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市 第五四六章 要麽魚水情深 要麽水深火熱

葉華亭的笑很苦澀,而譚曉明的笑卻充滿了陰冷,他沒有想到,已經說好的事情居然會變成了這樣,現在刁合盛已經招了他們德良公司,那他們這些人,一個個可都有些危險了。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譚曉明想著這幾個字,臉上的股肉有點繃緊了。

“曉明,他娘的你不是說沒有事麽,怎麽會弄成這樣!刁合盛被那姓葉的逮了過去,難道咱們兄弟就這麽坐以待斃麽?”一個坐在劉榮和身旁的三十多歲的男子,大聲的朝著譚曉明嚷嚷道,話音裏都是對譚曉明的不滿。

如果是以往,譚曉明早就教訓起那男子了,但是現在,他可沒有心思計較這個,不耐煩的擺擺手道:“孟老三,我說過坐以待斃了麽?你號喪什麽啊你!咱們這次被人家耍了,那隻能說咱們手段低,但是誰想在咱們兄弟身上占便宜,那還得看看他的牙口好不好呢!”

譚曉明咬牙切齒的話,讓孟老三的臉色舒緩了許多。這一次,如果不是有太多的東西涉及到他,他也不會對譚曉明這般的說話。現在譚曉明已經表了態,他也不敢逼人太甚,調整了一下情緒之後,就笑著道:“我就說嘛,有明哥在,事情會解決的。哥,你說接下來咱們該怎麽辦?”

“既然那姓葉的想給咱們兄弟弄事,那咱們也不能坐以待斃在這兒死等著,依我看,沒有不吃肉的狗,沒有不偷腥的貓,隻是咱們得弄準他的胃口了!”譚曉明端起放在自己旁邊的紅酒喝了一口,聲音恢複了平靜。

劉榮和的目光,一直在看著譚曉明,他心裏清楚,他們一個個雖然很有背景,但是想要給一個省委常委來個狠招,卻不像平時吹牛這麽容易的。

那孟老三同樣明白這個道理,別看他跟著譚曉明呼風喚雨,但是,那仗的都是他老爹的威風,而現在,要想給一個職位還在老爹之上的省紀委書記一點厲害,盡管嘴上叫囂得有些誇張,但是心裏卻是沒什麽底氣的。

譚曉明看在沉默不語的兩個人,心裏多出一絲得意。和這兩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家夥混在一起,沒有一個出謀劃策的精明之人怎麽能行呢?怪不得老祖宗說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呢。這話一點兒不假,就衝這兩顆笨腦袋,以後還不都得聽自己的?

“曉明,你說咱們該怎麽做?”那孟老三見大家都不哼氣,第一個撐不住了。畢竟在山垣鋼鐵廠的事情上,他出麵的時候最多,如果葉華亭要對人的話,第一個要對付的肯定就是他。

“要在這個時候找葉華亭的破綻,恐怕不容易,但是要給他製造一個,也沒那麽困難,榮和,聽說王子君那件事情還在調查之中,那個打了張露佳一個耳光的女人高晶紅,現在還在被調查?”譚曉明雖然在問劉榮和,但是他的口氣卻是完全肯定的意味了。

“是,聽說那女的被折騰了好幾次呢。”劉榮和沉吟了瞬間,沉聲的說道。

“那咱們就從這個女人入手吧!”譚曉明淡淡一笑,臉上越加的陰沉。

……在董國慶的順水推舟之下,東埔市關於棉紡服裝廠改製工作的領導小組很快就成立了,而作為組長的王子君,更是在常委會的討論中被順利通過。

就在這個決議通過的第二天,王子君就拋出了自己的改製計劃,而隨著這個計劃的拋出,卻是有人歡喜有人愁。

“馮市長,你說這該怎麽辦?王市長的這個改製計劃,依我看,根本就不是衝著改製來的,分明就是想治人嘛,把我們這些人拿下來就是達到目的了!”棉紡服裝廠廠長趙鑫弓,滿臉愁色的看著馮誌長,聲音裏都是抱怨。

馮誌長坐在辦公桌後麵,對趙鑫弓的這副作態很是看不上眼,心裏雖然鄙視,但是臉上卻是淡淡的笑道:“老趙啊,你在棉紡服裝廠這麽多年了,難道就對選舉廠領導班子這麽沒信心麽,你怎麽知道你就一定選不上呢?”

