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縣 第二七六章 誰持彩練當空舞

說實話,王子君來了這蘆北縣之後,幹出來的成績都是有目共睹的。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跑錢是貧困地區幹部的一項基本功,大家都窮,自家又沒有印鈔廠,就隻有伸手向上級、向欠帳的主兒要錢了,這麽一來,這些基層官員就理所當然的成了組織任命的公家乞丐。隻是,要錢這活也是有技巧的,同樣一件事情,有人能要來,有的人就要不來。不管你用什麽辦法,能把錢要來就是本事。王子君就有這個本事。他每幹一件事都會有所收獲。

給劉貴要來的錢雖然不是從他自家腰包裏掏的,可它確確實實是因為王子君雷霆出擊,一把給要過來的。因此,劉老漢在向劉庚得敘述這件事情時,王子君付出的勞動如數家珍,讓在座的一行領導覺得曆曆在目。

聚在這老漢院子裏的人越來越多,個個臉上都帶了病情得以緩解之後感恩戴德的表情,眾人還七嘴八舌的講了各自得塵肺病之後的淒慘,上訪的艱難,最後就異口同聲的說王子君是共產黨的好幹部,是救命恩人哪,那是真正的奮不顧身、出生入死啊,這樣的話沒有經過任何粉飾和加工包裝,原汁原味,這就更加的難能可貴了。把紀委書記劉庚得感動得熱淚盈眶,抓住劉老漢的手握了又握。

上了車的向東書記還沒有坐定,就看見劉庚得等人已經猶如眾星捧月般的被送了出來。他原本以為會弄得蘆北縣雞犬不寧,頭頭腦腦都會下不了台的村民們,居然莫名其妙的跟劉庚得他們說說笑笑,難舍難分。

這是怎麽回事呢?翟向東靜在臉上,急在心頭。他當然清楚當官者的心理。對某個幹部有好感一般不會表現出來。若是表現出來了,說出口了,那就說明很有好感了。這是多少錢都買不到的。現在有些當官的,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都希望把事關重大的工作幹好,尤其是關係到國計民生的大事。工作搞好了,對上級有個好交待,給百姓也留個好口碑。

這幫村裏的老百姓在跟劉書記說什麽呢?翟向東心裏就有些狐疑不解。一種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看劉書記那平易近人笑眯眯的模樣,還不住的點著頭,應該是好事了?正當他準備下車一探究竟之時,劉庚得和村民們挨個逐一握手,開始告別了。

“子君同誌啊,你的基層工作做得好啊。金杯銀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你是個能幹事的好同誌,工作思路清晰,腦子靈活,能把政法工作做得這般的有聲有色,不容易啊。”

“你們蘆北縣的成績沒有停留在口頭上,而是確確實實落實到行動中了,是腳踏實地的幹出來的!單單衝著這一點,就值得全省政法係統向你們學習。我覺得應該讓全省政法係統中掀起一場業務學習活動,學習你們急群眾之所急、憂群眾之所憂、解群眾之所需的精神,真正把為人民服務貫穿到具體工作中去。”

剛剛在車上坐定,劉庚得就和站在他身旁的王子君說道,而他的話,更是讓熊澤倫、侯天東等人喜上眉梢。

“成和,這丫的又拍什麽馬屁了,把領導忽悠得喜笑顏開的?”翟向東在李成和坐下之後,小聲的詢問道。

“向東,別說了,人家這裏工作紮實,這廣告做大了,出彩了!”李成和壓低聲音說了一句,就閉了嘴。此時的翟向東低聲的說完,就閉了嘴。而翟向東此時也沒有再問,他隻是覺得,自己坐在柔軟車座上的屁股,像風燒了似的火辣辣的灼痛,肚子翻江倒海的一陣絞痛,忍不住放了幾個臭屁,撲嚕撲嚕不歇氣一放到底,弄得一車的人往外看,是不是正碰上了路邊的農民兄弟正澆大糞養地……炎熱的光炙烤著大地,樹葉也被烤得有點發焦了,蔡辰斌開著車行駛在正在整修的街道上,車內的空調將車內和車外分成了兩個世界。

王子君坐在車上,眉頭緊皺,不是為了別的,而是因為伊楓這個丫頭就要離開了。在蘆北縣的實習期結束了,盡管伊楓戀戀不舍,死活要留在蘆北縣工作,王子君還是好說歹說把伊楓送回了省城。

想到伊楓進到校門後眼睛哭得紅紅的,王子君的腦子裏就浮現出伊楓地蘆北縣實習的這些日子。這丫頭把她的宿舍當成家過了,每當王子君去一次,就感覺有一種家的溫馨。伊楓有著一股子認真勁,一點也不含糊,但也並不奢侈。老老實實,用盡心思,一餐一飯都是對著他的胃口做的。

