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五八章 官場裏沒有第三戰線

一隻鳥兒從頭頂上飛過。蔣曉玲抬頭看的時候,突然看到一團白色從陽光上落下來,正好落在蔣曉玲鋪好的白紙上。蔣曉玲想,人要一倒黴,連一隻鳥兒都來欺負他們了!來刑偵支隊這麽多年了,蔣曉玲和薑存明一直相處得很默契,對於薑存明的意外死亡,蔣曉玲的心裏充滿了哀傷。

蔣曉玲是負責登記的,在追悼會開始之前,她就接到了安排,市政府和市政法委的趙秘書長和鄧書記來的時候,一定要做好接待工作。

在辦公室,總有一些別人沒有的優勢,比如一些內幕大家還是雲裏霧裏,他們已經知道得清清楚楚了。蔣曉玲對於這次段局長去市委市政府請領導出席薑存明葬禮的事情,也是心知肚明。

對於兩位市領導的推脫,蔣曉玲覺得悲哀。甚至想,到那個鄧書記或者趙秘書長來的時候,也懶得理他們,有一個戰友就此長眠了,誰還顧得上看領導的臉色呢,他們也太官僚了。

隻是,讓她萬萬沒想到的是,那鄧書記跟趙秘書長根本就沒過來,來的隻是他們屬下的小兵。蔣曉玲懶得動彈,登記了一下單位,就低下了頭。

正當她心裏萬分難受的時候,就見一個人走了過來。

這個人看上去挺年輕的,一身黑色西服,讓人有種難以接近的感覺。不,應該是高山仰止的感覺。如果不是看著這個人朝著靈堂走去,她還真是鼓不起勇氣和這個人搭話。

“您好。請問您是不是來參加薑存明同誌追悼會的?請您登記一下。”

那一臉肅穆的男人看她一眼,從她手上接過筆。在登記表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王子君。

這人的字寫得洋洋灑灑,看上去非常好看。蔣曉玲不無感歎,這人應該是搞書法工作的,不然,這字怎麽會寫得如此瀟灑。

就在她遲疑著是不是讓來人把單位留下來的時候,那人已經大步流星的往靈堂走進去了。這個人是誰呢?是小薑的朋友?

王子君自然不會知道那個攔著他讓他簽字的小姑娘在想什麽,一臉肅穆的走進靈堂,跟著前麵的人一起。深深的向掛在正中間的照片鞠躬。

對於這個隻見過一次,卻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的小民警,王子君有一種無言的感觸。隻不過現在他已經和這個年輕人陰陽兩隔啦。

對於參加這次葬禮,王子君沒有猶豫。盡管段聞棟並沒有通知他,但是他還是決定來一趟。從內心深處來講,王子君總覺得有愧於他。如果不是對走私案件的調查,估計這個小夥子以後的路還長著哪。

走在一群穿在黑衣的人之中。王子君並不是太顯眼。此時靈堂前,最顯眼的就是政法委的羅主任和市政府過來的何處長了。

不過這兩個人的到來,對薑家的親戚觸動頗深。薑家的親友大多都是在機關上班的,對於市政法委和市政府過來的人,他們都能夠感受到這裏麵是什麽意思。

來人的級別,一般都代表著重視的程度。市政法委和市政府那麽多的領導,隻是來了這麽兩個人,心裏多少有點寒心,小聲嘀咕了幾句。

這議論讓站在一邊的年正新臉色鐵青,如芒在背。但是薑存明的父親卻製止了這些議論。老人家隻是輕咳了一直。這些人就乖乖的閉上了嘴巴。

但是薑父的寬容,卻是讓段聞棟和年正新越發慚愧了。兩個人麵麵相覷。想對老人說些安慰的話,張張嘴,又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就在他們沉默的時候,年正新驀地抬頭,一下子呆住了,那不是王部長嗎!

王子君也發現了他,衝兩人點點頭。年正新吃驚的拍了拍段局長,準備上前去。轉念一想,又覺得有些突兀,王部長這麽無聲無息的過來,是不是不想暴露他的身份呢?

就在年正新遲疑的時候,本來要順著人群走出去的王子君,突然轉身朝靈堂的左側走了過去。此時,靈堂的正中間,小何處長正代表陶市長和趙秘書長對家屬進行慰問。

不過,這小何處長應該是第一次出席這樣的場合吧,一舉一動都和這裏的場景極不搭配,看上去有點神采飛揚,握著薑父的手,像是領導講話。

王子君的突然走近,讓他有些尷尬,這邊還沒慰問完呢,你著急過來幹什麽嘛!

