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鄉 第二三六章 事實太假還是你太傻

其實,按照規定,連江河對杜小程的詢問是需要做一個調查詢問筆錄的,對杜小程的詢問一結束,負責做筆錄的公安幹警就問連江河:是不是把杜小程的這份詢問筆錄打印出來,然後拷進u盤備份一下?

連江河沒有說話,定定的看著窗外,突然推開窗子把頭探了出去,對樓下一個正在停放自行車的公安幹警大聲怒喝:“誰讓你把自行車亂放在院子裏的?有自行車棚你為什麽不放那兒?你再這樣我馬上讓你給我滾蛋!你把我惹火了我就讓你滾!我從哪兒還找不來幾個幹事的頂了你的戳兒!”

連江河頃刻之間莫名其妙的勃然大怒,讓做筆錄的幹警懸著的心一陣緊縮,他機靈地想到局長也許是不願意把杜小程牽涉進事非堆裏了,當然,如果事後萬一領導追究起責任來,局長可是什麽也沒有說,於是這小民警迅速收拾好手寫的筆錄,就推門走出去了。

連江河叫上張新陽,然後兩個人親自帶著杜小程來王子君這裏說明情況,多少是給了杜自強一些麵子的。

隻是,事情完全沒有按照兩人設想的情節往下發展,杜小程來到王子君辦公室之後,硬邦邦的連招呼都不打就揚長而去的杜小程,連江河和張新陽臉上就有些掛不住了,盡管杜小程是常務副縣長杜自強的寶貝閨女,但是,這麽搡了兩句就走人了,也太讓王書記下不了台了。

“王書記,杜小程是小孩兒脾氣,回去我好好教訓教訓她,你看,這孩子都不懂得尊重領導。”連江河搓搓手,滿臉陪笑的對王子君說道。

王子君笑了笑,擺擺手道:“連局長,你不用替你的兵打掩護,我怎麽會跟一個小姑娘一般見識呢,不過這件事一出,也給我們敲響了一個警鍾,以後,在辦案方麵,你們可一定要依法辦案哪,千萬不能搞嚴刑逼供,否則,就等於把我們放到風口浪尖上了!”

連江河看著老氣橫秋的王子君,嘴上雖然頻頻點頭,但是心裏卻不以為然道:“真是老鴰飛到豬身上,光看見人家黑,不知道自己也不白啊,你王書記大言不慚的叫人家杜小程小姑娘,真正比起年齡,你王大書記又能比杜小程大多少呢?”

“請王書記放心,我一定會緊抓紀律建設不放鬆,杜絕任何暴力執法、刑訊逼供的事情發生。”

王子君點了點頭,又談了幾句工作之後,王子君突然對張新陽道:“張局長,劉家村的問題不容忽視,一定要查到劉二星等人究竟被帶到了哪裏,既然劉二星的人在被帶走的時候咱們縣局和鄉派出所都不知情,那就得把它當成一件綁架大案要案來抓!”

張新陽看著眼中光芒閃爍的王子君,知道王書記對這件事情極為看重,當下趕忙從沙發之上站起身來,保證道:“王書記,我明白了,您放心,我肯定會盡快完成任務。”

王子君笑了笑,放下了手中的水杯道:“連局長啊,你和新陽局長這兩天壓力肯定會很大,這一點我是知道的。不過你們放心,不管出現什麽情況,我都會站在你們這一邊的。”

連江河聽著王子君的話,心中一陣感動,他當然能聽懂王子君這句話的意思。從警這麽多年來,遇到的事情更是不知多少了,哪一次不是下邊承擔責任?沒想到,王子君居然明確表態,出了問題,他這個副書記會主動承擔。

攬功諉過,一向是官場裏一條不成文的規則,連江河雖然久經官場,但是此時看著王子君那堅定的神色,心裏多了一絲尊敬。

“王書記您放心,這件事情,我們公安局一定會處理好。”

下午兩點,在家的常委全部聚集在了小會議室,此時大多數常委的臉色都顯得有點壓抑,而神情最不自然的,就要數杜自強了。作為一個父親,他是相信自家的寶貝閨女的。但是,以他多年的經驗來看,現在的形勢對女兒是十分不利的。

侯天東清了清嗓子,開口道:“公安局暴力執法的事情,相信大家都已經看過了報紙,在我們蘆北縣發生這種暴力執法的事情,盡管隻是極個別的行為,卻嚴重影響了我們整個蘆北縣的形象。我提議,公安局在處理這件事情的時候,不但要慎重,還要快刀斬亂麻,盡快扭轉這種被動局麵。”

一把手在會議一開始就定了調子,一般情況下,這項議題就沒有什麽懸念了,在這種無關人事任免的常委會上,沒有人願意為了工作的事挑戰一把手的權威。

侯天東說完,目光就看向了王子君,他想讓王子君緊接著表個態,然後結束這個常委會。而坐在他不遠處的王子君,此時卻頭也不抬,在自己的會議記錄本上輕輕地劃著,根本就沒有開口的意思。

