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五章 群眾有苦心難甜 群眾有難心難安

韓明啟情緒激動,義憤填膺,一口一句對三一五工程的批評,但是王子君對於自己看人的眼力還是很有把握的,在他眼裏,韓明啟絕對不是那種可以為民請命的角色,他到這裏來,肯定是另有原因的。

王子君輕輕地將韓明啟酒杯裏的酒滿上,笑著道:“韓部長啊,老百姓畢竟麵朝黃土背朝天,小富即安,小進即滿,有這個小農意識是再正常不過了!群眾的思想不解放,這就更需要你這個宣傳部門加大宣傳力度了,這個時候,你可得大顯身手,造好輿論聲勢啊!”

韓明啟看著王子君輕笑的模樣,眼珠轉動之間,話鋒一轉,直截了當的說道:“王縣長,要說幹的舒心,我老韓還是覺得跟著您,心裏亮堂。跟著楊軍才啊,咱們不說也罷!”

韓明啟的心思,王子君哪裏會看不出呢?既然他不願敞開了心胸說話,費盡心思的繞彎子,王子君索性也裝糊塗,隻是跟韓明啟喝酒閑聊,至於縣裏的事情,他是一句話也不問。

在王子君這種以靜製動的策略之下,韓明啟終於憋不住了,幾杯酒下肚之後,可謂是臉紅脖子粗,再次將杯中的酒一口幹進肚裏之後,將酒杯一放道:“他趙中澤算個什麽東西!這任誰都知道,到位不越位,攬事不爭功,我們縣委宣傳部怎麽宣傳,是他一個鄉黨委書記能幹涉的嗎?他在那兒指手劃腳的瞎指揮,也不知道使了什麽魔法了,楊軍才還偏偏聽他的,在常委會上點名批評我,也太他娘的不把我韓明啟當回事了吧?!”

原來是這麽回事,怪不得他會來這裏呢,原來是找自己訴苦的,王子君在聽明白了韓明啟的來意之後,淡淡一笑道:“韓部長啊,工作中的磕磕碰碰都是難免的,那舌頭還有磨牙的時候呢。如果這件事情確實有你的錯誤,你認個錯兒不就行了,說開了也就完了!”

“說開?王縣長,實事求是的報道,我老韓有什麽錯?他娘的我不就是不想捧別人的臭腳丫麽?他娘的,一個鄉黨委書記都敢爬到我的頭上指手劃腳,你說,這還讓我怎麽工作啊?!”韓明啟說話之間,手掌狠狠拍在了桌子上。

王子君沒有再勸韓明啟,而是倒了一杯茶水放在韓明啟的麵前,聽他慢慢的講。原來,這韓明啟當年因為競爭副縣長和趙中澤之間有些齷齪。現在趙中澤在楊軍才麵前得了寵,韓明啟心裏自然不痛快。雖然不敢明目張膽地給趙中澤弄難堪,但是冷不丁的從下麵出腳卻是絕對不會心慈手軟的。

本來,趙中澤弄了一篇宣傳報道,卻被韓明啟以宣傳不實為由給槍斃了,把另外一個鄉給抬了上去。這要是放在別的鄉裏,那鄉裏的人也隻能忍氣吞聲的認了,但是這趙中澤可咽不下這口氣,他現在是楊軍才的紅人,哪裏肯吃這樣的虧?一狀就把韓明啟給告到了楊軍才那裏。於是,這韓明啟就在常委會上吃了一個大大的排頭。

這些話,韓明啟當然不會說得如此的直白,但是夾七夾八之間,王子君卻對這種事情有了自己的判斷。

“王縣長,那楊軍才算是盯住我了,一天到晚都批評縣委宣傳部的力度不夠。說什麽幹了這麽多事沒有說出去,讓全縣的幹部寒心,還說什麽這都是我這個宣傳部長的責任!他娘的,他真以為他那個三一五工程能露一鼻子啊,我看到時候連哭都沒地方去呢!他說他的,我幹我的,大不了老子不伺候他就是了!”

