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春節前夕,黎錦攜齊亦辰連帶若幹工作人員,登上了去香港的飛機。
香港搖滾音樂界每年舊曆年都會舉辦搖滾音樂節,邀請全港各知名樂隊出席。近年來,音樂節規模漸大,漸漸開始邀約台灣樂隊,影響力也逐年增強。今年主辦方與著名國際一線品牌J&R合作,遍邀香港、台灣、大陸及海外搖滾音樂人,力求打造港島第一國際搖滾音樂品牌。
齊亦辰作為大陸地區唯一正式受邀藝人,擔任開幕及壓軸表演嘉賓。
飛機落地,他們連酒店都來不及去,就直接乘車到達場地。主辦方時間安排緊湊,留給齊亦辰的彩排時間少得可憐。雖然他在內地時曾多次排練過,但畢竟演出場地是露天,又在維多利亞港邊,幹擾因素諸多,隻能靠現場彩排來一一體會調整。
齊亦辰在台上全神貫注,黎錦在台下也沒閑著。香港市場是他一直想插手卻插不進的一塊鋼板,香港音樂圈和影視圈流行排外,何況他資曆在那裏放著,誰也不把他當回事。以前他曾飛過幾次香港拜見圈中知名製作人,但人家把他晾外麵三小時,到底也沒見。如今既然有了正式的合作機會,自然不能放過,短暫時間內,他已經把主辦方和讚助方高層通通拜會一遍,名片收了一大堆,自己帶來的一盒子也下去一大截。
晚上黎錦安排主辦方和讚助商負責人去蘭桂坊夜蒲。那二位白天西裝革履人五人六,一臉精英禁欲樣,幾杯酒下肚,頓時放開了玩。黎錦入鄉隨俗,一開始就叫了幾位靚女陪酒,自己也巧舌如簧,哄得兩人心花怒放,一邊一個摟著他肩,一個說他廣東話這麽標準,半點看不出他是大陸鬼,叫他跳槽到自家公司來,香港繁榮昌盛,保證叫他薪水翻番;一個吹噓自己在圈中人脈深厚,偏要認他當契弟,帶他去見李嘉誠。
這番話,黎錦聽聽就過,信了才有鬼。他粵語說得好,是因為當年替舒慕拓展香港市場時,曾經專門找師傅學過。不過這都是前輩子的事了,也沒法說。他幹笑兩聲,剛要把話題岔過去,一扭頭,就見左邊一個右邊一個,張著血盆大口,一笑還酒氣熏人。黎錦好懸沒當場吐出來,趕緊借口尿遁。到衛生間轉一圈回來,一推門,把他驚了一跳。
屋子裏兩男六女,成雙捉對,已經不堪入目。
他歎了一聲,默默關門退了出來。
事情到這裏,也算他大功告成,接下來的事,就不用他再親自出馬了。
他吩咐服務生照看下包廂裏的客人,又留足小費,接著去路口打車回酒店。齊亦辰不是應酬的料,也見不慣這等群魔亂舞的場麵,黎錦叫他彩排後直接回去。坐在車裏,汽油的味道一熏,酒意爭先恐後往上湧。洋酒後勁大,黎錦閉目靠在座椅上算自己今晚總共喝了多少,自己主動敬的,對方硬灌的,數著數著,就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已經到了。
他付了錢,搖搖晃晃走下車。滿身的酒意被冷風一激,反倒更加濃鬱起來。腳底下也沒個準,瞧著台階像海浪似的層層遞遞,又像螺旋似的反複旋轉,盯了許久也不知往哪裏落腳。試探著邁出一步,果然一腳踩空,身子不受控製地往旁邊歪過去。
他下意識伸出手去扶旁邊理石柱子,柱子冰冰涼,叫他一個激靈,腦子清醒了些。他知道自己醉得不輕,走是走不成了,隻好就地坐在酒店門口的花壇邊。香港氣候宜人,眼下雖然是一年裏最冷的時候,也不過加一件長衫就搞定。他坐在花壇邊,被這樣清清爽爽的風吹著,一邊暗自擔心宿醉要影響明天工作,一邊把那兩個喝酒當喝水的香港人罵上一百遍,不知怎的,竟又迷糊了過去。
睡了不知多久,朦朦朧朧覺得有誰推他,他抬起頭,眼前站著身穿製服的酒店門迎小哥。小哥一臉擔心,嘴巴一張一合跟他說話,可說的是什麽,他聽見了腦子卻反應不出。黎錦呆呆愣愣地看了小哥半晌,扶著他的胳膊站了起來,點頭說,好。
好什麽,他也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醒著還是在夢裏。麵前的一切都是扭曲朦朧的,腳底下軟綿綿像踩著棉花,就連按電梯時,手指的觸感都遲鈍而不真實。他猜自己在做夢,於是走進空無一人的電梯,看著電梯裏的自己盡情做鬼臉。沒想到中途上了人,那位鷹鉤鼻子花白頭發的外國大叔看見他這副樣子活像見了鬼,肩膀繃直了縮在電梯角落,要不是電梯運行中下不去,隻怕大叔早就跑了。
於是即便在夢裏,黎錦也不得不叫自己看上去正常點。他又恢複了白天那副專業而冷靜的樣子,並保持著這張臉往自己的房間走。房卡在錢包裏,他一邊伸手掏,一邊試著撞了一下門,沒想到,門開了。
黎錦怔怔地看著虛掩的門鎖半晌,輕輕跨了進去。
房間裏沒開燈,但對麵大廈的燈火足夠照亮陽台的方向。陽台上站著個人,身材修長,背影挺拔,光是燈光裏那模糊的輪廓,就足夠叫人神魂顛倒,沉淪一生。
黎錦張開嘴,有個名字在嘴邊,他不敢叫,也叫不出。他嗡動著雙唇,眼神錯也不錯地盯著那個背影,生怕一眨眼間,那身影就消失了。
他越來越相信這是個夢。
陽台上的人轉過身,他背著光,麵目眉眼看不清楚,可黎錦卻知道,他一定也在看著自己。他的鼻子漸漸酸楚起來,嗓子像是被什麽滾燙的東西哽住了,發不出半點聲音。他片刻不停地往他那裏走,最後幾步,甚至小跑起來。他一頭紮進他懷裏,雙臂緊緊環住他的腰,將臉深深埋進他的頸窩。
他抱得非常用力,他覺得自己快要把這人的腰勒斷了,可還是不想鬆手。反正是夢,他想,那就再緊一點,再緊一點又何妨。
溫暖的手掌撫上他後腦的頭發,一下下替他順著胸口道不得的那些委屈,那人的聲音在夜色裏親近而朦朧,帶著一點點放縱的寵溺,響在耳邊。
“怎麽了?”李奕衡問。
黎錦抬起頭,呆呆地看著李奕衡。他的側臉被燈光映襯得柔和無比,黎錦抓住他的衣領,將他拉向自己。
“我想你。”他狠狠地咬上他的唇,“想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