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房卡是和喬麗致的,在黎錦擔任李奕衡特助的那些日子裏,李奕衡有各種應酬。每當他覺得自己有點喝醉的時候,就下意識不回李宅,而是直接叫司機開車到和喬麗致來。

好像家是個純潔而美好的字眼,不能被酒醉玷汙一般。

你不能指望李先生時時刻刻記得將房卡帶在身上,辦理臨時房卡又很耗費時間,於是黎錦幹脆隨身揣著一張,這一揣,就忘了再還回去。

於是今天派上了用場。

黎錦不知道李奕衡今天有什麽要事,以至於手機久不開機。但他好歹料理過李奕衡日常事務,猜也猜得到要事之後必定有飯局,能讓他手機關機,鄭重以待的飯局,八成,是要醉酒的。

於是他手裏握著房卡,徑直往和喬麗致來,心想,要是老天爺幫忙,叫自己碰著了,那可真是……

可真是什麽,他說不出來了。

因為房門打開後,裏麵並不是空無一人。

房間的頂燈並沒有開,隻亮著一盞落地式立燈。燈下的沙發上坐著個少年,黎錦一進門,他就警覺地直起身來,充滿防備地看著門口。昏黃燈光下,他的五官被投射了淡淡的陰影,那小鹿般晶瑩而黑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他,如此驚慌失措的表情下,竟讓人莫名有種憐惜的心動。

黎錦刹那間便意識到,自己來錯了。

李先生把小床伴安排在這裏等候,隻怕是打算待會兒酒酣情迷,好好放縱一夜的,自己這一攪局,可壞了李先生的好事。

可自己來都來了,還能走嗎?

況且事出緊急,哪怕李先生都提槍上陣了,隻怕他也得站床邊看下去。

誰叫他有事相求呢。

於是他硬著頭皮站原地不動,本打算擠出個和善的微笑,那笑容綻放到一半,被少年一句話成功噎回去了。

“李……李先生?”少年站起身,恭恭敬敬地朝他鞠躬,“李先生好,我叫莫離,我今晚……今晚……您要先洗澡嗎?”

原來他還不認識李先生?

倒也不奇怪,站在食物鏈頂層的李先生,哪能隨便就叫小魚小蝦認識呢?

那少年嫩得掐得出水來,一句話剛說一半,臉頰就嫣紅地像要滴血,等到問出最後一句,幾乎跟獻祭差不多了。

黎錦看著他那樣子心想,造孽啊,李奕衡對著這麽嫩生生一張臉怎麽下得去手?

嗯,禽獸,太禽獸了!

於是黎錦果斷跟禽獸劃清界限,義正言辭解釋道:“不好意思,你認錯了,我不是李奕衡。”

少年眨著眼睛,有些反應不過來,怔住了。

過了好半天,才後知後覺地問:“那您是……”

黎錦搜腸刮肚,不知道怎麽解釋。

少年這次反應倒快,心裏不知道轉了什麽彎,一瞬間,竟露出三分絕望的表情來:“我知道了,你是……你也……我……我不……”

太造孽了!

黎錦心想,這孩子不僅自動把我也劃歸禽獸行列,還腦補我跟李奕衡要跟他3P。

於是他好賴解釋道:“不是你想的那樣,我隻是有事要找李奕衡,來這裏等他,待會兒說完就走。”

少年將信將疑打量他三秒鍾,這才點點頭,重新坐回原位。

黎錦歎了口氣,遠遠地坐到沙發另一邊。那少年看他坐下十分緊張,縮著腿,簡直恨不得把自己藏進沙發縫裏似的,又往另一頭靠了靠。

黎錦看著他,就忍不住想起當初自己頭一回見李奕衡的時候。

自己心裏也緊張,但事關舒慕今後前途,他不敢流露出半分,隻能陪著笑,好像自己思想開放行為更開放,怎麽玩都行。可後來到了**,衣服一脫沒了遮掩,他那點緊張仿佛也掩飾不住,一股腦的往外跑。李奕衡吻他的時候,他還哆哆嗦嗦咬了李奕衡的舌頭,被嚇得半死,幾乎恨不得光著身子跳起來,跪在**道歉。

光是想一下自己那個樣子就覺得丟臉得很,李奕衡可真是個奇葩,怎麽這就喜歡上了?