就在他心裏不爽的時候,王子君已經來到了薑父的身前,輕聲的道:“老人家,節哀順變。存明雖然不在啦,但是我想,這一座城都會記住他。存明的同事都是您的親人,有什麽事,您盡管說話。”

小何頓時就有點惱了,這人說的話雖然和自己大體相同,但是明顯讓人有些感動。在他的襯托之下,自己洋洋灑灑說的那一番話倒像是多此一舉了。這不是明顯讓自己出醜嘛。

奶奶的,這是從哪兒飛來的一隻鳥啊。心裏不忿的小何,狠狠的瞪了王子君一眼,然後就提高了聲音:“薑老,您有什麽事情需要解決的,可以找市公安局;市局解決不了的,可以來找我,由市政府出麵,給你積極協調。”

這些話,小何處長是不準備這麽說的,作為一個處長,他是沒有資格胡亂表態的。但是,被這個無端冒出來的人一搶白,他心裏不舒服了。他就想氣氣他,有我何處長在此,你顯擺什麽嘛。我就是代表市長和秘書長來的,你他奶奶的說話再順溜,也是白搭。

至於能不能給薑父辦成事,這個問題就不是他何處長需要考慮的了。在小何看來,這是公安局的事情,誰家的孩子誰抱走。就算將來真的找到自己頭上,拖著不辦或者久而不決就是了。

就在小何腦子裏念頭亂轉的時候。就聽那人也跟著道:“如果家裏有什麽困難,可以和我聯係,我一定盡力而為。”說話之間,那人還拿出了一張紙條,上麵是一個手機號碼。

這小何處長聞言,心裏又一陣索然。電話號碼寫在紙上,你可真夠土的!

小何莫名其妙的就有點負氣,從口袋裏掏出來一盒名片。抽出一張遞給薑父道:“這是我的電話,有事情給我聯係。”

就在小何得意的時候,王子君已經走到了薑母的身邊,安慰了兩句之後,就朝著一邊走了過去。

此時的靈堂,分成了兩條走道,一條是給祭拜完就走的人用的。而另外一條,則是給準備留下來開追悼會的人用的。王子君剛剛走的那一條,就是開追悼會的。

小何處長可沒心思留下來開追悼會,這個差使之所以輪到他的頭上,主要是這種場合不是陳市長喜聞樂見的。盡管陳市長什麽都沒說,但是大家都知道。在這件事上陳市長丟了麵子,你要是歡天喜地的去參加這個追悼會,那讓陳市長的麵子往哪兒擱?在明確了上級的意圖之後,還與領導的觀點南轅北轍,是極其危險的。避險的惟一途徑。就是和所有人一樣,和領導保持步調一致。千人一麵,千喉一聲。

要知道,陳市長可是個相當要麵子的人呢。

陶市長、趙秘書長都不敢得罪陶市長,他一個小小的嘍羅,怎麽有膽量跟陳市長過不去呢?就算陳市長對這件事情保持沉默,在市政府這邊,想給陳市長效忠的人那可太多了,官場之中,不是朋友就是敵人,永遠沒有第三陣線。既然是敵人,人家就會以對待敵人的方法對待你,即使在陳市長麵前說不上你的壞話,在整個東宏官場說你的壞話,那也夠你喝上一壺的。

好在,這套程序總算走完了,正當他準備離開的時候,就見羅主任站在靈堂外夠著臉往裏看,那臉上的神情豐富多了。

“老羅,你看啥呢?”小何平時和羅主任有交情,滿腹狐疑的問道。

羅主任一把拽過何處長,低聲道:“小何,快給你們趙秘書長打電話,事情有點大了!”

“怎麽了?你別疑神疑鬼好不好,這兒的場合可是不吉利喲!”小何不滿的抱怨著,那老羅已經等不及了:“王部長過來啦,你還不通知領導,是不是等著挨訓哪!”

王部長?這三個字聽到小何的耳中,讓小何的神色瞬間就是一頓!