韓明啟說的是氣話,王子君對於韓明啟的性格很是了解,他知道韓明啟也就是這麽一說。回去之後,他雖然不會給楊軍才死心塌地的幹,卻也不會真的撂挑子了。

“明啟啊,這就是你的不對了,縣裏交待的工作,你不但要幹好,還要加把勁,幹出成績來讓所有人都看看!”王子君沉吟之間,一絲笑容就出現在他的臉上。

聽著王子君這般反常的話,韓明啟的神色不由就是一變,他不敢相信這種話是從王子君口裏說出來的。他之所以來王子君這裏訴苦,那就是覺得王子君和楊軍才不對付,所以才過來,一來是跟著王子君拉拉關係,這二來呢,也吐吐心中的怨氣。

這不對啊,憑著他對王子君的了解,就算是王子君不理會這種事情,也會對這種假大空的政績工程嗤之以鼻,怎麽會要求自己給他們吹噓呢?

“這麽大的工作,韓部長你不能太保守了,既然楊書記一味的強調將這項工程宣傳到位,那你就落實領導的意圖好了,切實加大宣傳力度,爭取達到電台有聲,報紙有名,電視有影的狀態,如此以來,才能彰顯出你宣傳部長抓工作的水平來,不管怎麽說,這三一五工程可是咱們縣裏的重點工作啊!”

重點工作這幾個字王子君說的很重,聽著這幾個字,韓明啟的眼眸動了動,好像明白了過來。他沉吟了瞬間,心中突然湧過一絲顫抖,但是瞬間的功夫,韓明啟的神色就變得堅決起來。

“王縣長,您批評的對!我錯了,我不該為了一己私利影響了全縣的工作安排,我這就去聯係人,跟相關媒體溝通協調一下,早日把咱們蘆北縣的三一五工程宣傳出去。”

一把拉住韓明啟的手,攔住要走的韓明啟道:“老韓,你這個人幹活還是那般風風火火的,有道是磨刀不誤砍柴工,你不吃飽要是餓出病來,豈不是同樣會耽誤工作麽?”

“謝謝王縣長的關心,那咱們再吃點。”韓明啟難為情的撓撓頭,重新坐定了,此時的他,已經隻字不提剛才的事情,而是一邊吃飯,一邊笑著說一些陳年舊事。

兩人說笑之間,就吃完了一頓飯。這一頓飯之後,韓明啟就精神抖擻的離開了省委黨校,就好像剛才在黨校旁邊吃了一頓飯,就把他幹工作的熱情再次挑起來了一般。不過,這兩人雖然沒有說,但是各自的心思,卻是彼此心照不宣的。

送走了韓明啟,王子君臉上的笑容消失的幹幹淨淨。他沒想到,自己才下定決心不久,就這樣走出了第一步。

這一步的邁出,意味著自己將要向一個在山省之中有著巨大能量的團體開始了自己的挑戰。以往和楊軍才的爭鬥,雖然楊軍才也借用了這個團體的力量,但是因為對方培養下一代的目的,所以根本就沒有正麵出手。

楊軍才在山省可是被自己壓製,但是絕對不能翻船。而自己這麽做的事情,那個團體絕對不會坐視不理的。不過已經下定了決心的王子君,依然是不準備再收手。

初入黨校的時候,王子君雖然沒有掐斷和蘆北縣的聯係,但是卻也沒有積極的了解過蘆北縣的事情,但是隨著他決心的下定,蘆北縣的一切,都清清楚楚的映入了他的眼中。

縣人大主任曾一可要提前一年退休,王子君思索著從蔡辰斌那裏傳來的話,知道蘆北縣將會有一場大的變動,隨著曾一可的離職,恐怕會有一些人上來,更有一些人會被挪走。至於上來的人是誰,王子君不必太關心,但是被挪開的,卻是明確無誤的:這就是他王子君以往的嫡係。