黎錦一徑想一徑笑,這樣子看在別人眼裏實在詭異。少年偷眼看他,越看越覺得他在獰笑,心裏七上八下,連他剛剛的理由都察覺出一百個問題,全然忘了自己在幹什麽,一門心思想報警。

就在少年的意誌瀕臨極限,就快要抄起手機報警的時候,門再次開了。

少年“騰”地一下站了起來。

門口,李奕衡一邊脫著大衣,一邊往客廳走,待看清楚客廳的奇異景象後,他那一百年都不變的溫潤表情,終於成功,出現了裂縫。

“黎錦?”李奕衡掃了一眼旁邊手腳不知往哪裏擺的少年,轉頭,眉心微蹙,“你怎麽來了?”

黎錦笑著起身:“你不是說我隨時可以來找你?”

李奕衡的表情凝滯了一下,那一秒,黎錦甚至覺得他好像心虛地看了少年一眼。但也許隻是幻覺,因為馬上,他就恢複了平日那副平靜的表情,說:“對,你可以隨時來。”他抬起手臂,將大衣掛在一邊的架子上,“為了駱飛?”

黎錦應了一聲,張張嘴,剛要具體講開,李奕衡忽然抬起手,打斷他的話。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他仿佛不想再聽,也不願多談,隻是走到門邊,拉開門,冷冷淡淡下逐客令,“這件事交給我,你回去吧。”

走廊冰涼的風灌進來,黎錦滿腔的熱被冷冰冰的風一吹,就連身體最深處藏著的那一顆心都迅速冷卻下去。

他手裏還拿著厚厚一個文件夾,裏麵放著駱飛自出道來的諸多記錄,他為接下來的反擊所做的計劃,以及……

可現在,都派不上用場了。

他想,自己怎麽會這麽傻,竟然覺得李奕衡手機關機,是因為他在忙,而不是因為,他故意躲著不想見自己。他竟然會覺得林辛的警告隻是自作主張,而不是替李先生說那些不易開口的話。

那句“你可以來找我”不過是一句安慰的場麵話,而自己竟然真的自作多情,甚至把這當金鍾罩一樣穿在身上,衝得無所畏懼不留餘地。

還巴巴地送上門來丟人。

也對,自己換了身體,已經不再是那個讓李先生義無反顧的柯遠,況且就算是,他又有什麽資格要求李先生永遠為他付出呢。

黎錦死死咬著牙,他站在這裏,忽然覺得自己無地自容。

“不用了。”他努力保持笑容,讓自己說得更自然些,“我來找你不是為了駱飛的事,這件事我已經想到怎麽解決了,不用麻煩你。我來得不巧,實在抱歉,我……我先走了。”

然後他抬起腳,用最快的速度往門外走。

李先生就站在門邊,一隻手扶在門上,一隻手垂在身側。經過他身邊時,他身上飄來有些甜膩醉人的紅酒香氣。黎錦一個失神,身體仿佛有著自己的意識,已然抬起頭來,與他的目光對視。

下一刻,李先生似乎無可奈何地歎了一聲,然後抓著他的肩膀,把他拉了回來。

“你走。”李奕衡按住黎錦的肩頭,略微帶著些壓迫的五指叫他沒法動彈,接著,李先生揚起下巴,對屋裏呆站著的少年發號施令,“你走。”

那少年本就呆愣,聞言,更加遲滯起來。

“你出去。”李奕衡冷冷地看著那少年。

少年這才確定,那被趕的果然成了自己。他如蒙大赦又忐忑不安,仿佛腦海裏正天人交戰,但終於,一方戰勝了另一方,他朝李奕衡深深鞠了一躬,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接著,李奕衡手腕一推,門緩緩地,自己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