王子君站在一邊,靜靜地等待著追悼會的開始,但是段聞棟等人,又怎能讓他獨自一個人默默無聞的站在那裏呢。

很快,段聞棟就靠到了王子君的身邊,輕聲道:“王部長,您怎麽過來了……”

王子君擺了擺手阻止道:“聞棟,這裏沒有外人,你別講究那麽多繁文縟節。”

年正新看著王子君,忽然覺得眼睛酸酸的,想想上午去請領導全都被婉拒了,委屈一下子湧了上來:“王部長,早知道您來,我就不去請市領導了,都是些勢利眼啊……”

段聞棟狠狠地瞪了年正新一眼,示意他不要再說了。王子君明白兩個人的心思,淡淡的說道:“我以我個人的名義送小薑一程。”

就在這時,俞江偉從外麵快步走了進來,看到被段聞棟等人圍在中間的王子君,快步走過來低聲道:“王部長,會議還有二十分鍾。”

“你通知一下龍部長,讓他代我參加吧。我現在過不去了。”

俞江偉作為王子君的秘書,自然清楚王子君的日程安排。把一個重要會議推掉來參加追悼會,這是俞江偉沒想到的。

不過作為秘書,服從領導是第一位的,他當下也沒有再說什麽,直接拿起電話撥通了龍田喜的手機。

段聞棟在一旁聽見兩人的對話,心裏有些感動。從他內心來講,他是非常希望小薑的這次葬禮,能夠辦得風風光光的。

“聞棟,今天我來了,你可以讓其他人知道一下嘛。”王子君看也不看段聞棟,漫不經心的說道。

段聞棟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此時此刻,他完全明白了王子君的想法。王部長不參加會議留在這裏,不但是對小薑的哀悼,更是向東宏市內的這些人傳遞一個信息:我來了,我看你們誰敢不來!

王子君做事一向低調,但是今天,這個一反常態的舉動,讓段聞棟有些震驚。

他靜靜的站在靈堂下,默默地注視著掛在正中的巨幅照片。照片上的薑存明,眼睛有一點細眯,這使他看上去像兔子的微笑,也是那種細眯的,溫善的、純淨的樣子。王子君忽然有些心痛,在這個祭奠儀式之後,這個淳善的年輕警察,留在大多數人記憶裏的,就隻是一個名字了。

“省委常委,市委竇書記來啦!”不知道誰喊了一聲,不少人扭頭看了過去。在眾人的目光中,就看到竇明堂大步走進來,在他的身後,跟著東宏市委的副書記以及組織部長幾個人,一個花圈被接過來,放在了一邊。

小薑的父母已經麻木了,但是看到市委書記親自過來,還是老淚縱橫,搖晃著竇明堂的手,久久說不出話來。

竇明堂在這件事情上很有經驗,他握著老兩口的手,語調低沉的說了些安慰之言,並要求隨同的秘書一定要和民政部門協調一下,務必做好兩位老人的養老事宜。

因為是靈堂,竇明堂並沒有耽誤太多時間,就來到了王子君的身邊,他和王子君的身份相近,話說得也隨意:“子君部長,我來晚了!”

竇明堂的話不多,卻有認錯的意思。對於竇明堂這個盟友,王子君不想得罪,畢竟竇明堂之前的選擇,也是無可厚非的。

“竇書記,您能來,對於薑存明的家人來說就是一種安慰,怪不得大家喊你平民書記。”

竇明堂點點頭,兩人一切都在不言中。實際上,對於薑存明的追悼會,竇明堂是知道的,他之所以裝糊塗,就是不想和陳家和的關係弄得太僵。盡管利用一把手的便利,他穩穩的壓製著陳家和,但是,如果涉及不到自身的利益,他為什麽不能弄一個團結和諧的局麵,非要跟陳家和過不去呢?

大事講原則,小事講團結,竇明堂太知道了。但是,在得知王子君過來的消息之後,竇明堂還是以最快的速度趕了過來。和王子君相比,陳家和明顯不是一個級別。

在竇明堂獻上花圈之後,作為省政法委書記的魯敬修也趕了過來。不過他和王子君一樣,都是以個人名義過來的,在獻上花圈之後,也站在王子君的另一邊。

三個省委常委的到來,讓追悼會變得熱鬧起來,本來斷斷續續的賓客,一下子多了起來。不但市委市政府的一些頭頭腦腦相繼出現,就是一些相關職能部門,也都是重量級的領導過來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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