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縣 第二七四章 上管天下管地中間管空氣
對於劉庚得的這種誇獎,熊澤倫自然是聽得越多越好,當下他也順著這位省委常委的話題道:“劉書記,對於蘆北縣這種工作模式,我們紅玉市準備在全市範圍內大力推廣,在全市政法隊伍中掀起一次業務工作大評比,把全市政法工作都推向一個新**。”
劉庚得邊聽邊頻頻點頭,說了句,熊書記我別的不看,我就看你的執行結果了,就將目光繼續投向了依舊在作報告的王子君。
此時的王子君,贏來了很多人羨慕的目光,當然,更多的還是不甘心的嫉妒。尤其是那些兄弟地市的政法委書記們,他們雖然也對蘆北縣的提法感興趣,但是更多的卻都是覺得蘆北縣的這些做法,那都是嘩眾取寵而已。作為政法委書記,他們對於誰的工作做得怎麽樣,那都是一清二楚。還在這兒介紹先進工作經驗呢,都是從老子那裏照搬照抄過來的,屁!
“蘆北縣的工作聽起來不錯,就是不知道做的怎麽樣?”育紅市政法委書記翟向東輕輕地朝著椅子靠背上一躺,朝著坐在自己身旁的青岩市政法委書記李和成道。
能夠成為副廳級幹部,李和成當然是聽弦歌而知雅意,看著翟向東那張胖乎乎的餅子臉,心裏暗道,這翟向東還真是有點小兒脾性,不就是這全省政法工作現場會沒有在你們育紅市開麽,值得這麽小氣麽?表麵上對他尊重得很,心裏卻不屑一顧。
雖然對翟向東有些鄙夷,但是表麵上還是不想得罪這個同僚的。當即嘿嘿一笑,不置可否的說道:“政法工作怎麽做,你老兄不比我心裏清楚?不過,既然人家在上麵灑天花,咱們作為兄弟縣市,總得幫襯一二才是嘛。”
“幫襯一二?哼!”翟向東冷笑了一聲,沒有再說話,而此時,王子君的報告也做完了,聽著從下方響起的掌聲,翟向東很是不耐煩的吧唧了幾下手掌。
“走吧老兄。”就在翟向東低頭的時候,李和成一拉他的手掌,示意他站起來。
“會還沒有開完,咱們走什麽?”翟向東雖然也順勢和旁邊的人一起站起來,但是嘴中還是充滿了疑問的說道。
“你老兄你不看看這會議的安排,這次紅玉石安排了兩個會場,這是第一會場,咱們接著要到第二會場。而且第二會場上,還有一個開工儀式等著劉書記去主持呢。”李和成一邊轉身,一邊輕聲的朝著翟向東嘀咕道。
對於蘆北縣的安排,翟向東開始還真是沒怎麽在意,這次他純碎就是給人家抬轎子的,因此,在他看來這次會議不論是怎樣的安排,都與他沒有什麽幹係。
“什麽開工儀式?”翟向東緊跟著李和成,沉聲的問道。
“安蘆公路破土動工儀式,聽說是安易蘆北同時進行,這一次紅玉市的臉,咱們是徹底給捧起來了!”李和成嘴中雖然含笑,但是裏麵也隱含著一絲絲的醋意。
同樣都是市政法委書記,自己不能當地主人前出彩也就罷了,還要不遠幾百裏來到這裏給人家捧場,不酸才怪呢。
“老李,你說宋朝俊是什麽意思,弄這麽一個年輕人出來是不是為了奪咱們的眼球,依我看,就憑這麽一個年輕人就想把一個縣的政法工作弄好,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對了,是不是咱們還有一個基層考察的安排?”翟向東腦瓜子一動,心裏頓時有了主意。
李和成自然不知道這個同位置的人在想什麽,聽他這麽一問,也趕忙道:“聽說是有這麽一項行程,怎麽,你還想真想要深入一下麽?”