那些燒得紅白青綠的家常菜,全都是實打實的,沒有半點子虛頭,煙火氣息特別的足。這讓經常在外麵應酬的王子君多了一絲向往和眷戀之意。每次一到伊楓的宿舍,那滿廚房的蔥油烤香之氣就讓王子君沉醉不已。

有一次王子君無意中提及蘆北縣那家最有名的羊肉湯館不知道搬哪裏去了,結果伊楓愣是記在心裏了。王子君到她宿舍的時候,廚房裏滾滾而來一股羊肉湯的香味,其中一定是添加了什麽奇特的配劑,一點也不膻,而是香氣撲鼻。而且,那香氣還是那麽淳,那麽稠,以至於香氣就好像一咕嚕一咕嚕地湧進他的鼻腔裏來了!倒不是說羊肉湯有什麽主貴的,但它確實有一種盛宴的氣氛。

後來,兩個人吃完飯,伊楓按照慣例總是把他摁到沙發上,自己手腳麻利的洗刷完畢,靜靜地偎在他身邊,甜蜜的跟他撒歡,一想到兩個人溫馨不已的時光,王子君心裏頓覺有些惆悵。

蔡辰斌一直留心觀察著坐在後排的王書記,眼下,他的編製問題已經被王書記不顯山不露水的改成了行政編製了,而且檔案裏還多了一份聘幹的表格。也就是說,過些時候,隻要他願意,王書記就可能把給下放,讓他去享受一下掌控一方的權力了。但是,蔡辰斌不願意被下放,他還是願意給王子君開車,不但是因為和王書記對脾氣,還因為跟著王書記,不管他走到哪裏,都可以讓人對自己高看一眼。

就拿蔡辰斌的表弟招工的事情來說吧,在財政局當科長的二表舅走了幾個門路,都是熱臉貼了冷屁股,錢沒少花,卻沒把事情辦成。但是,自己隻是打了個電話,就很輕鬆的給辦妥了。人家廠方為什麽會如此給他麵子呢?當然是因為自己身後還站著王書記。

自從全省政法工作現場會之後,王書記在全縣幹部心目之中的地位越發的高漲了,來找王書記匯報工作的人也越來越多。現在,在蘆北縣,王書記已經被大多數幹部公認為是執掌蘆北縣的三駕馬車之一,而且是很有力的一架。很多幹部為了一個接近王書記的機會來找自己,而孫賀州那裏,估計就更多了。

在蔡辰斌的思索之中,轎車平穩地停靠在了縣委大院的停車場之中。王子君輕輕的打開車門,就朝著自己的辦公室走了過去。驕陽之下,來來往往的辦公人員依舊不少,這些縣委縣政府的辦公人員在看到王子君之時,都恭恭敬敬的給他打招呼。

王子君微笑著一一點頭,還時不時的跟認識的幹部們談上幾句,雖然隻有百米的路程,但是王子君這一路走過來,卻足足花費了五六分鍾的時間。

老式空調的轟鳴,在王子君的房間裏開始響起,早就把王子君的辦公室打掃好的孫賀州,在王子君進入房間之後,就給他送上了一個溫毛巾。

盡管已經到夏天了,但是,孫賀州給王子君準備的毛巾仍然是溫溫的。涼毛巾當然可以清清爽爽,但是溫熱的毛巾擦臉之後,臉上的汗才更容易揮發,才會更涼快。這就是生活中的小細節問題了。從這點來看,孫賀州對自己的老上司可謂是死心塌地,侍侯得越發的細致入微了。

王子君擦過臉之後,孫賀州把毛巾接過來,及時的給王子君端過來一杯茶水,王子君沉穩地在自己的辦公桌後坐定,隨口問道:“賀州,你也是縣委辦的領導了,這些活兒,你不用管我,反正有通訊員呢。”

孫賀州笑著道:“王書記,沒事兒,我這職位還不是衝您的麵子給的?我是縣委辦的領導,但還是您的一個兵呢。再說我也幹習慣了,一晌不來就悶得慌。”

王子君笑而不語。孫賀州的話也不完全都是巴結之言,也有幾分真心在裏麵的。

“王書記,這幾份文件需要您看一看,另外,連局長和李縣長打來電話,說是想來給您匯報一下工作。”孫賀州老練的將文件放在王子君的辦公桌前,恭敬地說道。

王子君揉了揉眉頭,連江河的事情就先閃在了一邊,他的心中映現出來的卻是新從紅玉市經貿委調配下來的副縣長李錦湖。說這位副縣長新,其實也不能算新來的了,李錦湖來到蘆北縣也有一兩個月了,這位來自市經貿委的副縣長三十多歲,盡管有些書生氣,但是對經濟發展卻是有一些眼光的。

