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鄉 第三五二章 人哄地一會 地坑人一季

胡一峰的臉色鐵青,他的到來,讓那些披著白色塑料布的人們手足無措,而一些嚇得慌了手腳的裝作牧羊人的鄉村幹部,更是手忙腳亂,扯上塑料布就往身上披。

青青的山,此時也在胡省長的麵前露出了它的真麵目:一層青色的塗料,依舊散發著刺鼻的氣味,但是塗料之間,一棵棵間隔均勻的果樹,卻是畫的惟妙惟肖。

想到這些老百姓居然在這種環境裏蹲著,目的隻不過是想讓他看一眼,胡一峰的心裏就震怒不已!如果弄出這一計策的是別人,那他早就下令該怎麽做就怎麽做了,可是現在,他卻不能不慎重考慮,這個人不是別人,而是楊度陸的兒子。

楊度陸就這一個兒子,如果自己貿然出手的話,那對於自己和楊度陸之間密不可分的關係,勢必出現一個大大的裂痕,可是,如果沒有任何動作的話,那自己又拿什麽來給全省人民一個交代呢?

目光不覺落在那隻已經被石頭砸死的老狼身上,胡一峰看著躺在地上瞪著眼睛的老狼,就覺心頭一陣難受,那老狼的眼珠,好像在譏諷他似的!

胡一峰不開口,此時此刻,又有誰敢說話呢?就連鄭東方,此時也隻是裝呆充愣。

“走吧。”胡一峰沒有說什麽,他張張嘴想要對這些村民說些什麽,可是他的良心,他的良知,讓他覺得無話可說。在往下走的瞬間,胡一峰突然轉過身來,躬身朝著那些村民深深的鞠了一躬。

胡一峰這個突然的舉動,讓在場的人全都大吃一驚,他們猜不出省長此時的心情,隨著這些幹部的邁步離開,整座山峰再次陷入了沉寂之中。

回去的車依舊是那輛車,人還是那些人,但是氣氛卻跟以前不一樣了。所有人都緊閉著嘴巴,動也不動一下,生怕自己不小心成了出頭的椽子,將省長的目光招惹到自己身上來了。

“胡省長,您別擔心,這件事情還有挽回的餘地。”關永賀明白胡一峰和楊度陸的關係,在沉吟了瞬間之後,就輕聲的對胡一峰說道。

不等關永賀把話說完,胡一峰就無力的揮了揮手,關永賀的提醒是善意的,他怕他為難。但是,他卻不能那麽做,紙裏怎麽能保得住火呢?

鄭東方不說,這些學員不說,畢竟他們起碼的政治立場還是有的;記者們作為黨和政府的喉舌,也可以不說,但是,除了這些人之外,還有那些參與表演的人呢?就算自己把這件事情的保密工作當成政治任務布置下去,要求大家全都保持緘默,讓這個齷齪的事情瞞天過海,他胡一峰又能有幾分把握呢?答案似乎是否定的。

他心中很清楚,這種事情沒有這麽湊巧,他更不會相信,楊軍才居然這般的倒黴,偏偏在這種關鍵的時刻,被一隻從山峰旁邊跑出來的狼給攪和了!

多年的政治經驗,讓胡一峰猛的恍然大悟:怪不得這事有些蹊蹺呢,這是有人在對楊軍才動手,隻不過人家手法高明,每一處都做得天衣無縫,哪怕你心裏明鏡似的知道自己吃了啞巴虧,卻也說不出口!

此時的商務車上,楊軍才已經坐在了最下方,臉上無精打采的,再也不像剛才迎接胡一峰時那般的神采飛揚了。

“王子君。”胡一峰心思轉動之間,默默的念叨著這個名字,一絲厲色,在他的眼裏閃動。

王子君和楊軍才的關係他知道,而能夠完成對楊軍才絕殺的,在胡一峰看來,也隻有王子君了。絕殺,這可是真正的絕殺。心裏感歎之餘,胡一峰的心中更是升起了一股怒意,無論如何,也不能讓王子君這個小子陰謀得逞了!

