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省 第一二六二章 強將手下無弱兵 駿馬蹄下無遙途

在遲樺逐他們想來,組織部長是所有常委中,除了省委書記之外,實權最大的官。手裏握著全省的官帽子,每一個有著政治訴求的人,誰不忌憚三分呢?想要斂財的話,就算他不把這些官帽子公開標價出售,一年弄個閑錢花花,也是稀鬆平常不過;即使兩袖清風,畢竟有封官鬻爵的職權,這麽一個實權派也是炙手可熱。王部長每天日理萬機,公務繁忙,跑到這裏來,這是要幹嘛呢?

“我們是……”司機小陳剛要介紹王子君的身份,卻被王子君阻止了:“我們是正新的朋友,今天來看看兩個老人家。”

年正新的朋友?那中年人的眉頭微蹙,但還是把門打開了:“進來吧!”說完,又對臥室裏道:“爸,大哥的朋友來了。”

這是一套普通的三居室,也就是**十平方,客廳裏一套九十年代流行的布藝沙發有點落伍了,卻收拾得幹幹淨淨。

在王子君他們進門的時候,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已經到客廳裏來了。審視的目光打量了王子君一眼,淡淡的問道:“你們是正新的朋友?”

“大爺您好,我姓王,正新的朋友,一直想來家裏看看您,沒能找到機會,今天總算如願了!”王子君一邊說,一邊習慣性的伸出手來。

沒想到老人對王子君極其冷漠,淡淡的說道:“看我這個老頭子作啥,沒事就走吧,我家裏還有別的事呢。”

遲樺逐此時方才恍然大悟。這裏是年正新父親的家!王部長親自買東西過來,居然是來給這個老人過生日的。看來,在王部長眼裏,年正新的分量不輕啊。

眼見王子君吃閉門羹,遲樺逐有些尷尬。沒想到王部長卻大大咧咧的坐下了:“老人家,我們幾個大老遠的跑過來,口渴人乏的,您總不至於連杯水都不讓喝就趕我們走吧?”

站在王子君身邊的小寶貝見狀,上前拽住老人的胳膊:“爺爺,我要喝水,我要喝水嘛!”

老人家嘴唇動了動,對這個文質彬彬的小夥子並無惡感,更何況,還有個胖乎乎的小家夥呢。“老婆子,給客人倒水。”

一個中年女子應聲走了出來,手上提著一隻暖瓶,朝王子君看了一眼道:“爸,媽正忙著做飯呢。”

那女人倒完了水,又順便從水果盤裏拿了幾顆水果糖遞給了小寶貝。

莫小北對兒子千般的嬌寵,唯獨有一樣法不容情,雷打不動,那就是少喝飲料少吃糖,始終貫穿於小寶貝的成長過程。因此,對於小寶貝來說,這兩招最為奏效。一旦見了這兩樣東西,那滿足的表情簡直跟流浪人差不多。

一見有糖吃,小寶貝立馬甜甜的說了一聲謝謝阿姨,那女人這才有了笑容。

“大爺,我聽正新說,當年您可是棉紡廠的保衛科長,看來,正新能當上警察,也是虎父無犬子,強將手下無弱兵喲!”

說到兒子,年老爺子的嘴角明顯抽搐了一下,但是很快,臉色就緩和了許多:“這小子,本事沒多少,惹事倒是挺有能耐的。”

“哎喲大爺,正新能有今天您還不滿足啊,您要是再教訓他幾回,那他豈不是成就更大,工作更忙了!”

王子君身處高位多年,給他說諂媚話的人太多了。遲樺逐看王子君幾句話就把年老爺子哄得眉開眼笑,心裏真是感歎,難為王部長了。

“小王,不是我跟你吹,當年棉紡廠可是咱們東宏市的大廠啊。我這個保衛科長,在這一帶名氣可是響當當的,那些最能惹事的小痞子見了我都怕!”提起當年,年大爺的聲音就高了八度。

不過,那很像年正新的中年女子,卻是一直用審視的目光看著王子君。看王子君和老爸聊得熱火朝天,眼神越發不友善了。

等老爸說完自己的當年勇,她插了句嘴:“您說您是正新的朋友?我怎麽沒見過你啊?”

“我們才認識三四個月,我沒往家裏來過。”

才認識幾個月?中年女人越發覺得這人不靠譜了。飛快的朝他們帶來的東西看了一眼,眼裏的擔憂似乎更多了。給老爸使了個眼色就笑著道:“對不起,正新不在家,您有什麽事就直說吧,我們很快就要出去了。”

見這個女人下了逐客令,俞江偉和遲樺逐麵麵相覷,覺得有必要開口解釋一下了。

隻是,兩個人的動作被王子君阻止了,笑著道:“大姐,有道是遠來的就是客,我都聞見香味了,您不能趕我們走啊。大爺,您不介意飯桌上多幾雙筷子吧?”

