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烈想要擋住父母的目光,已然來不及了。淩素芬怔怔地盯著站在父親墓前的寧長明,兄妹倆二十多年沒見麵了,顯然有些生疏。

但那血脈裏的親近卻是無法遮掩的,兩人都馬上意識到了對方的身份。就連緊跟在淩素芬身邊的徐援朝似乎都感覺到了什麽。

“他是誰?”徐援朝皺眉道。

徐烈向寧雨使了一個眼色,然後朝寧長明苦笑道:“寧市長,你怎麽來了?”

寧長明身子微微一震,像是從恍惚中驚醒過來,看著徐烈平靜地說道:“我來看我的父親。”

淩素芬一陣眩暈,險些昏倒在徐援朝的懷裏。

對於淩家的思怨往事,徐援朝是知道的,但他和寧長明卻並沒有見過麵,更不知道大名鼎鼎的“寧老虎”就是自己的大舅子。

“這裏不歡迎你,請你走開。”徐援朝冷冷地道。

他不是一個趨炎附勢的人,他也清楚淩素芬不歡迎寧長明,一個背叛了自己家庭的人,有什麽資格站在父親的墓前。

“我……”一向強硬的寧長明,此時找不到辯解的話。

事情錯在自己,無論為以前的事找成千上萬個理由,錯的都是自己,寧長明苦笑著搖了搖頭,說道:“那……我走吧。”

“爸!”寧雨拉了拉父親的手臂,走到淩素芬的麵前,笑道:“大姑,我是寧雨,這位是姑爹吧。”

寧雨完全把握了剛才徐烈給他的眼色,上一輩的恩怨都過去,而積澱在心中,對誰都沒有好處,而能夠把這一段化解的人,隻有自己和徐烈。

麵對著寧雨這樣嬌媚的女孩,徐援朝即使再有氣,也不會發在她的身上,淩素芬更不會那麽不近人情。

“那我們……我們先走吧。”徐援朝扶著臉色蒼白的淩素芬轉身往台階下走去。

“小芬!”

聽到寧長明的叫聲,往事像是又被勾了起來,淩素芬身子頓了頓,半晌後,緩緩地轉過頭來:“你……你還承認你是姓淩的嗎?”

寧長明臉色陰晴不定,隔了好一會兒,他才仰天長歎了一口氣,一字一頓地說道:“以前的事,錯都在我,以後,我不想我還錯下去。”

“你的意思是……”淩素芬驚愕地抬起頭,望著他。

“我們能不能找一個地方坐下來,慢慢地聊……”寧長明苦笑道:“我們也有二十五六年沒見麵了。”

徐援朝和淩素芬交換了個眼色,然後點頭道:“好。”

此時站在一旁看上去應該是寧長明妻子的女人走上前,攙扶著淩素芬,笑道:“妹子,咱們走吧。”

“那……我們就不過去了。”徐烈笑了笑,和寧雨站在一處。

徐援朝像是察覺到了什麽,白了自己的兒子一眼。

等他們走後,徐烈掏出煙點上,深吸了一口,笑道:“我的短信你收到了?”

“廢話,要不然怎麽能安排好這一出戲?”寧雨扔了一塊口香糖進嘴裏,說道。

“多少年了?”徐烈望著遠方的山巒,說道:“你還沒給姥爺上過香吧?”

“嗯。”寧雨點了點頭,轉頭看了姥爺的墓碑一眼,神情有些黯然。

淩素芬和寧長明的父親是在解放前就入黨參軍的解放軍,之後又參加過朝鮮戰爭,可以說是從戰火中爬過來的人。

在徐烈小的時候,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在姥爺的懷裏數他身上的槍傷,如若沒記錯的話,他的身上應該有大小十七處彈痕。

當徐烈看見七叔的時候,自然而然就想起了自己的姥爺,這也是當時為何會匆忙就答應下七叔條件的原因之一。

從戰場上活下來的人都有一股子味,說不出來,但很清楚的味道。能從他們的眼睛裏看到一種對生命的感悟,有些人是淡漠,有些人是珍惜。

幾年前姥爺去世的時候,淩素芬曾想聯係上寧長明,卻查不到他的下落。在寧長明離家之後,就走出了宋州,大約有十年的時間都呆在下麵的縣城裏,以往的熟人都失去了他的消息。

或許是自責,也或許是放逐。但父親死的時候,他都沒能回到父親的身邊,對於寧長明而言,未免不是一件憾事。

按理說寧雨從未見過姥爺,感情上應該很淡薄才對,可不知為什麽……

“我能感覺到他在下麵很孤單,”寧雨突然說道:“最親的人都背叛了自己,這樣的感覺,絕對不好受。”

