙眷侶,也不過就是這個樣子吧,當然他這種想法那是絕對不會說出來的,隻是看向陳光宇的目光那是越來越溫柔,對他也越來越關懷,散發出來的氣場完全就像要過小日子的毛頭小夥。
不過就算他再想隻和陳光宇過日子,也還有一些雜事。比如宋正陽,比如那個比玉的日子。前者他不得不應付,後者他更是不得不到場,而這一天,就到了他們商定好的日子了。
比玉的地點在省城,一幫X代們聚在一起,不光是炫耀炫耀自己的玉,還要拉拉家常,說說過去,展望展望未來,畢竟就算拿不到那個工程,也還有個人情在。而幹這種事,當然不能白天,而就算是晚上,也要好幾個小時,因此早多少天前,韓烈就和陳光宇說好了,要一起去,陳光宇不去他睡不著啊!
當然,現在韓烈覺得自己喜歡陳光宇了,也就願意站在他那個角度上考慮,就對陳光宇說他也可以不用去。
“可以嗎?”
陳光宇歪頭看他,他點點頭:“你不是還要看店嗎?雖說你那店裏沒多少生意,也總是你的事業。”
……陳光宇要承認,韓烈有時候會說點讓他無法應答仿佛很暖心的話,但更多的時候,他也真的想掐死他。
“那你怎麽辦,睡的著?”
韓烈沉默了片刻:“我可以半夜趕回來。”
……最後陳光宇還是和他一起去了,當然這和韓烈的回答沒關係,更多的還是他自己想去見識見識,一幫X代們找到的玉,不定就有什麽稀罕玩意呢。
而和他們一起去的還有宋正陽,看到他,陳光宇真有點驚訝,他真沒想到宋正陽能湊上來,沒見韓烈多待見他啊。
“他說要去見見世麵。”
是擴充人脈吧。陳光宇心下冷笑,看著韓烈:“沒問題嗎?”
“有什麽問題?他自然知道要怎麽選擇。”
韓烈帶了幾分矜持的開口,陳光宇心下暗暗搖頭。他知道宋正陽的這個表現應該是真對韓烈有真心的,但這個人一直是利益至上,如果能在其他人那邊得到更大的好處……
“也許他會一邊說著我喜歡的是你,一邊說著喜歡歸喜歡,生意歸生意吧。”陳光宇有些諷刺的想。
“你別擔心。”
韓烈突然開口,陳光宇有些疑惑的看向他,韓烈道:“我不喜歡他。”
他突然來這麽一句,陳光宇真沒反應過來,過了好一會兒才明白其中的意思,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嘴唇翕動了幾下,到底也隻能罵出一聲操。
就這樣,當初到河北那邊的模式再次啟動了,還是兩輛車,還是有白老,白老看到陳光宇還是和韓烈黏黏答答的,那投射過來的目光啊,就算陳光宇麵皮厚實也不免有些訕訕的。
雖然有點尷尬,但真到了地方,陳光宇還是有不虛此行的感覺。X代們的能力果然強悍,韓烈找到的那兩塊玉,放到市場上都是難得的了,而其他人的也毫不遜色。
遠的有商代的玉龍,近的有當代的雕工。和田籽料、山料、山水料;羊脂玉,老黃玉;沁色的、俏料的,上色的,一個個擺出來,那些X代們隻是炫耀一下,而讓跟在他們身邊的像白老這樣的眼都亮了。
在其他地方,作假總是不好的。但在古玩界,有的假東西也很值錢,比如古人作假,明朝的做宋朝的假貨,雖然也是假貨,但也是古董是藝術品了。一個姓黃的拿出來的就屬於這種,他拿出來一個上色的玉件,黑漆漆的,極不起眼,陳光宇一眼就能看出他那漆色不正常。其他人當然也能認出來:“老黃啊,來糊弄人的是不,就你這,不是想來冒充沁色吧。”
“沒見識了吧,知道這是什麽東西嗎?”