因為在不少問題上的看法不謀而合,李錦湖喜歡在一些事情上和王子君交換一下看法。在王子君的大力支持之下,李錦湖的工作更是迅速的打開了局麵。

李錦湖負責的是韓明啟以前的分工,那些部門的一把手大多和韓明啟關係不錯,而韓明啟現在又升任了宣傳部長,這些家夥就忍不住有點翹尾巴了。

李錦湖雖然在經濟上有著遠見卓識,但是在人事鬥爭上,和王子君還有著不小的差距。在這群老油子陽奉陰違的小動作之下,開始很有點憋屈,有一次在煙草局局長那裏碰了個軟釘子,心裏窩囊之下,跑到王子君這裏給他訴了一次苦。

王子君能夠感受到李錦湖的苦惱,他來蘆北縣的時候也從這個階段過過。為了幫助李錦湖盡快進入工作角色,打開工作局麵,王子君讓孫賀州打電話約煙草局的局長好好的談了一次。

其實王子君根本就沒有見那位煙草局長,隻是讓他在孫賀州的辦公室裏呆了一個下午,在王子君和李錦湖從辦公室裏走出來之後,在孫賀州的辦公室坐了一晌冷板凳的煙草局長終於明白是怎麽回事了。王書記這是給他無聲的警告呢,如果再在李縣長麵前尥蹶子,恐怕王書記就不是讓自己坐冷板凳這麽簡單了!

官場裏的人事毫無秘密可言,尤其是縣級政府,更是存在著一些明裏暗裏的派係,這件事情在政府裏迅速傳開了,都說李縣長和王書記走的很近,於是,李錦湖副縣長的工作也順理成章的迅速打開了局麵。

“賀州,李縣長和我平級,找我隻是商量事情,匯報工作可是談不上,說話做事這一點上,你以後尤其要注意。”王子君輕輕地喝了一口茶葉水,淡淡的說道。

孫賀州恭謹的點了點頭,雖然受到了王子君無聲的敲打,但是他從內心裏對這個比自己還要年輕的書記佩服得五體投地。寵辱不驚,得意而不張揚,失意而不落魄,怪不得年紀輕輕,就能如此的高瞻遠矚,比自己走的更遠呢。

“連局長的事情,你看看我今天的安排還有沒有時間,至於李縣長嘛,我過去一趟就是了。”王子君笑吟吟的站起身,跨步朝著辦公室之外走了出去。

孫賀州要跟出來,被王子君揮手止住了。李錦湖的辦公室並不是太遠,隻是幾步路,王子君就來到了李錦湖的辦公室。

還沒有走進李錦湖的辦公室,就聽到李錦湖大聲的正在說話,聲音裏好像帶著無法克製的怒火,就聽李錦湖道:“齊鎮長,你們城關鎮怎麽搞的,這經濟開發區的征地工作,到現在還沒有具體實施,時間這麽緊迫,咱們可不能再等下去了。”

“李縣長,這征用土地可不是一兩天就可以解決的事情。這項工作難度太大了,您也知道,老百姓的工作不好做,這裏麵涉及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另外一個聲音雖然恭恭敬敬的,但是裏麵卻是綿裏藏針的。

聽著這話語,王子君就知道說話的是誰了,因為分管經濟,所以縣裏就將經濟開發區籌建工作壓在了李錦湖的身上,不過這經濟開發區的進展工作,卻不盡人意。

王子君輕輕地敲了一下門,緩緩的走了進去,李錦湖正坐在自己的辦公桌之前,滿臉的怒氣,而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幹部,卻是滿臉笑容的解釋著什麽。

在王子君笑吟吟的走進來的時候,兩人同時抬起了頭,李錦湖趕忙從自己的辦公桌後走了出來,而那中年幹部的臉上有些嬉皮笑臉的笑容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王書記,您親自來了啊,快坐快坐。”李錦湖一邊伸出手和王子君握手,一邊讓座。

對於李錦湖愛握手的事情,王子君真是有點撓頭,不過對於這個破規矩,他也隻能忍著接受了。順勢在李錦湖辦公室的硬沙發上坐下,王子君笑吟吟的道:“你上次的春茶,我喝著不錯,今天喝著自己的茶葉味同嚼醋,所以就來你這打打秋風了。”

中年幹部一看王子君連看都沒看自己一眼,心中就有些發顫。作為城關鎮的鎮長,作為縣城所在地的地頭蛇,他當然知道這位年輕副書記的手段,以王書記的影響力,如果對自己有了看法,恐怕自己這城關鎮鎮長的位置,就會不牢穩了,依著他的脾氣,肯定不會讓自己安生的!