“我來說兩句。”杜自強雖然知道自己說話可能沒用,但是此時此刻,一種本能的愛犢之情還是占了上風,他是一個副縣長不假,但是他還是一個父親,他要保護自己的寶貝閨女,所以,有些話他還是要講出來的。

“自強同誌的心情,大家都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還是希望杜縣長能以大局為重,回避一下。”就在杜自強正要開口的時候,縣長劉成軍打斷了他。

常務副縣長杜自強幾乎是劉成軍的眼中釘,以往沒有打擊杜自強的機會,現在這麽好的機會,劉成軍可是不願意錯過,因此,在杜自強開口之前,他毫不客氣的把杜自強的話給打斷了。

杜自強看著劉成軍那嚴肅的神情,一股怒意從心頭直升而起,但是他知道,這個怒,他發不得,更不能發,無奈之下,隻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侯天東那裏。

此時的杜自強,很是希望得到侯天東的支持。可是侯天東依舊麵無表情的坐在那裏,就好像沒有看到杜自強求救的目光一般。在這短暫的沉寂之中,杜自強的心中升起了一絲的悲哀,他知道,女兒這個黑鍋,肯定是背定了。

“既然杜縣長不適合說,那就由我來說吧。”王子君在一片鴉雀無聲中站了起來,那一瞬間,他把臉上的微笑像擦桌子一樣擦得一幹二淨,麵色變得峻冷,開始說下麵的話,這些話是他事先在辦公室裏經過反複斟酌和設計的,包括他從無到有抑揚頓挫的麵部表情。有時候,說話辦事有沒有效果,就在於節奏頓挫的掌握,這一點,有點像音樂,在水一樣平緩流淌的節奏中突然變奏和陡轉,就像平地掀起風暴,那波瀾就會震撼聽眾且久久不散,王子君為官以來深諳此道。

因此,接下來王子君就帶著他突然間就變得嚴肅冷峻的臉色說:“法製報上刊登的關於咱們蘆北縣公安局的負麵報道,大家看法不一,下麵,我來補充一下我的意見。針對這件事情,我和公安局的連局長已經認真調查過了,存在的疑點很多,並且杜小程本人也堅決不承認有這種事情。我提議,對待這種莫須有的罪名,我們要本著對組織負責,對同誌負責的態度,堅決不能人雲亦雲,鸚鵡學舌!同時,對待上麵的調查組,也不能敷衍了事,我主張縣公安局積極配合不回避,正麵做出回應,這才是真正的對同誌負責!”

作為主抓政法的副書記,王子君的聲音不高,卻鏗鏘有力,擲地有聲,把在座的各位常委聽得瞠目結舌。他把手裏的記錄本合上的時候,一抬頭,恰好迎上了杜自強的目光,杜自強正把感激的笑意隱藏在目光之後望著他,隻有一點點笑意在眼角溢了出來。

作為副書記和常務副縣長,兩個人當然不能在開常委會討論如此嚴肅問題的時候過於表露自己的私情,杜自強作為一個老官場對此自然是一點即通心領神會的。心領神會之後,心裏暗暗有一些感動。

其實王子君剛來的時候,自己作為本地一派,對這個心來的毛頭小夥也是心存芥蒂的,盡管沒有給他找茬兒,但是在他麵臨難題的時候,他杜自強也是持觀望和幸災樂禍的態度的。沒想到在關鍵時刻,王子君竟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真是難得!於是,感激萬分的杜自強向王子君拋過去一個隱藏得很深的笑意,而王子君則不動聲色的接受了,他知道杜自強在感謝他。

陳路遙則輕輕地晃動著手中的筆,目光不斷地閃動,他朝著孫國良看了一眼,兩人目光之中,都閃爍著一絲淡淡的得意之色。

王子君,這個曾經讓他們有些忌憚的對手,原來也是不堪一擊啊。這不明擺著他還年輕,還會意氣用事嘛,隻要有這個弱點存在,那這個一時風光的家夥就是可以戰勝的,隻要瞅準了出手的機會,就能把這個迅速崛起的家夥狠狠地打壓下去了!

孫國良輕笑一聲,朝著侯天東道:“侯書記,我覺得王書記說得很好,既然政法委對這件事情已經形成了初步意見,我看我們縣委還是尊重政法委的意見為好。再說,政法係統一向有它的特殊性,有些事情咱們都不太懂,如果我們橫加幹涉,那就成了外行指揮內行,這可是要不得的。”

孫國良的話一出口,肖子東的心中就不由得暗罵,這家夥狡猾,他這哪是在支持王子君哪,分明是想把王子君架在火架上烤嘛!什麽叫政法委拿出來了意見?政法委不是你王子君分管負責的嗎,如果出了什麽事情的話,那這一個臭屎堆就隻能讓你王子君一個人扛著了!

不過他心中罵歸罵,一時間卻也想不出來更好的辦法。王子君的話已經說了出來,想要收回去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陳路遙暗暗點頭,心說孫國良這一招太極手推得還不錯,隻要將這件事情死死的扣在王子君的身上,不管有沒有事情,這一切後果都由他王子君去承擔了!

