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夜櫻(上)
所謂外七家指的就是在皇室之外,屬於華族的七大家族。而天宮一族正是外七家的翹楚,其族人多是從政,僅有少部分分散在商界和學術界。
天宮蓮正是天宮一族最為重要的繼承人,自幼由天宮一族的掌門人也就是其祖父天宮純一郎親自撫養教導。據說,天宮蓮八月能言,周歲會寫,才絕驚人,天宮純一郎大讚他最心愛的嫡孫乃是神人轉世。對其愛若至寶。而天宮蓮也不負眾望,以稚齡考取耶魯大學法學院,學成歸國,即進入政壇。
顧幻璃看著手中的報告,百無聊賴地歎了口氣,又是精英啊最近,她對精英可是厭惡之極呢,yin*他?還不如找出他的弱點,然後威脅他呢。
雖然她沒有做壞人的心得,但是,惡人什麽的天生就是她的屬性。
隻是……
微微有些甜膩的熏香吹得顧幻璃昏昏欲睡,可她現在是以九鳳院紫姬的身份出席夜櫻賞,所以,就算無聊也隻能用手裏的紙扇掩住嘴,在簾子後表情恍惚地發著呆。外七家崇尚的是古代日本平安時代的生活方式與禮儀,所以,這場夜櫻賞與其說是華族的聚會,不如說是替“無雙公子”天宮蓮安排的一場相親宴。
問題是,隔著簾子能看出什麽來?按照她那位“便宜”祖母九鳳院羽衣的說法,應該是已經內定了外七家的一位貴族少女作為天宮蓮的北之方。作為外七家中最為沒落的九鳳院家,一直都是由女子作為家主,畢竟,九鳳院家的前身可是神宮的祭主。隻是,宗教的沒落以及九鳳院家不善經營的前人,讓現任的九鳳院家主九鳳院羽衣疲憊不堪。
好不容易獲得外力的支持,重振聲勢,然而,嫡親孫女在美國與槍擊身亡的慘劇,卻差點讓九鳳院羽衣再一次陷入絕望的境地。就在這時,尊上替她尋回了失散已久的孫女兒“九鳳院紫姬”——顧幻璃。
九鳳院羽衣初見顧幻璃時,簡直嚇了一跳,因為她的相貌太像……太像九鳳院家密藏的那副始祖畫像上的女子,這樣的巧合簡直讓九鳳院羽衣欣喜若狂,連族中長老都大呼驚人。雖有人提出質疑,但是DNA檢驗的結果卻證明,紫姬就是九鳳院家的女兒,而且是最完美的返祖。
對於這種事情夜是如何辦到的,顧幻璃實在懶得猜測,反正肯定與上行天和施行天兩大部門有關。隻是,同時作為“九鳳院紫姬”、“琉月”還有顧幻璃而存在,若不是有卡西迪奧從旁協助,她真是快精神分裂了。何況這件事,顧幻璃始終沒有告訴哥哥,就算是她與夜之間的小秘密吧。
難不成那位“可敬”的“便宜”祖母,打算讓她斜插一杠子破壞這場親事?
坐在垂簾後,顧幻璃無聊地看著伴著緩慢的音樂和鼓聲起舞的兩名貴族公子。高高的櫻花樹下,四十名樂人繞成圓陣。嘹亮的笛聲響徹雲霄,美不可言。和著鬆風之聲,宛如深山中狂飆的咆哮。落櫻繽紛,隨風飛舞。
而翩然起舞的男子,一人黑色細碎的短發一絲不苟地藏於烏帽子之中,魅人的丹鳳眼下,一雙漆黑墨色的剪瞳仿若在嘲笑這世俗的一切,又隱隱的透出尊貴、傲岸,仿佛有著睥睨天下的神采。另一人,精琢到了極點的五官,嘴角間掛著神秘深邃而又溫柔唯美的微笑,修長而頎偉的身材,透著曠穀幽蘭特有的清雅。
“青海波”原為大唐雅樂,後傳入日本,平安時代尤其盛行。於盛大宴會之時,特別在春季櫻見祭時,不可缺少。舞者皆為當時第一的貴公子。帽簪鮮花,眉目如畫,舞姿翩躚,風光無限。
顧幻璃身旁的少女們激動地對著簾外起舞的兩位公子指指點點,其實,不怪他們如此激動。看慣了偶像明星,如今有兩個萬裏挑一的俊美男子在她們麵前翩然起舞,這等不凡姿容,再加上顯赫的家世,如何不讓她們心頭小鹿亂撞。
她正想著,突然覺得有人在看自己,不由得轉過頭,而後回以淺淺的微笑,看來,不被迷惑的人不止她一個呢。
一支青海波舞完,兩位男子恭敬地向外七家的家主行禮,天宮純一郎讚道,“好啊今日我等真是看到了朝花帶露般的風姿就算當年,我和紫藤兄在天皇陛下麵前獻舞,亦無此等翩躚舞姿。”
“祖父大人謬讚。”那位有著魅人丹鳳眼的男子邊行禮邊回答。
原來,他就是天宮蓮。
另外那名男子也恭恭敬敬地回禮,“卑下遜於祖父大人萬分,實不敢受天宮大人之美譽。”
一名老者手捋胡須大笑道,“嗬嗬,天宮兄,你若是真喜歡我這孫兒,就讓孩子們的婚事早點完成吧,否則,他孤身去海外赴任身邊也沒個人照料。”
“是啊,他們的年紀也不小了。”天宮純一郎點點頭,賣給老朋友這個麵子,而後說道,“今日,外七家最出眾的男兒跳了‘青海波’,卻不知我們外七家的女孩子,都有些什麽表演呢?”