擠走楊軍才,他為的是什麽?還不是為了爭這個蘆北縣的縣委書記?這一次,自己就是把這張老臉豁出去,也決不能讓這個人如願以償了!拳頭緊緊的握了一下,胡一峰下定了決心。

汽車飛馳而去,此時的胡一峰已經沒有了在蘆北縣逗留的心思,目光在車裏不斷地轉動,一個個念頭,在他的心裏快速的旋轉。

“嘎吱!”輕輕地刹車聲,將胡一峰從沉吟之中驚醒了過來,他看著那開車的司機,輕聲的問道:“怎麽了?”

“胡省長,前麵有很多老百姓,把路給堵了!”司機聽到省長問話,趕忙小心的回答道。

胡一峰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一種不好的預感擊中了他。不過,事情既然已經出來了,他還真不能逃避,沉吟了瞬間,就讓隨行的秘書下車去了解一下,究竟是怎麽回事。

“胡省長,這些老百姓是去縣城上訪的,要求縣委楊書記包賠損失。”隔了五六分鍾,秘書就從外麵上了車,小聲的給胡一峰匯報道。

“到底是怎麽回事?”心情越加不爽的胡一峰,對於秘書的吞吞吐吐很是不滿,眼眸一瞪的他沉聲的朝著秘書問道。

“胡省長,這些老百姓說,縣裏讓他們出錢買的果樹苗大部分都是病苗,種的時候看不出來,現在都開始爛根兒了!”秘書看出了省長的不高興,趕緊解釋道。

果樹苗爛根?胡一峰的神色,變得越加的嚴肅起來,對於這種事情的嚴重性,他心中有數,作為一個從基層上來的幹部,他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土地是老百姓的**,人哄地一會兒,地坑人一季!如果說剛才那場隻是一場鬧劇的話,那麽現在,這果樹爛根的事情,那就是一個性質極其惡劣的坑農害農事件了!

“軍才,你的果樹苗都是從哪裏定購的?”胡一峰沉吟了瞬間,就將目光看向了楊軍才。

正懵懵糟糟的楊軍才,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在他旁邊的一位省政府辦公廳的工作人員趕緊拍了拍他的肩膀,楊書記這才反應過來。

“胡省長,您說什麽?”楊軍才看著胡一峰,不知所措的說道。

楊軍才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更是讓胡一峰不爽,在他看來,作為一個領導幹部,過硬的心理素質也是必不可少的,勝不驕,敗不餒,不說越挫越勇,至少也該泰山壓頂而不變色才對,楊軍才這種窩囊的表現,讓他十分失望。人哪,總是在這樣起落沉浮中掙紮,誰能保證自己步步都是一馬平川呢?

恨鐵不成鋼,此時的胡一峰,心裏充滿了恨鐵不成鋼的痛惜。不過,多年的從政生涯,還是讓他強忍著心中的怒意道:“我問你,這些果樹苗是從哪裏進來的?”

“果樹苗是從哪裏進來的?”楊軍才逐字重複了一遍胡一峰的問題,眼眸更是轉動了瞬間,這才顫抖著聲音說道:“這些果樹苗是……是劉傳法負責購進的。”

劉傳法是誰,胡一峰並不知道,不過此時他也沒心思計較此人是誰了,衝著楊軍才冷冷的瞪了一眼,氣不打一處來的喝道:“去,把這個東西給我叫過來!”

“是,我這就過去。”此時的楊軍才巴不得離開這裏,在這裏,在胡一峰的氣勢之下,他覺得自己如坐針氈,渾身難受。而那無數披著白色塑料布的人,更是讓他的心情難以平靜。

就在楊軍才手忙腳亂的下了車去找劉傳法的時候,坐在後麵車裏的劉傳法正急著給自己的弟弟打電話。剛才這場鬧劇還沒有發生的時候,劉傳法以為今天是幸運日,不但是他老板楊軍才的幸運日,還是他自己的幸運日。

楊軍才扶搖直上,而他也能夠順著這個扶搖直上的大樹沾沾光。可是那一聲狼吼,卻把這精心策劃的一切都給毀了。這條該死的狼,它個畜生為什麽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出現呢?

咬牙切齒的同時,劉傳法心裏隱約還有點慶幸,這件事辦砸了不假,但是換個角度想想,趙中澤卻倒台了,楊軍才一心想要提攜他的計劃恐怕就要變成泡影了,但是他劉傳法卻不會承擔什麽責任,畢竟他隻是縣委辦公室的主任,不是趙中澤這樣的操作者。這豈不是意味著一個眼看就要飛走了的位置又空出來了?