“侯書記,我同意國良同誌的意見。”陳路遙喝了口水,接著道:“對於這件事情,我覺得縣委現在不宜摻和過多,應該簡政放權,讓政法委發揮主動性,創造性,放心大膽的去工作,我相信依照王子君書記的能力,一定會處理好這種事情的。”

侯天東輕輕地搓了搓手,這才朝著王子君看了過去:“王書記,你的意見呢?”

“我一定不會讓縣委失望的。”王子君漫不經心的一句話,就結束了今天常委會的議題,但是,就是這一句話,也把本來不應負全責的擔子,全都攬到自己身上了。

各個常委都如釋重負般的陸續走出了會議室,杜自強走的很慢,待王子君接近他的身邊之時,他輕聲的朝著王子君說道:“王書記,謝謝了。”

王子君淡淡一笑道:“杜縣長你見外了,對於杜小程同誌,我是信得過的。”

兩人說話之間,就走到了一個岔路口,很有默契的笑了笑,就各自朝著自己的辦公室走了過去。

省政法委的檢查組來的很快,當天下午就已經從江市趕到了紅玉市,而且,據說這個調查組規格不低,帶隊負責的是省政法委一位副巡視員。

不過這些消息,並沒有攪亂王子君的心神,他隻是吩咐政法委辦公室和公安局準備好材料,等著迎接明天省政法委工作組的調查。

伊楓的小屋裏,一臉紅暈的伊楓輕輕地翻動著鍋鏟,將一個煎得兩麵焦黃的雞蛋翻來翻去,臉上洋溢著陶醉了的幸福。雖然沒有怎麽去上班,但是政法係統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她還是聽說了,她本來以為王子君不會再來了,但是這個讓她捉摸不定的家夥卻出乎意外的來了。

雖然隻是坐一會兒就走,但是伊楓依舊感到很知足,很幸福。

“還是讓我來吧。”王子君看著忙個不停的伊楓,輕聲的勸道,這已經是王子君第三次勸了,但是都被伊楓推搡到床邊坐下了。

“我就是想做給你吃嘛。”伊楓近乎撒嬌的堅持著,王子君無奈的笑了笑,隻好坐在床邊等著飯來張口了。

金黃的雞蛋,嫩白的小蔥,兩碗香氣撲鼻的雞蛋麵,讓人不覺都是胃口大開。王子君輕輕地夾這麵,目光看著這間不大的小屋,有那麽一刻,他希望這件事情一直能夠到永恒。

“子君哥,那件事情……”伊楓吃著麵,輕輕地抬起頭,臉上帶著一絲擔心的問道。

雖然伊楓沒有說明,但是王子君心中卻明白她說的是什麽,朝著伊楓笑了笑,王子君淡淡的說道:“沒事,我心裏有數。”

……省政法委的檢查組還沒有到,江省法製報的又一篇文章,再次掀起了滾滾的風浪,在這篇文章之中,不但依舊有蘆北縣警察打人事件的報道,還隨題配發了一張照片,照片中杜小程正揮手打向一個疤臉男。

這一篇報道的出現,刹那間就好似一道轉動的狂風,將王子君推到了一個極其不利的位置上。常委會之上的決定,更好似給這個年輕的副書記套上了緊箍咒一般。

侯天東沒有打電話,劉成軍沒有打電話,市裏政法委也沒有來電話,王子君的電話和手機,在這一刻好似沉寂了一般。

孫賀州的心也越加的沉重,他看了這篇報道,知道這件事情對於王子君來說很不利,如果領導一惱,後果恐怕就不是那麽好收場的了。

連江河,張新陽都站在王子君的辦公室之內,就好似犯了錯誤的小孩子一般。在他們看來,王書記之所以會有今天這種危局,和他們的話不是沒有關係。

“王書記,省政法委趙副巡視員和市委宋書記二十分鍾後就到了,侯書記通知您和全體班子成員一起去縣委大院門口前去迎接。”孫賀州小心的來到王子君的身前,小聲的說道。

王子君點了點頭,朝著連江河和張新陽笑了笑,安慰道:“你們兩個要是想說承擔責任的話,就趕緊回去吧,這件事情用不了你們爭功的。”

王子君的這句玩笑話並沒有讓連江河和張新陽輕鬆下來,隻是疑惑的看著王子君,他們不懂,都到了這種時候了,王書記怎麽還笑得出來?!

“新陽局長,你去江市抓過人麽?”王子君將那張印著杜小程打人照片的報紙放在桌子上,笑吟吟的朝著張新陽說道。

張新陽不知道王子君為什麽會這麽問,但還是趕忙道:“王書記,我抓過。”

“那好,今天你就給我去再抓一次。”王子君說話之間,手指朝著那報紙上所寫的記者的名字指了指道:“這個人你給我帶過來,當然不能說抓,帶上你的工作證,就說讓他來協助調查。”

連江河和張新陽在王子君話音落地的瞬間,有些瞠目結舌。看著淡然而笑的王子君,有一句話就差問出口來,王書記,您是不是瘋了?記者寫文章攻擊蘆北縣暴力執法,您就讓把記者給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