那叫老黃的很是得意,眾人還真是被問住了,那東西看起來就像是個鉤子,但明顯有殘缺,黑漆漆的外表下露出來的內瓤是發青的——那黑漆顯然是後做的。這是一個什麽東西上的一部分,要真讓猜的話,眾人也能給出幾個答案,但都不敢肯定。這種場合可不比其他地方,說錯了也沒什麽,在這裏,可能就是個氣勢了。因此一時間隻有議論聲,卻沒有回答的聲音。
白老雖然不讚同陳光宇和韓烈的關係,但對他的眼力還是比較信服的,看了片刻就低聲道:“小陳覺得這是什麽?”
“看著有點像那個東西,但應該不太可能,白老你說呢?”
“我看著也像,不過要真是那東西,可就厲害了。但要不是,那就是仿的?”
他們拿不準,其他人也一樣拿不準,過了片刻就有人道:“我們能不能上去看看?”
“當然可以。”
那姓黃的說著向後退了一步,一堆專家上去開始研究。都是一個行當裏的,除了陳光宇這個新人,其他人就算不認識也都聽過彼此的名字,剛才幾句話已經攀上了交情,這時候一邊看一邊就互相交談了起來:“這應該是個玉鉤,隻是少了獸頭。”
“看這斷紋,也可以說是獸角吧。”
“那這要多大個獸啊,咱們和田玉裏最大的物件可是在故宮裏放著呢,這要隻是個獸角,就算不比那個大,也差不多了吧。”一個比較年輕的穿白色唐裝的專家開口道。
姓黃的拿的這個玉件長差不多三十厘米,按照這個比例,如果真是玉獸的話,那這個玉獸少說也要一米多,而這塊玉雖然是燒黑了,但應該還是和田青玉。在和田玉裏,青玉算是不值錢的,但這麽大個也極為難得了。中國曆史上,被稱為古代玉雕之王的《大禹治水圖》也不過才兩米多高,是國家一級文物,在國際上都是獨一份的。
而這個東西是乾隆當年傾全國之力,光把玉石從新疆弄到京城就花費了三年,之後又弄到蘇杭去雕琢了七年,再之後再運回京,由乾隆親自主持安放在了宮裏的樂壽堂裏。
這玉件雖然沒有那塊大,而且還是青玉,但也是新疆出產,而且雖然上麵的黑漆是燒的,可看那感覺,起碼也是明清時期的。那個時候弄出這麽一大塊玉再雕,那都不是私人能辦到的。
而且玉器雕刻上有一個說法,越好的料越不會精雕。羊脂玉的市場價是一千克二十五萬,比黃金還貴,雕下一點那都是扔金子,隻要腦袋沒問題,都不會這麽幹。
當然青玉不是羊脂玉,青玉也遠遠沒有這麽貴,但要說雕成這麽大的玉獸,扔掉那麽多料……那不是雕刻師有問題,就是玉石的主人不正常。所以這穿白衣服的專家才會來這麽一句,不過當他把這話說出來的時候,並沒有引起太多的相應,立刻他就知道自己可能弄錯了。果然,下一刻他就聽到一人道:“如果真是獸的話,那就是明朝早期的那個青牛了,但據說那個已經在靖難之役中消失了。”
他這麽一說,那個穿白衣服的也反應過來了,有些磕巴的道:“那、那不是傳說嗎?”
姓黃的異常得意:“空穴來風,並非無因,我這個玉角,就是那個青牛上的!這上麵的漆是清晚期皇宮裏著火燒的!”
有人不滿了起來:“老黃,你這可不夠意思,你說是那個青牛上的就是了?”
“但誰能證明不是了?”
還真沒有辦法證明,雖然這個東西看起來也像是個鉤子,可真不敢肯定,這姓黃的硬咬定這是傳說中的青牛角,還真很難拿出確鑿的證據反駁,不過對於他這種態度,其他人也不太樂意:“你這就是尿泥!”
姓黃的哼了一聲,擺出一副老子就這個樣的架勢:“咱們找東西的時候比的可是誰找的有趣新奇,可沒說誰找的貴重,要真那樣的話,從博物館裏偷出幾個不拉到了?咱們這又不是考古節目,我這個東西不有趣嗎?”