前兩天,孫賀州來看他,雖然孫賀州沒有明著說什麽,隻是跟他閑聊了半天,但是王子君還是能從孫賀州的眼眸之中看出來他的失意,本來按照自己的安排,孫賀州這個開發區的副書記、副區長就是為接任區長準備的,卻不曾想,前些天開發區領導層調整,孫賀州去了宗教局。

宗教局局長,也算是正科級的職位。但是,這算上局長也不過隻有七個人的編製的宗教局,無論從哪個角度生拉硬扯,都和重要兩個字沾不上邊的。明升暗降,這種手段,他王子君又不是沒有用過。

和自己當宗教局長相比,孫賀州說得更多的,卻是縣裏麵正在如火如荼地加緊實施的三一五工程,以及該工程對縣裏麵的影響。孫賀州家就是蘆北縣的,鄉下有很多的親戚朋友,這三一五工程推進的過程中,隻要一涉及到他們的時候,他們就自然而然的想到了孫賀州這個據說在縣裏當大官的親戚。

於是,這三一五工程積極推進的過程中,孫賀州這些天回到家裏也不得清淨。

“王縣長,我有一個親戚,本來就養了一窩咱們本地的山羊,要說這也沒有什麽,養羊嘛,什麽羊不是羊啊,可是鄉裏麵就是不同意,說是按照縣裏的要求,一律要養波爾山羊。無奈之下,我那親戚將侍弄了一年的本地羊減價賣了,又高價買進了鄉裏麵從外地購進來的波爾山羊,同樣是二十多頭,成羊換成了小羊羔兒不說,這一算賬還賠了幾十塊錢呢。”

孫賀州臨走的時候,給王子君講的這個笑話並不好笑,反而讓他從這笑話裏聽出了一種苦澀。群眾有苦心難甜,群眾有難心難安,群眾有冤心難平啊。

從孫賀州的話語之中,他明白孫賀州話語之中隱含的那一絲意思,他希望自己能出麵解決這個問題,但是此時的王子君卻覺得自己也有一種無奈。

如果自己的位置在楊軍才之上,要改變這種情況根本就不是什麽難事,上麵動動嘴,下麵跑斷腿嘛。可是現在,自己雖然是青幹班的年輕幹部,但是對於扭轉這種事情,卻也不能橫插一杠子,否則,那就是自己的錯位、越位之舉了。

走向更高的位置,心中念頭翻滾的王子君,心中越加的升起了一絲絲的期望。

“嘟嘟嘟……”

已經逐漸將傳呼機淘汰了的王子君,在聽到手機響聲之後,就將自己用了不短時間的大哥大拿了出來,電話一接通,就聽一個年輕人在電話裏道:“請問是王子君縣長嗎?”

在得到王子君肯定的回答之後,就聽那人沉聲的說道:“王縣長您好,我是鄭書記的秘書,請問您現在有時間嗎,鄭書記有事情想和您談一下。”

鄭東方找自己,心中念頭快速閃動的王子君在確定了這個消息之後,就沉靜的說道:“鄭書記在哪兒呢,我這就過去。”

“鄭書記在省委一招,王縣長您來了給我聯係就行。”鄭東方的秘書說得很是客氣,說話之間還將自己的號碼輕輕地重複了一遍。對於領導的這種跟班秘書,王子君從來都不敢有任何的小覷,跟秘書客套了幾句,王子君就將電話放下馬不停蹄地往黨校外麵走去。

在打車來到賓館之後,王子君就給秘書打了電話,那秘書也沒有讓王子君久等,幾分鍾時間就迎了出來,陪著王子君來到一個裝修氣派的套間之中。

鄭東方此時正坐在賓館的沙發上,整個人看上去精神抖擻,一見王子君進來,將手裏的文件一放,笑著問道:“子君哪,在黨校學的怎麽樣?我可是聽說,你在黨校狠狠的火了一把呢。”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有人就是看不慣我安安生生的。”王子君輕輕一笑,低聲的說道。

這個有人,鄭東方自然是明白王子君特指的是什麽,當下也並不戳破,秘書端著茶壺給兩個人倒了兩杯茶,就關上門離開了。鄭東方笑著道:“你呀你,還是那個脾氣!”