“馮市長,我是有苦難言哪!這窮家難當,您知道,這些年棉紡服裝行業不景氣,我這個廠長當的,說話也不硬氣啊!”趙鑫弓搓了搓手,萬分委屈的說道。

馮誌長沒有說話,端起麵前的水杯喝了一口,朝著沙發後麵躺了躺。

看著馮誌長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趙鑫弓心裏雖然暗罵,但是嘴上卻恭恭敬敬地說道:“馮市長,說實話這個廠長我也不想當了,當這個廠長,無非是多操勞一些,混個表麵風光。我唯一放心不下的是,我怕我對不起您對我的看重啊,這個廠長的位置丟了的話,那田總他們想要購買棉紡服裝廠的計劃,恐怕就得流產了!”

“哼,那依你的意思,是想讓我這個常務副市長給市長下命令不成麽?!”

此時的馮誌長也是一肚子怨氣,盡管他已經和董國慶談過了,也知道董國慶此舉是為了給王子君一個包袱,但是他心裏還是生氣不已,棉紡服裝廠被王子君接過去,那棉紡服裝廠收購的事情很快就成泡影了。這是馮誌長絕對不能接受的!

見馮誌長臉色變得鐵青,趙鑫弓趕忙道:“馮市長,我可沒那個意思。我是說,您看,能不能給王市長建議一下,新舊班子最好有個銜接,我這個廠長在服裝廠多年,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能不能,能不能把我們這些老班子成員適當的保留一下?”

“有苦勞就得把你的廠長位置保留下來嗎?”馮誌長的話語之中,帶著一絲譏諷的笑意。

趙鑫弓能成為一個大廠的廠長,察言觀色也有其過人之處,腦袋瓜肯定也不是糊塗的。馮誌長的態度他看出來了,卻不能介意,眼下形勢逼人,他必須得把馮誌長當作依靠,不然,他廠長的位置就保不住了!

“馮市長,我這麽做,也是為了您和田總的計劃不是麽?”

馮誌長的臉上,這才有了點笑容,他點了點趙鑫弓道:“老趙啊,咱們認識也有些年頭了,你知道我最欣賞你什麽嗎?”

趙鑫弓沒有說話,卻用請教的目光朝著馮誌長看了過來,馮誌長拍了拍手道:“你這個人雖然有很多不足之處,但是最起碼有一點讓我很放心,誠實!有時候,這一個優點,就足以讓人受益一輩子啊!”

“謝謝馮市長的肯定,您能這麽看我,我真是太高興了!”趙鑫弓看著馮誌長的笑,心裏不禁多了一絲忐忑。

“不過老趙,你也得認清形勢,以我目前和王市長的關係,就算我向他提出建議,為你據理力爭,你覺得他有幾成會聽我的?”

“這個……”趙鑫弓一時語塞,心說這我哪兒知道啊,不過想到王子君和董國慶關係的傳言,像掉進了冰窖似的,心裏瓦涼瓦涼的。

“王市長絕對不會聽我的,你現在與其求人,還不如自救呢。你知道麽,咱們市裏麵的幾個銀行,已經拒絕了市裏麵關於向你們棉紡服裝廠注資的計劃,你知道這個計劃的被拒絕意味著什麽嗎?那就說明銀行不會再向你們棉紡服裝廠發放一分錢的貸款了!沒有貸款,服裝廠的改製工作將寸步難行,基本上沒有盤活的可能了!”馮誌長輕輕地瞧著茶杯,循循善誘著說道。

趙鑫弓沒有立刻回答馮誌長的話,沉吟了瞬間之後,這才附和道:“您說的也對,沒有貸款,廠子根本就運轉不起來。”

“這就對了嘛。沒有貸款,棉紡服裝廠根本無法運轉,這廠子一停產,不管怎麽改製,那都是一紙空談,作為一廠之長,你就甘心讓上千名工人在這一紙空文中無望的等下去麽?”

聽到這裏,這趙鑫弓才算弄明白了,他看向馮誌長的眼神之中,越加多了一絲的忐忑。

馮誌長知道他猶豫什麽,朝著站著的趙鑫弓擺了擺手,接著道:“老趙,你現在已經是無路可走了,如果奮起抵抗呢,說不定你這個廠長還有繼續當下去的可能;但是,如果讓王市長的計劃實施了,服裝廠能不能救活我不知道,但是你這個廠長,那肯定是要讓賢的。局勢我都跟你說了,怎麽做,你自己考慮吧!”