年大姐登時被氣得麵紅耳赤。這人看起來文質彬彬的,怎麽臉皮就這麽厚呢?

就在年大姐極為不快的時候,那極要麵子的年大爺開口了:“吃完飯再走!雖說沒什麽好吃的,也不多你們幾雙筷子!”

“就是,我還沒跟大爺聊夠呢!”王子君也不看年大姐的臉色,順水推舟道。

就在這時,敲門聲響了起來。年大姐開門一看,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出現在門口,手裏還拿著一個大蛋糕。

年輕人是送外賣的,等年大姐簽字之後,就將蛋糕放在了客廳的桌子上。王子君看著那碩大的蛋糕,笑著道:“大爺,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今天是您生日啊!”

“媽,我一看那人就不像好人,正新是刑警支隊的支隊長,這麽一個不明來路的人跑到家裏來陪爸爸嘮嗑,肯定是想找大哥辦事的!”

年大媽雖然一直沒出去,但已經從女婿嘴裏得知家裏來客人了。聽女兒這麽一說,也不無擔心道:“正紅,要不,給你大哥打個電話,讓他過來看看?”

“讓他過來?您又不是不知道,您那兒子早就賣給單位了,老爸哪年過生日他回來過?不是出差就是開會,哼,我可不想因為這個白眼狼浪費電話費!”

“你能不能少說兩句?別讓爸聽見了!”那切菜的中年人小聲道:“人家來家裏,不一定非得找大哥辦事啊。”

他不說話還好,一說話立馬把年正紅的脾氣給引爆了,翻了一個白眼,不客氣的搶白道:“你怎麽知道他不是呢?他臉上刻著字了?還是你眼光如刀,能分辨出好歹來?真是的!”

胡毅土顯然沒有老婆說的本事,無端被搶白了一番,隻能悶不作聲了。老媽看不過去,狠狠地瞪了閨女一眼:“就你這臭脾氣,多虧毅土讓著你!”年正紅也是直腸子,被老媽批評了一頓,臉上訕訕的,委屈的說道:“媽,我這不是怕給大哥惹事嘛。”

“行了,伸手不打笑臉人。讓他們吃頓飯走人得了。帶的什麽東西,讓他們都帶走,別給你哥惹麻煩就是了。”年大媽一邊煲湯,一邊叮囑道。

年正紅一邊幫廚,一邊觀察著客廳裏的動靜。此時的王子君正跟老爺子探討當年的事情,不時爆發出一陣笑聲。這家夥竟哄得老爺子這般高興,他這是什麽目的呢?

“王先生,請問您在哪個單位工作啊?”年正紅趁倒水的時機,笑吟吟的問道。

王子君頭也不抬,漫不經心的說道:“我在政府機關工作。”

聽王子君這麽一說,年正紅真是不無鄙夷,暗道這人可真能裝,政府機關裏的人鼻孔恨不得朝天長,哪有你這樣的?對王子君的印象越發惡劣了,毫不客氣的問道:“王先生這麽年輕有為,估計是個科長吧?”

科長?這大姐什麽眼神嘛,俞江偉暗道。遲樺逐則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樣。

王子君一本正經的向年大姐說道:“也算當過吧。”

年大姐依然不依不饒:“你是怎麽認識我大哥的?是不是有事找他?”

王子君倒是搖了搖頭:“不是,我們是通過朋友介紹認識的。”

就在年大姐還想再問下去的時候,王子君的電話響了。他拿起電話看了一眼,歉意的笑笑,就接通了電話:“老段,你們到哪兒了?”

“報告王部長,我們已經出發啦,十分鍾之後,我保證把人帶到!”

“那就好。”王子君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看了一眼王子君那黑色的手機,年大姐越發覺得這人可疑,這種款式的手機早就落伍了,看來,這人是有求於大哥吧。那些如日中天的科長們,會用這種手機?

就在這時,年正紅的丈夫走了出來:“爸,咱們開飯吧?”