“嘿嘿,深入一下又何妨?”翟向東說話之間,臉上的笑容更多了幾分。
一輛足足能乘坐四十多人的大客車,已經停在了會場之外,劉庚得在登上客車之時,就笑眯眯的對熊澤倫安排道:“熊書記,把你們那個小王同誌也叫到這個車上來坐,我得跟這個小同誌好好談談。”
熊澤倫對於劉庚得的要求落實的非常及時,隻是一會兒功夫,王子君就被安排到了這輛客車上。劉庚得在王子君登車的那一瞬間,就輕輕地衝著他招手,示意他坐在自己的身邊來。
對於劉庚得,王子君還是第一次真正的見麵,但是對於自己這個部門的省級主管,他也算是久聞大名了。
“劉書記好。”王子君臉上笑容燦爛,不卑不亢的朝著劉庚得打招呼道。
“小王書記快坐,你今天講的可是很有想法哦。你的那些觀點,我內心裏也是很讚同的……”劉庚得說的大多是一些官話套話,但是聽在四周那些廳級幹部耳中,卻讓他們心裏充滿了妒忌,雖然這些話都是套話,但是在這裏麵的深意可就大了,而且,這一場麵足以向眾人透露了一個信息:那就是對於這個年輕的蘆北縣政法委書記,劉書記很有興趣,甚至是好感。
“小王書記,咱們下一站去哪裏啊?”劉庚得笑著往座位上一趟,很是悠閑的問道。
對於現場會安排的路線,王子君當然記得滾瓜爛熟,此時聽到劉庚得問起,當下趕忙回答道:“劉書記,咱們下一站去孫寨村,檢查一下這個村的政法維穩工作。”
孫寨村,劉庚得不再說話,眼眸更是輕輕地閉上了。在這輛車上,真正的主宰就是劉庚得,一見他閉上眼睛了,所有的同車人都不再出聲。
這就是官場裏的規矩。領導一睜眼,哪怕你上下眼皮直打架,也得弄根棍子把眼皮給撐起來,把神經繃緊了;當然了,領導要是瞌睡呢,哪怕你再怎麽精神百倍,也得趕緊跟著打呼嚕。當官的樂趣不在於說對了部下聽,而在於說得不對部下也得聽。不會搖尾巴的狗在官場上是無法生存的,除非你不當狗。
對於這次會議,蘆北縣雖然做了大量的準備工作,但是有些道路依舊是一天不能辦成的,雖然路麵上的坑坑窪窪都已經責成交通局、公路局抓緊時間填了一遍,可是看上去依舊不是很完美。
翟向東坐在緊靠窗戶的位置上,不斷地撒眼看著四方。此時正是春天百花絢爛之時,蘆北縣雖然處於山區,但是風景卻是無比的美豔。
隻是,此時的翟向東當然不是在饒有興致的看風景,他看的是環境。在車拐過一個彎道之時,一個破舊的小村落出現在翟向東的眼中。此時,這個小村落猛地看上去都是灰蒙蒙的房子,春日的陽光有些寥落下,不少狗羊無精打采的在四處走動著。
機會來了,他娘的,就是這兒了!
心中一動的翟向東,可是有著豐富的迎檢經驗,他一看那幾個撒丫子四處亂跑的四五歲小孩,就知道這個村子蘆北縣應該沒有安排道。
“哎喲,劉書記,不好意思,請停一停車,我今天早上吃壞肚子了。”翟向東心中有了打算,趕忙大聲的求助道。
正在閉目養神的劉庚得,一下子睜開了眼,看著捂著肚子做出一副痛苦之狀的翟向東,也隻能示意司機停車。他雖然是省級領導,但是,上管天、下管地、中間管空氣,再怎麽位高權重,也管不了屬下拉屎放屁啊,這點起碼的人道主義也是要講的。
一聽到要停車,熊澤倫的眉頭就是一皺,作為一個市委書記,他喜歡一切都在自己的控製之中。蘆北縣迎接現場會的每一個點,每一條路線,都是經過他仔細研究,反複探討,親自走過一遍的。而這個不起眼的小村,根本就沒有任何的安排。
可千萬別出叉子了!這幾乎是熊澤倫的第一反應。而當他扭頭朝著崔信現看過去的時候,發現這位新來的市長也朝著他看了過來,臉上同樣帶著擔憂之色。
應付上級領導檢查,最怕的就是沒有循規蹈矩,半路上出岔子了。對於這個現場會,蘆北縣做了精心的安排不說,還準備了一套完整的應急方案,相應的布置了各種各樣的防範措施,隻是,這意外偏偏出在客人的身上了!
如果翟向東是他們紅玉市的人,說不定兩位大佬的目光就足以在他的身上烤出四個大洞來,但是很可惜,這位翟書記根本就不歸他們兩位領導,因此,熊澤倫和崔信現心裏雖然有些惱火,腹誹這家夥肚子疼得不是時候,真是不長眼色,但是嘴上卻不能說什麽,隻能聽之任之了。
李和成看著朝著車下跑的翟向東,心中暗道,翟向東這家夥可真不夠地道,偏偏在這個時候弄這麽一出,說不定紅玉市主持的這個現場會,就會因為他整這麽一出,全部砸鍋了呢。
翟向東,真是小人哪,不過這個小人,我喜歡。
作為這個現場會的外部指揮,王子君在停車的瞬間,就已經意識到了可能要發生意外的事情,迅速的調整了一下心情,王子君讓自己盡快平靜下來。眼下,最穩妥的辦法,就是想法設法讓劉庚得坐在車上幹等著!