趙鑫弓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煙,抽出來一根點上,如果是以往,他肯定會向馮誌長謙讓一下的,但是現在,他哪裏有心思顧忌這麽多繁文縟節呢?位置都快保不住了,再拍馬屁也是沒有用的!

狠狠的抽了兩口煙,又把煙扔在地上踩滅了,恨恨的道:“逑!反正這個廠長我是幹不成了,老子就博上一把!”

馮誌長看著已經熄滅變形的煙頭,臉上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容,他站起身來走到趙鑫弓的身邊,伸出手在趙鑫弓的肩膀上拍了拍道:“老趙,這就對了嘛,有時候忍氣吞聲並不一定有好處,豁出去拚上一把,說不定會有峰回路轉的效果,不一定是壞事呢。”

“我明白了,馮市長,您就等著吧,我趙鑫弓這個廠長雖然當的再不怎麽樣,也不能坐著等死,那秦檜還有兩個相好的呢,我就不信我趙鑫弓就這麽窩囊!”

趙鑫弓抬頭挺胸的離開了馮誌長的辦公室,而就在他離開馮誌長的辦公室之後,馮誌長的嘴角露出了一絲陰冷的笑容。在秘書走過來關上辦公室的門之後,他揮手讓秘書離開,重新端起那杯已經沒了溫度的茶水,馮誌長喃喃自語道:“董書記,你不是想讓王子君深陷泥沼麽,我不出點力怎麽能行呢,那我就給你添點東西……”

王子君的辦公室裏。劉岩富滿是怒容的道:“王市長,那些銀行的家夥真是給臉不要臉,您把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他們居然還是一毛不拔,我看,不給他們一點厲害,他們就不知道東埔市到底歸誰說了算!”

王子君看著走來走去的劉岩富,笑了笑道:“劉市長啊,坐下來喝杯茶,我這一套可是從董書記那裏得來的,你算得上我的第一個客人。”

“第一個客人?”劉岩富下意識的重複了一句王子君的話,陡然道:“王市長,我怎麽覺得你這話好像有點曖昧啊?”

“去你的,你這家夥思想不純潔啊!”王子君朝著劉岩富一揮手,笑罵了一聲,然後將一小杯茶放在了劉岩富的旁邊。

劉岩富笑著求饒之後,這才道:“王市長,我覺得銀行這麽做,肯定背後有人支使,不然的話,他們不該這麽絕情的。借他們倆膽兒,也不能一點也不給您麵子!”

王子君笑了笑,沒有說話,而劉岩富卻接著道:“王市長,要是從政府這邊給棉紡服裝廠撥款,倒也是一個救急的辦法,隻是市財政現在也不寬裕,拿出來幾百萬就是極限了。”

“棉紡服裝廠要想重新投產,最少需要投入兩千萬的資金,幾百萬隻是杯水車薪,解決不了問題。”王子君彈了彈桌子,沉聲的說道。

對於棉紡服裝究竟需要多少資金,劉岩富自己也清楚,他朝著王子君看了一眼,苦笑一聲道:“子君市長,別說兩千萬了,就是一千萬,你殺了我我也拿不出來。”

王子君知道劉岩富不會跟自己說謊,自從來到東埔市之後,劉岩富在工作上一直是傾力支持自己,如果說在東埔市自己對誰最為放心,劉岩富無疑是王子君必須的選擇。

“我知道這兩千萬對你來說很難,我也沒準備讓你拿出來兩千萬。”王子君說話之間,話鋒一轉道:“岩富,你掛職的期限快到了吧?”