可是,他的慶幸還沒有多長時間,前麵上訪的老百姓就讓他受到了當頭棒喝:果樹苗出問題了!據前方傳來的消息說,縣裏弄來的果樹苗大部分都是病樹苗,現在差不多已經死了一半了。

怎麽可能?這怎麽可能呢?!

想到經手這件事情的人是自己的親弟弟,他的心不由得縮緊了,怎麽辦?自己該怎麽辦?!心亂如麻的劉傳法,想都沒想就撥通了弟弟的電話。

“嘿嘿,哥啊,你不陪著領導轉怎麽想起來給我打電話了?是不是你老板的升格弄穩當了?弄穩了好哇,挖到籃裏才是菜,這樣對大哥你也有好處啊,水漲船高嘛!”電話很快就接通了,電話那頭,弟弟劉傳福迷迷瞪瞪,還沒有睡醒一般。

如果真是如劉傳福所說,劉傳法當然不會像現在這般心急如焚,可是現在,已經是火燒眉毛了,聽到弟弟還在跟自己調侃,劉傳法登時就把臉拉下來了,也沒心思跟弟弟打岔,而是直奔主題道:“劉傳福,你跟我實話實說,你那果樹苗是從哪個垃圾坑裏弄來的?”

“怎麽了哥?出什麽事了?”本來迷迷糊糊的劉傳福一聽劉傳法怒不可遏,睡意立馬跑完了。

聽到劉傳福緊張的一問,劉傳法心裏咯噔一下,隨即就意識到了不妙,當下忽的一下從座位上站起來,想要揪住這個壞了他大事的家夥。

盛怒之下,劉傳法全然忘記了此時的他並不是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裏,而是坐在小車上哪。“嘭”,十分不幸,劉主任的頭狠狠的撞在了桑塔納的車頂上,雖然沒有當場就暈厥過去,但是這一撞,卻也把劉主任撞得眼冒金星,腦瓜發疼,淚都快迸出來了。

“怎麽了?你說怎麽了?!你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家夥,你他娘的掉到錢眼兒裏了?什麽錢不好掙掙這黑心錢,現在給老百姓的果樹苗都是病樹苗,栽了幾天都死了一多半了,老百姓圍著要上訪,你說,你這不是成心給我添堵嗎?!”一連串的打擊,讓劉傳法少了以往的溫文爾雅,此時的他恨不得把電話那頭的弟弟揪過來給撕扯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就傳來了一聲更加尖刻的對罵:“劉傳法,你說什麽?你他娘的別忘了,咱倆是什麽關係?你罵我是狗日的,你是什麽造的?我還告訴你了,那些果樹苗的錢可不是我一個人掙了,我大嫂可是拿了大頭的!”

這劈頭蓋臉的一通對罵,立馬就把劉傳法給罵傻眼了,不過此時,劉傳法已經沒有心思再追究自己和弟弟究竟是什麽造的了,他想的是劉傳福說的最後一句話。

大嫂拿了大頭?誰是劉傳福的大嫂?當然是自家的老婆了,想到這件事情的嚴重性,劉傳法的心快揪成一團了!

“傳法,你給我出來一下。”楊軍才的聲音,從外麵傳了過來,以前聽到這種招呼,劉傳法肯定會屁顛兒屁顛兒的跑過去迎接了,但是此時此刻,心亂如麻的劉傳法卻沒有半點回答的心思了。

楊軍才看到失魂落魄的劉傳法,心情越加的灰暗,雖然在路上他也懷疑劉傳法在果樹苗的定購環節上出了漏洞,可是,這種猜測變成現實之時,還是讓他手腳冰涼,無法接受。

他心裏清楚,這件事情一旦查明,他的三一五工程將是一個天大的笑話了,一個伴隨他終身的一個汙點,無法洗刷掉了。

“劉傳法,你給我說清楚,那些果樹苗究竟是怎麽了?”楊軍才一把將劉傳法從汽車裏拽出來,氣急敗壞的問道。

呆呆的站在那裏的劉傳法,被這冷不丁的一拽弄了個趔趄,差點沒有摔倒在地上,但是這一拽,還真讓他清醒了過來。看著死死的拽住自己的楊軍才,劉傳法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勇氣,一下子把楊軍才的胳膊撥拉開來,一反常態的吼道:“你給我鬆手,老子自己有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