年大爺正要說話,卻不想被王子君打斷了:“還是再等等吧,我還有朋友幾分鍾後才能到。”

年正紅一聽這話,差點被氣炸了。有這麽自作主張的嗎!心裏越發討厭這個無禮的家夥,老爺子卻點頭道:“不差這一會兒,再等等吧。”

為了幾個求哥哥辦事的陌生人,老爸簡直喪失原則。這讓年正紅很不痛快。正在這裏,家門再次被敲響了。

不過這次,年正紅卻喜笑顏開:“哎喲,是大嫂和歡歡來了!快進來,爸爸剛才還念叨你們呢。”

在年正紅的熱烈歡迎下,一個中年女人帶著一個小女孩進來了。那女人跟年大爺打過招呼,又拉過來女兒喊爺爺。那小女孩有點怯怯的,躲在媽媽後麵,什麽都不肯說。

年大爺卻歡喜得很,慈愛的問道:“小歡歡怎麽瘦了,快讓爺爺看看,是不是學習累壞了!”

那小女孩兒不肯靠前,低頭擺弄衣服。看孫女扭捏著不肯說話,年大爺又高聲指揮著老伴快給歡歡拿吃的。

因為嫂子的到來,年正紅沒有了對王子君刨根問底的心思,抱起小女孩道:“歡歡,來,姑姑剛給你買了個好玩的東西呢。”

剛才還像小大人一般的小寶貝,一聽說有好玩的東西,立刻變得興趣盎然:“什麽好玩的?我也想看看,老師說了,好東西要一起分享才快樂!”

年正紅被這個人小鬼大的小家夥逗樂了,迸發了母性的光輝,朝小寶貝招了招手,帶著兩個孩子走了。

剛才還談笑風生的年大爺突然有些憂鬱。從廚房裏被替換出來的男人見狀,悄聲安慰道:“爸,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王子君好像也看穿了年大爺的心事,極力的安慰道:“大爺,都是自家人,哪有舌頭不碰牙的?”

對女婿的勸導,老爺子沒有回應。可是對於王子君這個半道上冒出來的年輕知己,老爺子卻敞開心扉道:“真不知道造了什麽孽喲,好好的一個家被正新給弄零散了。你看我那寶貝孫女,再也沒有笑臉了,我這心裏,真是難受啊!”

“大爺,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您放心好了。”

老人搖搖頭,歎氣道:“知子莫若父。正新的脾氣我知道,強得像頭驢,你說,他怎麽就轉不過來彎兒呢?”

就在兩人說話的時候,在廚房裏做飯的女人都走了出來收拾桌子,年正紅和大嫂更是把大蛋糕擺在了桌子上。

“吃蛋糕嘍!”從房間裏跑出來的小寶貝歡呼雀躍的叫道。

蛋糕被打開了,敲門聲也響了。站在門口的俞江偉打開門,就見東宏市公安局長段聞棟快步走了進來。一邊進門,一邊道:“叔叔,生日快樂!”

段聞棟不是一個人來的,在他的身後,還跟著一臉尷尬的年正新。

看到兒子的瞬間,年大爺情緒有些激動,指點著年正新道:“你來幹什麽?我不是跟你說了嗎!這個家裏有我沒你,有你沒我!”

年正新低著頭,不知說什麽才好。王子君安撫著老人:“大爺,您消消氣,段局長把您兒子押送回家,就是讓他接受懲罰來了!您該打打,該罵罵,總歸是自家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年正新抬頭一看,吃驚地發現勸父親的竟是王部長!站在一旁的遲樺逐無法知道年正新此時的心理活動,卻可以推測,不管他臉上是如何吃驚,內心深處的某個角落,肯定是百感交集的。

見年正新驚得目瞪口呆,王子君笑著道:“聽段局長說今天是大爺生日,我跑來湊個熱鬧!正新,你的刑警隊長當的呱呱叫,但是其他角色,當的就是一個草包!”

年大爺知道兒子的脾氣,那是屬炮仗的,星星之火就可以燎原。見這個年輕人這麽激他,不免擔心,兒子一旦撂撅子,那就不好收場了。

雖然對年正新冷言厲色,但是骨子裏血濃於水的親情畢竟是無法抹煞的:“你朋友跟你說話呢,你發什麽呆!”

我朋友?他可是王部長喲!

“大爺,正新犯錯是糊塗了,從本質上來說還是好同誌。大爺,咱們本著治病救人的原則,再給他個機會,怎麽樣?”

年大爺雖然氣兒子不聲不響的鬧離婚了,但也不至於到了恩斷義絕的地步,被王子君這麽一勸,目光就和善了許多。

在王子君的注視下,年正新走到爸爸跟前,誠懇的說:“爸,我錯了!”

年大爺竟被兒子的舉動惹得老淚縱橫,不勝唏噓道:“你應該認錯的人不是我,而是你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