“還有一個多月,子君市長,說實話,你來到東埔市的這段時間,是我工作最舒心、最痛快的一段。”

劉岩富本來還有點笑容的麵孔,瞬間變得十分暗淡。離開東埔市,結束掛職,以前對於他來說幾乎是一個期盼,但是現在,自從王子君當上東埔市的市長之後,他在東埔市的日子可謂是很舒心,雖然不是常委,不是常務副市長,但是在東埔市各個部門,他的工作開展的都很是順利,沒有一個單位敢不給劉市長麵子。

這一切,他知道都是王子君在背後推動的。

因此,劉岩富不是很想離開,但是他的家,他的關係並不在東埔市,就算他想要留下,那也不是東埔市可以決定的。

王子君看著有些猶豫的劉岩富,從沙發上站起來拍了拍劉岩富的肩:“老兄,千裏搭長蓬,沒有不散的宴席,說實話,我也不願意你老兄走,有你老兄給我坐鎮,我多省心哪。但是從你老兄的角度來看,老兄留在東埔市沒有回去走得快,走得好啊。”

劉岩富理解王子君這句話的意思。他這次下來掛職,那就是為了來鍍金的。掛職期滿,一旦回去,以現在他做出的成績,肯定會動一動,換個位置的,等著他的,將是另外一重天地。

可是現在,他真不舍得走啊,更何況目前這個時候,對王子君來說十分關鍵,他一拍屁股走人固然輕鬆,但是這一大堆問題,就得留給王子君了!

就在兩人談話之時,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王子君淡淡的說了一聲進來,就見蔡元滄快步的走了進來。

“王市長,劉市長。”蔡元滄的臉上雖然有一絲的急躁,但還是規規矩矩的給兩人打了個招呼。

“什麽事情?”王子君說話之間,朝著蔡元滄一擺手,示意他坐下來說話。

“王市長,剛剛得到一個消息,棉紡服裝廠一個工人,因為還不起欠賬,從服裝廠的生產車間跳樓了……”

蔡元滄的話還沒有說完,劉岩富就迫不及待的問道:“現在情況怎麽樣,那工人救下來了沒有?”

劉岩富作為副市長,很清楚王子君這個改製工作領導小組的組長要承擔的責任,如果弄出人命關天的事情,王子君這裏可是好說不好聽啊。

“幸虧被人發現的早,已經被救下來了,但是工人們情緒激動,排著隊圍攻市政府來了,說是要活路。”蔡元滄擦了一把汗,接著道。

王子君的心,此時也有點放了下來,沒出人命就好。手指在桌子上彈了彈,他沉聲的問道:“現在廠裏的工人到哪裏了?”

“王市長,剛才棉紡服裝廠的廠長趙鑫弓打來電話的時候,說工人已經快到市政府門口了,在電話裏他說自己無能,沒有勸住這些上訪的工人。”

蔡元滄回答完王子君的問題,王子君辦公室裏的空氣頓時變得凝重了起來,在看到王子君沉吟不語之時,蔡元滄小心的請示道:“王市長,您看是不是通知公安部門,讓他們過來人?”

“不用,工人們來市政府隻是為了一個說法,用不著大驚小怪。你讓公安局來幹什麽,又不是什麽階級敵人。走吧,我去見見這些工人。”王子君說話之間,就從椅子上站起來朝外走。

還沒有等他走兩步,劉岩富就一把拽住王子君道:“王市長,還是我去吧,這殺雞焉用宰牛刀?如果凡事都要你這個市長事必躬親,親自出馬的話,那我們這些副市長是不是太不像話了!”

劉岩富說話的時候雖然在笑,但是他的心意,王子君卻是明白,劉岩富這分明是在替自己頂缸呢,就算出了什麽事情,那也危及不到他王子君。

感受著劉岩富的真誠,王子君的心裏湧過一絲感動。

“王市長,我覺得還是讓劉市長先出麵比較好,如果劉市長穩不住局勢的話,您再出馬也不遲。”蔡元滄看了劉岩富一眼,咬咬牙,還是把憋在肚子裏的話說出來了。

“你們兩個的好意我明白,回避也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還是我去吧。”王子君笑了笑,目光之中,充滿了堅定。

劉岩富還想再勸什麽,王子君已經推門而去,大步流星的走了。

而就在王子君走出房門的瞬間,他桌子的電話拚命地響了起來,蔡元滄看看出了門的王子君,趕緊接了電話。

“王市長,是董書記的電話,董書記讓您解決好群眾上訪的問題,另外,董書記說,省人大一個觀摩團兩個小時之後要到咱們市,請您務必在最短的時間內把上訪的群眾給分散了。”蔡元滄在放下電話之後,沉聲的朝著王子君說道。

兩個小時之內解決問題,劉岩富聽著蔡元滄傳達的話,不由得多了一分對王子君的擔心。

…………馮誌長辦公室的門緊緊地關閉著,但是此時的馮市長,並沒有威嚴的坐在他的辦公桌後麵,而是小心翼翼的爬在窗戶上,饒有興趣的偷窺著外麵。

馮誌長辦公室的窗戶,正對著政府的大門,而從這窗口往外看,視線所及之處,外麵的動靜是一覽無餘的。他看著已經匯集在政府門口的棉紡服裝廠的工人,心裏偷偷的樂了!盡管聽不見聲音,但是看那架勢,場麵肯定是異常火爆的。

棉紡服裝廠的工人再一次來上訪了,而且,還有一個工人因為借債想要跳樓,惺惺相惜之下,這些工人師傅們有怨氣沒地方撒,情緒應該很激動吧?