對於自己的工作,王子君很有信心,但是,此情此景,無論是熊澤倫還是崔信現,這兩位大佬都在悄悄地給王子君使眼色,先下手為強,得想辦法把劉書記給纏住了,死活不能讓領導下車!
“劉書記,我正有一個問題想向您匯報呢。我們蘆北縣修通安蘆公路之後,就會帶動經濟的第一次騰飛。不過這經濟建設是加快發展了,社會治安也將麵臨一個嚴峻的挑戰。這個問題我們也意識到了,但是,對於如何打開這個工作突破口,我們還沒有經驗。我聽說,劉書記您以前曾經主持過開市的政法工作,為開市的經濟騰飛保駕護航,還得到了中央領導的表揚,今天您來到我們這裏,可得給我們留下些寶貴經驗,不能讓我們摸著石頭過河啊。”
王子君的話剛一出口,熊澤倫和崔信現的眼裏就流露出來一絲欣慰之色。尤其是崔信現,心裏更是拍岸叫絕:他娘的,這個王子君不簡單哪,腦袋瓜子真不是一般的靈活!
據他所知,劉庚得最為得意的一段經曆,就是他在開市擔任政法委書記的時候,受到過中央領導表揚的事情。而王子君能夠結合蘆北縣的實際,迅速提出這麽一個問題,還不撓到了劉庚得書記的癢癢處?隻要劉庚得能饒有興趣地講上它幾分鍾,就足夠那個不長眼的家夥拉泡屎了。
事情果然不出崔信現所料,劉庚得一聽王子君的問題,臉上露出來一絲隱隱約約的喜色。作為領導,時不時的談談他當年的得意之作,倒也是蠻舒服蠻受用的,這個原則屢試不爽。
“小王啊,這些都是陳年舊事了,就不要提它了,我在開市的時候,其實也沒有什麽新鮮的經驗,不過呢,既然你這麽問了,我就不妨給你說說看。”
劉庚得說話之間,又朝熊澤倫看了一眼接著道:“熊書記啊,小王和蘆北縣的同誌能夠在工作中率先提出這個預警機製,這就叫未雨綢繆啊。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這一點小王同誌做得很好,你們回去之後,要對這種工作態度好好地表彰一番。”
此時的熊澤倫恨不得和劉庚得再多囉嗦幾句,劉庚得一和他說話,這位在全市人民麵前一直都是表情凝重的熊書記,立刻就表現得笑顏如花道:“熊書記啊,您盡管放心,領導交辦的任務,我一定完成,說句實話,我們還要感謝省委啊,如果不是省委選派幹部任職這項英明的決定,小王同誌這麽好的幹部,就不會來我們紅玉市……”
熊澤倫的心思是好的,但是,有些事情總是事與願違,陰差陽錯的。隨著十輛大車停到了村口,本來隻有小孩玩樂的村口,像是突然從地上冒出來一堆土行孫似的,一會兒功夫就聚了幾十號人。
有男有女,有抄著手站著的男人,還有抱著孩子的婦女,一個個都圍著車看熱鬧。而那下了車的翟向東,此時已經來到了村頭,東瞅瞅西望望,一看有個用綁在一起的玉米秸稈圍成的廁所,像是發現了救星似的,心急火燎地躥過去了!看著越來越多的村民圍了過來,翟向東心裏偷偷的樂了,這下,可有好戲看了!
成了,這些村民圍上去,劉庚得書記就算是不下車也不行了。
果然,事情不出翟向東所料,隨著一拔又一拔的村民圍上來,劉庚得就在車上坐不住了!作為一個省部級的幹部,劉庚得一向很注意自己的形象,親民、平易近人,這兩點更是被他放在了首位。此時,如果這麽多的村民圍在車前,自己這個省政法委書記不下車,傳出去可是不好聽啊。
“小王啊,等一會兒我再給你細講,你看,這些村民既然來了,我就下去跟他們嘮嘮。”正講得起勁的劉庚得,一看到村民圍著停在村口的大轎子車指指點點,話鋒一轉,就想要下車。
熊澤倫的頭上已經開始冒汗了,但是此時他也知道這是大勢所趨,自己想要阻止,那幾乎就是不可能的了!除了心中暗暗祈禱千萬不要出事之外,他真不知道除此之外,自己還能幹什麽。
他頭大,跟著後麵車上的侯天東和劉成軍此時也頭大的很,這倆人可是蘆北縣的主要領導,如果捅出了簍子,這板子可是首先要打在他們身上的!
可是此時,兩人就算是有千般辦法,也施展不出來,畢竟有省政法委書記跟著,自己說的每一句話都得審時度勢,否則,可能會惹出亂子來的。
劉庚得一下車,熊澤倫和崔信現就緊緊的跟上來了。劉庚得一下車,就朝著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道:“老哥兒,生活一向可好啊?”