他這話明擺著就是強詞奪理,但別人還真沒辦法反駁。
“而且我這東西可便宜的很。”這人說著伸出左手,慢慢的伸出幾個指頭,“還不到三萬塊呢!你們這裏還有比我這個更便宜的嗎?有嗎?有嗎?”
他這麽一說,很多人都笑了出來,再看這姓黃的,都是心有戚戚然的感覺。他們當時會同意打這個賭是都覺得這些東西不難找,過去他們隨便都能看到一個。可真讓他們去找了,才知道其中的難處。這又要馬跑又不給吃草,還又要防備著將來的議論。有那幾個野心不是那麽大的,或者本來就是來湊熱鬧的都基本放棄了。
可是放棄是不爭工程,麵子上總要過得去,像韓烈這樣的,就是找個什麽東西糊弄過去,不過他找的,好歹還像那回事,而這姓黃的,卻有點像是來賴的了,白老和陳光宇對視一眼,都有點不好意思,虧他們剛才還往那青年上想。而就在這個時候烈陽說話了:“這東西……弄過來。”
“做什麽?這還真是那個大青牛?”
“不知道,你弄過來就是,又不貴。”
陳光宇皺了下眉,烈陽這麽吞吞吐吐的讓他有點不高興,但這家夥先前還一直和他鬧著別扭,都幾天沒說話了,現在突然開口,雖然態度不好,但想來這東西還真有點意思,他想了想還是找到韓烈:“那姓黃的你認識嗎?”
“怎麽了?”
“他那個東西有意思,我想買回去。”
韓烈看了他一眼,他又加上一句:“放到店裏,總是個噱頭。”
韓烈想了下:“我一會兒幫你問問。”
“謝謝。”
“對我,永遠不要這麽說。”
陳光宇一滯,一時也不知道怎麽接了。好在這時候有禮儀小姐過來發紙筆了,這是讓他們這些專家給分。當然各家的專家會偏向各家,不過這就像體育節目一樣,會去掉一個最高分和一個最低分,而且關於這些玉大家心中也都有數,稍稍的錯一點問題不大,錯太多那就會被人笑話了。
陳光宇低下頭正要打分,突然一個人站起來:“各位,我剛才忘了,我還有一件東西忘了拿出來了,這東西我得到的有些蹊蹺,各位來給掌掌眼。”
陳光宇抬起頭,當下就倒吸了一口氣,那是一個玉鐲,白的幾乎有些透明,那人是個大粗手,但就這麽托著卻會令人想起晶瑩剔透這樣的詞匯。
和田玉中的頂級白被說成是羊脂白,可這玉看起來仿佛要比羊脂白還要白幾分。這些人都是玩這些的,當下就有點按捺不住了。
“張剛,你這不厚道了,是不是把你家老爺子的開門家夥給拿出來了?”
“我哪裏敢,我先不說這東西的價格,大家來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這麽一說,眾人就有些犯嘀咕了,難道這東西是假的。但就這麽看著,無論是光澤還是感覺都是真的啊,他們不知見過多少玉了,一般的玉那真是打眼一看就能看出來的。
“大家都來看看吧。”
那人說著,把玉鐲給了離自己最近的一個人,那人接手摸了摸,又在燈光下照了照,然後就給了身邊的人,就這麽一個個傳下來,到了白老手裏。
大家的鑒別方法都差不多,都是先看再摸再照,白老也差不多,他看完後遞給陳光宇,陳光宇道:“怎麽樣?”
“有那麽點不好說,但應該是真的。”
這玉鐲此時已到了陳光宇的手裏,從觸感上他也覺得是真的,但還是和別人異樣拿到了燈光下照了照,這一照更是歎息,竟然一點雜質都沒有!
“這東西,起碼要值個上百萬吧。”陳光宇在心中歎息,兩輩子加起來,他也沒看到過這樣的玉。
烈陽冷笑:“上百萬保你買一大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