作為市長的王子君,麵對這麽一種場麵還怎麽保持淡定自如呢?恐怕現在,正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想著怎麽從政府的偏門躲出去了吧?正當他心裏幸災樂禍之時,目光無意中往後一看,讓他吃驚的一幕出現了:王子君正朝著那些工人走了過去。

咦,這是怎麽回事呢?王子君反倒主動出擊了?這不是明擺著找挨罵嘛!嘿嘿,這市長當得真是夠風光啊,光宗耀祖的同時,還時不時的讓人當麵把自家的祖宗八輩都給問候上了!不錯,不錯。

“嘟嘟嘟”

手機的鈴聲,在這一刻響了起來。和大多數領導一樣,馮誌長的手裏同樣有兩部手機,一部他自己用,而另外一部則給秘書。現在響的是他自己用的手機,也是知道人數不多的手機,能夠撥通這個手機號碼的,那肯定不是一般的關係。

馮誌長雖然有點不情願,但還是把手機拿了過來,一接通電話,就聽電話那頭傳來了趙鑫弓的聲音:“馮市長,您好,我是趙鑫弓啊,您現在看到了麽?現在還有工人朝市政府匯集呢!”

“嗯。”馮誌長沒有表態,此時此刻,他雖然對趙鑫弓領會了意圖,這麽快就能挑起上訪事端的作法有些喜歡,但是對於趙鑫弓這個時候給自己打電話,他心裏卻是有些不滿。

“馮市長,現在這個時候,我們是不是應該……”趙鑫弓在猶豫了一下之後,還是沉聲的問道。

馮誌長知道趙鑫弓現在打這個電話的意思,但是他並沒有回答,而是直接把電話給掛掉了。同時在他的心中,對於趙鑫弓更是打上了朽木不可雕的記號,這種時候,問自己這種敏感的問題,我能告訴你嗎?你這不是明擺著要拉領導下水嘛,一個優秀的下屬應該怎麽對待領導?那就得居功不自傲,有過一人當嘛!還真是夠愚蠢的!

心中暗罵了一聲,馮誌長扭頭朝窗外接著看了過去,就見王子君在這個時候,已經來到了那些工人的麵前。看著烈日下站在工人麵前的王子君,馮誌長心中暗道:王市長,別怪我把你放在火架子上烤了,這可是你逼我的……王子君雖然不知道馮誌長此時正在偷窺他,但是他完全可以想像得到,在市委和政府的兩棟辦公樓上,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在窗簾後麵看著他。

“王市長,工人情緒激動,說……說今天要不給他們一個說法,他們就不走了。”

市信訪局的副局長陳鳴海快步來到王子君的身邊,帶著一絲忐忑的說道。陳鳴海四十多歲,帶著一副眼鏡,平時說話總是不緊不慢,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才被知人善用的給安排在了信訪局這個位置上。

不過現在的陳鳴海,可是沒有了以往的淡定,看著前方嚷嚷成了一團的工人,頭上的汗都流下來了。而且,更讓他覺得難堪的是,市長王子君同誌居然不請自來,如果再朝王市長發難的話,那他這個信訪局的副局長,落個駕馭能力不行、辦事不力的印象估計是鐵定了。

“狗日的孫子,他娘的你怎麽偏偏這個時候下去檢查了呢?留下這一個爛攤子讓自己給攤上了!”萬分惱火的罵了一句自己的頂頭上司,陳鳴海就把目光看向了王子君。

王子君看著已經亂成一團的工人,以及擋在工人前麵的市政府門衛,沉吟了瞬間道:“有擴音器沒有?”