房間裏隻剩下鄭東方和王子君兩個人,王子君喝了一口水,並沒有率先說話,而是正襟危坐的坐在那裏,等著鄭東方開口。

“這些天,早就想著來看看你,但是市裏的事情真是多啊,我這一把手也是兩眼一睜,忙到熄燈呢,所以就一直拖到現在了。”鄭東方的臉上此時已經布滿了笑容。

“謝謝鄭書記關心!”王子君趕緊低頭道謝。這種時候,無論領導的關懷出於什麽心思,王子君都要感激,這可是關係到態度問題的。

鄭東方揮了揮手,笑著道:“子君,再有一個多月,你就要畢業了,現在有什麽想法沒有?我聽說,那邊準備給你個縣委書記,你也給了明確的答複。千山市那裏還有一個縣委書記空著,你要是願意,隨時都可以去。不過,我覺得你還是考慮考慮先到市裏來,給我將市裏的城中村整頓給管起來。”

鄭東方的話語之中雖然說了選擇,但是實際上,卻也已經流露出了他的打算。看他的樣子,他是不希望自己到千山市去當這個縣委書記的。如果不是早就有了打算,王子君恐怕要堅持自己的主張,可是現在他心中主意已定,倒也不在意現在答應鄭東方什麽。

“鄭書記,我聽從您的安排。”

“好,那就好,現在你再放鬆一個月,等一結業,就到市委去報到,等幹出成績了,我就給你弄個副秘書長挑挑大梁!”鄭東方哈哈大笑,臉上充滿了歡愉之色。

鄭東方很忙,這位已經成為了山省省委常委的市委書記,每天都有很多人要見,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在王子君和鄭東方談話的半個小時之中,就有十幾個電話打過來。

謝絕了鄭東方一起吃飯的挽留,王子君走出了賓館,對於聶賀軍想讓他做省委第一秘書的事情,他一個字也沒有提。此時,好像有好幾項選擇已經放在了王子君的麵前,但是走出賓館的王子君,臉上卻多了一絲抑鬱之色。

作為山省最早賞識自己的人,鄭東方可謂是自己在蘆北縣發力的最好靠山,但是從現在鄭東方給自己安排工作的態度來看,卻也說明了他不希望自己再去蘆北縣趟那一灘的渾水的,但是這件事情,自己真的能夠放下不管麽?

聶賀軍希望自己去省委,鄭東方希望自己去市委,不論是那一項安排,落在一些人的身上,都會讓他們喜出望外的,可是自己呢?卻是一定要搏上一搏!人生幾何,對酒當歌,該死鳥朝上,不死萬萬年!

心中念頭閃動的王子君,再次恢複了從容,他的路,隻有他自己走下去,而他也絕不會做被人牽線的木偶。

春天來了,春風吹拂著大地,吹青了小草,吹綠了樹,更吹得那些喜歡美的年輕女子迫不及待地褪去了冬天的臃腫,顯得猶如一顆顆春天綻放的小草,在山垣市的大街上盡顯著無盡的妖嬈。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王子君的囑托,還是那邊真的很是用力,鋪天蓋地的宣傳,不論是從報紙還是從電視之上都不斷地傳出來,加強民生調節的蘆北縣,真正達到了電台有聲、報紙有名、電視有影的效果,一時間風頭衝出了安易市,傳遍了整個山省,已經是隔著門縫吹喇叭,名符其實的名聲在外了!

“班頭兒,你們蘆北縣幹的不錯啊,這《山省日報》都快成你們蘆北日報了,每天都報道你們蘆北縣的消息呢,簡直就是給蘆北開設的專欄嘛。”

張舒誌揚著手裏的報紙,笑著和王子君說道。隨著青幹班的將要解散,班裏的氛圍變得很是不一樣了,很多和王子君有些不對付的人,此時也都開始化解這種尷尬,而張舒誌更是快速的向王子君靠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