徐烈沒有搭話,默然把煙頭掐了,然後走到姥爺的墓前,拿起打火機,點燃了紙錢,說道:“既然活著的時候不能夠盡孝,那麽人死了後,該做的事,還是要做的。”

寧雨沉默地蹲在徐烈的身邊,把土黃色的紙錢一張張地撕開,扔進火堆裏。

“不說一些祝福的話嗎?”徐烈偏過頭,問道。

寧雨搖了搖頭:“希望姥爺在下麵能夠把一切恩怨都泯滅掉吧。”

徐烈點著頭,把香點燃後插在了香爐上,接著站起身,伸了一個懶腰,起床的時間還是太早了,他現在還沒緩過神來。

“讓你查的事怎麽樣了?”徐烈靠在公墓旁邊設立的鐵護欄上。

“還沒有結果,”寧雨轉過頭,皺眉道:“又不能拿著局裏的名義去做,很多事不方便公開辦。”

徐烈點了點頭,笑道:“慢慢來吧,事情從來都沒有一蹴而就的時候。”

過了片刻,他又說道:“你和範隊都要注意安全,我看一切不那麽簡單,要是真的查到什麽的話,我怕你們會有生命危險。”

“你能透露一些內情嗎?”寧雨站起身,拍了拍她的小蠻腰,蹲久了是有些累。

“我隻能說……”徐烈下意識地轉頭向四周看了看,見旁邊的人都在低頭燒著紙錢,沒人留意這邊,他才沉聲道:“也許和張家有關……”

“什麽?”寧雨吃了一驚,愕然道:“你不是和張家的人在合作嗎?怎麽轉過頭又查他們?”

“合作?”徐烈冷哼了一聲,說道:“不過是相互利用罷了。現在我對他們有利用價值,到哪一天我沒有價值的時候,李世鋒和李鐸就是樣版。”

寧雨一臉地驚駭,一時間忘了應該說什麽才好。

“不過,你也不用太擔心,現在我對張家還有存在的意義,”徐烈笑著安慰道:“你也應該不會有大問題,而且……”

徐烈冷笑道:“他們也猜不到我現在會在查他們。”

寧雨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你知道什麽?”

“不多,也許隻是冰山的一角,張家的勢力錯綜複雜,想要把整座冰山挖出來還要費一些時日,”徐烈歎了口氣:“即使是現在和我合作的張秋、張岑也並不是張家的核心人物。”

“或許我能夠去省廳……”

“不,你不能去省廳,”徐烈森然道:“李綽也是他們的人,我現在不知道省廳還有多少人是在他們的控製下。”

“李綽?”寧雨駭然道:“公安廳的廳長?”

“對,”徐烈轉過身,掏出煙,才發現裏麵已然空了,他把煙盒榨成一團後,扔到下麵,接著說道:“葉誠開或許也逃不脫幹係。”

寧雨現在完全被嚇住了,李綽、葉誠開,上下兩級的一把手都和張家有幹係,那麽徐烈讓自己做的事,能夠逃得過他們的耳目嗎?

葉誠開還是徐烈在思考到李世鋒越獄一事上發現的端倪,而且從一些細節上能夠觸摸到張家的影子。

七叔是從軍隊裏出來的,他的老部下就是葉誠開和李綽在軍隊裏的老上司。兩人相繼轉業後才到地方做了警察,慢慢地爬上來,做到了今天的位子。

這些都是“T”小組的工作成果,但距離把張家的勢力全盤托出還差得遠了。

原本以為是靠了一棵大樹,誰知道靠的是一棵仙人掌,一不小心就會有被刺傷的可能。想到這裏,徐烈心中有苦說不出。

“你的手機響了……”徐烈指著還在愣神的寧雨說道。

“嗯!”寧雨拿出電話,聽完後,神色大變:“範仁被車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