“有”,陳鳴海頓時明白了王子君的意思,他說話之間,朝著站著不遠處的一個信訪局工作人員一招手,那人快步的跑過來,陳鳴海一把拿過那人手中的擴音器道:“王市長,這擴音器要不要打開?”

王子君接過來打開的擴音器,上前邁了一步大聲的說道:“工人師傅們,大家都靜一靜,我是王子君,大夥來到市政府是來解決問題的,現在我這個市長已經出來了,大家有什麽問題盡管說,但是有一點,大家挨個來,這麽多張嘴一塊說,我這倆耳朵聽不清楚啊。大家說是不是?”

正亂糟糟吵嚷著的工人,在王子君的聲音傳出之後,一個個都停止了說話,他們看著站在他們麵前的王子君,一時間都沉默了下來。

不過這沉默隻是暫時的,在幾分鍾之後,就聽十幾個人七嘴八舌的叫道:“王市長,我們已經好幾個月沒有發工資了,我們要工資,我們要吃飯!”

“王市長,我的醫藥費怎麽辦?現在醫院要斷了我的藥,沒有藥你讓我怎麽活啊……”

看著再次響起的聲音,王子君沉吟了瞬間就大聲的提議道:“工人師傅們,大家靜一下,大家是來反映問題的,如果問題得不到解決,大家也不想空手而歸,就這麽回去了!我看不如這樣,讓政府把大會議室打開了,咱們到那裏去,涼快,也方便說話,大家覺得可以嗎?”

這些上訪的工人站了半天,早已是口幹舌燥,熱得受不了了。王子君這麽一說,工人們雖然不說話,但是態度卻明顯緩和了。王子君見狀,給陳鳴海交待道:“趕緊把大會議室打開,另外把水給工友們準備好了!”

吩咐完陳鳴海之後,王子君就朝著大會議室走了過去。

那些反映問題的工人,此時見王子君走向了不遠處的大會議室,互相對視了幾眼之後,也一個個跟著王子君走向了會議室。

會議室的空調,在王子君走近的時候全部打開了。冷風吹動之間,會議室裏的溫度很快就降下來了。王子君在會議室的主席台上一坐,朝著那些已經坐在下方的座位上,毫不客氣的打開礦泉水的工人們看了一眼,滿臉笑容道:“工人師傅們,今天大家來到市政府反映問題,我覺得非常欣慰。為什麽?因為大家在遇到困難的時候,能來找市政府,能來找王子君,這說明大家對我王子君還是信任的。”

“既然大家來了,有什麽問題盡管提,我今天坐在這裏,就是回答大家問題的。請大家相信我,我會不遺餘力,盡力解決的。”

“王市長,別的我也不想多說,我就想聽句實在的,我的工資啥時候能發了?難道非得死個工人,才能引起領導重視,才能把我們的工資給補齊了麽?”一個三十多歲的漢子,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來,大聲的朝著王子君質問道。

王子君看著那漢子,沉吟了瞬間道:“今天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對此,我深感痛心,也十分不安。坐在這裏的師傅們,有很多都是建廠之初就在廠裏做工的老師傅了,大家齊心協力的創造了棉紡服裝廠的輝煌。”

“棉紡服裝廠走到今天,和大家的努力工作是分不開的。因此,大家對棉紡服裝廠懷著深厚的感情,今天大家來到市政府,質問市政府、質問我王子君,其實內心裏並不單單是衝著幾個工資來的。大家更關注的,是我們的棉紡服裝廠怎麽起死回生,怎麽通過改製工作,把我們的廠子給救活了!我為工人師傅們的心思深深感動,有這麽以廠為家的工人師傅們,有什麽困難不能解決,有什麽難關不能度過呢?”

“我想告訴大家的是,現在市裏麵已經製定出來了對棉紡服裝廠改製的方案,我有信心通過這個方案的執行,讓棉紡服裝廠重新走向輝煌。”

“至於大家的工資問題,我想說說我的解決辦法。現在市裏也是財政困難,但是,我們經常說人民政府愛人民,這樣的話不是光讓領導幹部們喊口號的,還要在行動中真真正正的體現出來。因此,我提議,由市財政擠出一部分錢來,幫助大家把養家糊口的燃眉之急給解決了……”

“鑒於財政困難,能擠出來的錢不多,但是我相信工人師傅們都是以大局為重的人,願意為廠裏的出路負責,有了咱們今天的舍小利為大利,我相信咱們的棉紡服裝廠會重新活過來的,大家的生活肯定能好起來的!……”