結果,自然是按照抽簽的結果,吹拉彈唱,一個接一個,就跟才藝表演似得。顧幻璃心道,這哪兒是選妻,根本是在選秀嘛。
讓顧幻璃讚歎地是,那位與她一樣笑看起舞的女子彈得一首好琴,似雨滴滴落,又似珠玉擊盤,蒼鬆在風中搖曳著,白茫茫的激瀑飛流而下,那音色從緩至急,又在那轉回間慢慢變平和下來。眾人從妙音中回過神來時,竟是響起如雷鳴一般的喝彩。
顧幻璃暗自點點頭,估計這位貴族少女應該就是天宮蓮的準未婚妻了吧。隻是,當她從最後一個木盒中取出樂器時,她困惑地看了半天,茫然道,“我是不是昏頭了。”
“咦?”那位撫琴的女子突然輕輕叫了一聲,卻又立刻掩口不再說話。而其他人,都是一副等著顧幻璃出醜的譏諷表情。
顧幻璃定了定神,審視著琴上的雕刻與花紋,喃喃自語道,“木胎金漆……這件東西,還真有點意思呢”
她素手一揚,手指輕撫過琴弦,轉軸撥弦,試了兩三個音。不知為何,竟歎道,“可惜……這麽美的螺鈿紫檀五弦琵琶,我竟是一點也不會彈呢……”
手指輕掃,琴弦微顫,仿若清泉涓緩泠滯凝冶,庭院內回**著箜篌弦上潺潺流淌而出的妙音。微微垂首,雙目輕闔,輕撥慢撚,顧幻璃輕唱道,“落花如必滅,苦戀終將別。堪折此櫻花,直須今日折。”琴曲流淌處,如清風明月、山嵐晨靄一般,縹縹緲緲,隱隱約約。
眼前似見愈晃的玉色垂簾隨著輕風翩然而舞,顧幻璃腦海中一片雜亂,撥弦的手也變得僵硬,“欲折櫻花去,惜花怕折枝。何如花畔宿,看到落花時。”曲歇歌止,眾人寂寂,似是沉浸在美妙的餘韻中,久久不能醒來。
顧幻璃心中卻有些煩亂,她不能將此事當做音樂是沒有界限的,然後就大而化之的當做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然而,簾外那雙鳳目爆發出來的璀璨奪目,卻在瞬間幾乎燒穿了顧幻璃麵前的垂簾,灼灼地落在她身上,直接將她燙傷。
他根本不可能看清自己,顧幻璃鎮定地將手中的螺鈿紫檀五弦琵琶放回木盒,然後重新拿起紙扇,掩住臉,百無聊賴地聽著她那位“便宜”祖母仿若白鳥麗子一般得意洋洋的笑聲。
夜櫻賞猶在繼續,隻是從宴會變成了眾人可以隨意走動。隻是,顧幻璃既不能跟著“便宜”祖母很那群老人家一起行動,又被那些貴族小姐排擠在外,不過她倒樂得一個人清靜。所以,迎著晚風坐在抄手上,聽著夜風過時發出的簌簌聲。
黛色的夜空下,庭院中的花草樹木影影綽綽,卻不知哥哥在京都……其實,猜都不用猜,隻那麽多隨行人員在側她就能想到,哥哥百分之一億的仍在忙碌的工作中。什麽時候,她才能替哥哥分擔一些重擔呢?
還有……
後天的比武她要用什麽方法才能讓夜心甘情願的輸掉賭約呢?
正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耳邊傳來幾不可聞的踩斷樹枝的輕響。
顧幻璃抬起頭,看著櫻花樹下隱約可見的高挑身影,若不是他身上那件月白色的直衣,在這樣深深的夜色中,她很難在第一時間發現他。
大半夜的裝神弄鬼,難倒這位仁兄不知道櫻花若想開得極妍,最好的辦法就是將屍體埋在樹根之下麽?
那人見顧幻璃鎮定地坐在那裏,舉止沒有半點驚慌的模樣,似是猶豫了一下,終是緩緩地踱步向她走來。當他停步在她身前的廊下時,一縷末藥香嫋嫋襲來。直烏帽下依舊一絲不苟的發,映襯著他俊美的臉龐,更襯得他唇似敷朱。
隻是……
顧幻璃看著他眼中嚴肅的表情,實在覺得不襯他那張像是從濃夜裏的黑暗化身而出的魔性之魅惑。明明應該是個危險又邪氣的妖魔,為什麽會是這種過分嚴厲仿若禁欲的修道士一般的感覺呢?
他不說話,她為什麽要說話?
所以,二人就那麽互瞪了半天。許久之後,天宮蓮才緩緩道,“這裏雖是別苑,還是會有一些野獸出沒。你一個女孩子,為何要離開人群獨處?這樣很危險,你不知道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