“王書記好。”雖然王子君不跟他打招呼,但是作為下屬,他必須要和書記打招呼,哪怕熱臉貼上冷屁股,那也務必得主動去貼的。

王子君這才衝著那中年幹部笑了笑,招呼道:“原來是元泰鎮長啊,怎麽,工業園區遇到困難了?”

齊元泰當城關鎮鎮長也有一段時間了,見縣領導的次數也是不計其數,但是此時,麵對微微笑著的王子君,他心裏卻是莫名其妙的就有些發怵。心裏更是本能的想起來上次跟侯家屯鄉鄉長陳家奇的一次談話,陳家奇直言不諱的告訴自己:在縣領導之中,他第一怕的就是縣委一把手侯天東書記,第二個怕的就是政法書記王子君了,他說和王書記談話,就覺得這個年紀輕輕的王書記,簡直就跟一座山似的,就有一種無形的壓力罩定了你。

當時,自己還口無遮攔的笑話他,現在看來,那家夥說的倒不是假話了。心中雖然有點發怵,但是嘴上還是趕忙道:“王書記,是遇到了一點麻煩。主要是老百姓裏有一些刁民不配合我們的工作……”

“這些問題我都知道,越是遇到問題,越是檢驗咱們城關鎮幹部戰鬥力的時刻,隻要思想不滑坡,辦法總比困難多。我看不如這樣,你回去給你們鎮黨委傳達一下我的意見,就說希望同誌們俯下身子,先做深入細致的思想工作,力爭在安蘆公路建成通車之時,將工業園區的基礎工作完成了,到時候,我會在兩位主要領導麵前為咱們城關鎮請功的。”

王子君說的有點輕描淡寫,但是齊元泰卻知道,這是王書記在給自己下緊箍咒呢,表麵上隻是說了獎勵慶功,但是,反過來的話卻是不言自明的。這是什麽時刻?這是檢驗城關鎮領導班子戰鬥力的時刻。完成了,是一個強有力,關鍵時刻拉得衝,衝得上,打得贏的幹部隊伍,但是,如果完不成呢,那就是膿包,窩囊廢了!

城關鎮領導班子的戰鬥力問題,那一句話說到底,就是黨委書記和政府鎮長的掌控力如何的問題了。從王書記在最近兩次人事調整任命上顯露出來的氣勢來看,完不成任務,自己被調整一下職位,倒也是極為可能的。

他這個城關鎮的鎮長還不想這麽下台,事到臨頭,他也隻能迎難而上了。主動請纓,總比挨了鞭子再過河強得多。想到這裏,當下趕緊保證道:“王書記,我不該有這樣的畏難情緒,您放心,我回去之後一定會向鎮黨委傳達您的意見,開發區涉及到的農戶搬遷工作,我們會隨時給您匯報的。”

“現在李縣長具體負責這件事情,以後,你們隨時向李縣長匯報進度就行了。”王子君大手一揮,雙手接過李錦湖到來的茶水,輕輕地放在齊元泰的麵前道:“李縣長最讓我佩服的,除了他在經濟方麵的見識之外,就是這手泡茶功夫了,元泰鎮長,來來來,咱們品評一下李縣長的茶道如何。”

齊元泰麵對王書記親自端來的茶,心中真是感慨不已,他心知,此時,除了豁出去幹好自己的本職工作之外,已經沒有什麽退路可以選擇了!

將茶幾口喝完,齊元泰就很有眼色的告辭走了出去,他知道兩位領導有事情要談,他在這裏呆著不合適。

“王書記,這次又虧了你了!城關鎮的這幫家夥,真是有點難纏啊。”李錦湖坐在王子君旁邊的茶桌旁邊,感激的朝著王子君說道。

王子君笑笑道:“錦湖縣長,主要是你來的時間還短,摸不清他們的脾氣呢。要不然,以你的才幹,讓這些家夥去幹活那還不是小事一件?我啊,隻不過是沾了比你來得早的便宜罷了。”

雖然王子君說得很是謙虛,但是李錦湖可不會這樣認為,通過和王子君這一段近距離的接觸,他也從外人的口中知道了這位年輕副書記的經曆,知道他在短短的不足一年的時間裏,就在蘆北縣混得風生水起,還一鼓作氣,幹了不少讓人頭大的事情。來得早,在這縣裏當副縣級的人多了,資曆深的也是多了去了,也沒有見下麵的這些頭頭腦腦對他們俯首帖耳啊。

“王書記,我剛才去找您,就是想要向您匯報一下工業園區的事情,現在您一來就解決了,我就是想要匯報,也匯報不了什麽了。”李錦湖笑吟吟的幫助王子君添上水,輕聲的說道。

王子君一笑,話鋒一轉道:“錦湖老兄,你既然沒有什麽事情向我匯報,我可是有事情要找你啊。”

李錦湖一呆,隨即道:“什麽事情你王書記安排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