那老頭正抱著煙袋抽煙,本來正饒有興趣的看熱鬧,一看車上下來一個當官模樣的人,一時間竟有些怯生,一言不發的往後倒退了兩步。
熊澤倫和崔信現此時心就咯噔一下,兩人看向老頭的目光就有點急切,心說,老同誌啊老大爺,您倒是說句話啊,您就行行好,開句口哇。
“老哥兒,來來來,抽我的。”劉庚得一邊說話,一邊從口袋裏掏出來一根煙,從中抽出一根要遞給老頭。他不遞煙不要緊,他這一個遞煙的舉動,讓那老頭後退得更快了!
劉庚得的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這老頭的態度說明什麽?說明他就是怕自己嘛!而懼怕的原因,心中念頭閃動之間,他的目光就朝著熊澤倫和崔信現看了過去。
劉書記的目光,雖然依舊平和,但是這兩位書記市長,卻有點舌頭發幹了,雖然劉庚得隻是政法委書記,不是省委書記,但是無緣無故讓一位省常委對自己留下不好的印象,這可不是一件小事。
“這個村叫什麽名字?”劉庚得不是在問熊澤倫,而是對從旁邊車上下來的侯天東和劉成軍問道。侯天東和劉成軍此時已經意識到了不好,心說,這次出彩的戲如果讓兩人給唱砸了的話,那可真是憋屈死了。
一看劉書記的目光灼灼地朝自己兩人看來,兩人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了!
翟向東找的茅廁離村口並不遠,村口的一切,他一覽無餘,當然能看在眼裏。隻是,他可不敢一個勁的伸著頭往外看,如果讓劉書記知道了是他在使壞的話,那就得吃不了兜著走了。
農村的這個茅廁很破,而且汙水橫流的屎尿讓這個露天廁所越加的臭氣熏天。不過破舊的廁所也有好處,那就是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洞,而一個洞正好對著村口。
看著這個洞,一個主意頓時出現在了這位向東書記的心頭!他剛剛準備低頭,一股感覺陡然升起在了他的肚子裏,感受著這股洶湧翻滾的波濤,向東書記心中暗道,真是想什麽來什麽,他娘的,這裝肚子疼裝著裝著倒成真的了,也罷也罷,老子今天就索性假戲真做,一邊濁浪排空,一邊看戲得了!隻是,這整天聞香知肉的鼻子這下要受委屈了!
不知道多少年沒有使用過這種廁所了,但是事出偶然,向東書記還是大義凜然的扒下來褲子,蹲在兩個青磚之間,開始用力起來。而此時,在他的視線所及之處,劉庚得已經開始給人遞煙了。
“哈哈哈,爽啊。”一股黃白之物,從向東書記的體內排山倒海般的下來了,本來還覺得對這廁所氣味感到難以忍受的向東書記,倒也慢慢的適應了,他伸手往口袋裏一掏,就將自己的煙盒拿了出來,準備掏出一支煙抽著也好驅散一下這難聞的氣味,可憐的向東書記愕然發現:煙盒裏的煙已經沒有了。
他奶奶的,煙癮剛剛發作的翟向東書記,心裏就有點不爽,心說這秘書也真是的,細節體現成敗,就算你平時材料寫得再好,老子口袋裏的煙都忘了給換,就衝這一點,就不是塊料兒!心中惱火之下,就將手裏的煙盒當成秘書的臉,狠狠的扔了出去。
煙盒很快就浸入了一堆黃色的湯湯水水之間,慢慢的沉了下去,向東書記饒有興趣地撅起屁股,繼續朝著那邊觀看……“王書記,您是王書記……”就在劉庚得的臉色要陰沉下來的時候,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突然從村民圈兒跑了過來,一臉激動地看著從車上走下來的王子君。
“劉三娃啊。”王子君看著這個年輕人,雖然他衣服換了,但是在王子君那越加好的記憶之中,還是迅速將這個人和自己記憶裏的名字聯係了起來。
聽到王子君一口叫出來自己的名字,那劉三娃高興之餘,神情就有些激動,搓了搓手道:“王書記,您看,您既然來了,那就到家裏坐坐吧。”說話之間,他就衝著躲在自己身後不敢接劉庚得遞過來的煙的老頭道:“二大爺,您快點去劉能家,讓他們把家裏的茶葉壺拿來,就說縣裏的王書記來了。”
“王書記?你說的就是幫大柱子他們要回錢來的王子君書記?”老頭剛才雖然不敢說話,但是此時,說起話來,卻利落的緊。
“可不是嘛,就是人家王書記來了。”劉三娃說話之間,就朝著王子君道:“王書記,您既然來了我們劉家村,那就是到家了。今天說啥不能讓您走了,來來來,咱趕緊回家喝口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