“王市長,您的話我們願意相信,但是我們廠子改製究竟什麽時候進行,您總不能讓我們一直等下去吧,我們可是聽說了,銀行已經不貸給我們廠子貸款了,沒有錢,您拿什麽來改製,您又怎麽讓廠子恢複生產?”一個四十多歲的女工人,從凳子上站起來,大聲的朝著王子君問道。

會議室裏,頓時變得鴉雀無聲,和工資比起來,很顯然廠子的前途讓他們更加的重視。王子君朝著女工人的神色,沉吟了瞬間道:“這位大姐說的很對,銀行已經不給棉紡服裝廠貸款了,這說明什麽?說明棉紡服裝廠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了!大家聚集在這裏,為的是什麽?為的不就是讓廠子重新紅火起來麽,越是在這種艱難的時候,越需要大家萬眾一心,同心同德,人心齊,泰山移啊。我的意思很明確,那就是在生產問題上,我是門外漢,大家是專家,我不如大家,要讓改製讓廠子重新生產起來,這不需要大家操心,如果一個月之內,廠子恢複不了生產,大家盡管來找我。”

“王市長,你拿什麽來保證你的話不是騙我們的?”就在大多數人的已經被王子君的保證所折服的時候,一個尖銳的聲音又傳了過來,而隨著這聲音,一個穿著花格短袖的男子站了出來。

看著這男子,王子君陡然升起了一絲熟悉的感覺,這個男人自己好似見過,沉吟之間,王子君不由得想到了在老董家裏見到趙鑫弓的情形。

當時,好像還有這個人跟著趙鑫弓來到了老董的家,心中念頭閃動的王子君,對這件事情越加了解了不少。

“如果一個月之內,棉紡服裝廠不能恢複生產的話,我這個市長引咎辭職。我不能給大家飯碗吃,願意摘了自己的官帽子!”王子君看著那男子,一字一頓的沉聲說道。

那男子本來心中就有些鬼,此時在王子君的目光之下,不由得更加害怕了幾分,他呆呆的站在那裏,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

隨著王子君這句話的出口,所有的工人都沉默了起來,就在大多數工人不開口的時候,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人站了起來,他邁步來到主席台下,情真意切的說道:“王市長,您這句話說得太過了!從您的話中,我們能夠聽到您對我們棉紡服裝廠的關心,我們相信你的話,但是這一句話,您務必收回去,有您的這種工作態度,我們願意無條件的相信您一次!要不然,我們這些服裝廠的工人成了什麽人了!”

“對,王市長,您收回去這句話吧,我們相信您!”

“我們相信王市長,他是真心為我們著想的!”

劉岩富看著這些大聲勸阻王子君的工人,心中又是感動,又是生氣,這些工人也許不明白,但是他心中可是清楚得很,王子君作為東埔市的市長,他既然說出了這句話,那肯定會把這件事情給辦成了,不然的話,那他的威信何在,他又怎麽能夠在東埔市市長的位置上幹下去呢?

在王子君的保證下,大多數工人都靜靜的離開了市政府的會議室,在離開的時候,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了那走下主席台朝著他們微笑的年輕市長,在這一刻,已經不知道消失了多年的信任,再一次匯集在了他們的心頭。

“王市長,就算是讓我們下崗,您也不能不當我們東埔市的市長啊!雖然您當咱們東埔市的市長時間不長,但是咱們東埔市的變化我們還是看在眼裏的,您……”又是一個工人在離開會議室的時候,誠懇地朝著王子君說道。

王子君笑著將這些工人師傅送走,此時他的心中,也帶著一絲絲的感動。雖然他剛才的那個承諾,已經將他自己推到了懸崖的邊緣,不管前麵是地雷陣,還是萬丈深淵,他都得義無反顧地往前走,半點都後退不得,但是他一點也不後悔,有些事情,就需要有人站起來,而他現在更為這些對他關懷備至的工人感動不已。

現如今,幹部與群眾的關係要麽是魚水情深,要麽是水深火熱,有多少人能真正做到前者呢?

隨著最後一個工人離開了會議室,王子君長長的出了一口氣,他朝著正要說話的劉岩富笑了笑道:“岩富市長,這……”

“王市長,我們有一件事情要向您反映!”一個突兀的聲音,陡然在王子君的身後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