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羅南市 第七零四章 領導的講話要揀著聽
東埔賓館是東埔市委市政府的定點招待所,平時招待的客人多是些有身份的,因此,在當時看來,這裏的內部環境和基礎設施還是比較有品味的。樓與樓之間有簷廊勾聯,登階落級,迂回曲折。亭台、假山、噴泉、花圃,頗有幾分江南韻味的景色。
也正是因為這些像迷宮似的走廊,任永革給王子君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每次碰見王子君,遇著上階梯,任永革總是下意識的想去扶王子君的手臂。王子君不習慣,心裏又好氣又好笑,卻又不便明著甩開他的胳膊,久而久之就形成了條件反射:隻要任永革的手扶過來,王子君就立馬就氣勢如虹的指點一番賓館景色。
等王子君進了房間,任永革肯定會大呼小叫的招呼服務員過來,指手畫腳一番。似乎想要靠訓斥服務員來表明自己對王子君的尊重。王子君實在難以消受這種風格的尊重,便三番五次的請任永革去忙。任永革卻老是覺得自己的尊重還欠火候,不肯馬上就走。而是親自察看一番,這裏瞅瞅,那裏摸摸,很忙似的。看看實在沒什麽可效勞的,仍是不舍得馬上就走,抓耳撓腮一番,突然想起什麽,拿起來電話:“喂,我說呀,王市長房間裏的毛巾浴巾啥的,必須保證每周一換,啊啊,要最好的!”
每每此時,王子君早就在一旁揮著手說不用了,任永革卻隻當沒聽見,隻是笑著,拿王子君的批評當領了賞似的。站在走廊裏高聲大嗓的說話:“以後給王市長打掃衛生要提高標準,半點也馬虎不得,我要檢查的!”
這般大呼小叫的情景仿佛曆曆在目,隻是,那個吆三喝四的任永革到哪裏去了呢?
王子君坐在房間裏,想起來那張精瘦的臉,任永革笑起來嘴巴天大。客觀的說,當年王子君住在這裏時,任永革付出的勞動比莫小北都要體貼,但是王子君一直不太喜歡他,總覺得尖嘴猴腮的人,十有八九是奸猾的。
不過,像任永革這般刻意和王子君保持距離的人雖然不少,但是也有不少人專門跑來看王子君。第一個過來的就是王子君的司機董二民,被王子君安排在人事局實權職位上的他,比王子君離去之前胖了不少。而那滿臉的笑容,更說明他的日子還算是過得不錯。
“王書記,我這水平您把我安排在這個位置上,我也算知足了。隻是,國良的日子有點不好過,您要是在羅南需要人手的話,不如把他給帶走吧!”董二民坐在王子君的下手,誠懇的對王子君說道。
“趙區長,你們區的動作,慢得簡直像蝸牛了。原指望你們區裏給咱們東埔增光添彩呢,就憑你們現在這個狀態,能把這件任務完成麽!”臉色陰沉似水的程曉萍,沉聲的朝著趙國良批評道。
趙國良沒有吭聲,雖然這隻是展區之中出現的小瑕疵,但是程曉萍現在接替孫國嶺成為了常務副市長,並深得市委書記阮震嶽的信任。既然她敢直言不諱的批評自己,自己解釋也是徒勞無用,隻能耐著性子忍氣吞聲了。
官場上向來是官大一級壓死人,程曉萍比自己大的何止是一級呢。看這個女人挑個小毛病批評自己,想必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另有深意的。一來可以表明她的態度,二來是想給人看呢。
相信自己挨批評的事情,很快就會被有心人傳出去,不過越是在這個時候,趙國良覺得自己越應該隱忍。
“程市長,我們立即著手整頓,保證在兩個小時之內,按照您的要求將展台整好。”程曉萍的話音剛剛落地,趙國良就沉聲的表態道。
程曉萍這一年沒什麽變化,隻是臉上的皮多了些皺褶兒。看著神色平靜的趙國良,已經達到了目的的她,哼了一聲道:“希望你不要再讓市委和市政府失望,如果你們區的展廳依舊達不到要求,那就讓你們區委書記和區長到阮書記那裏去作解釋吧!”
說話之間,程曉萍朝著隨行的市政府副秘書長鄭筱萸道:“鄭秘書長,你派人留在這裏,什麽時候他們區的整頓合格了,什麽時候給我匯報。”
鄭筱萸本來是市發改委的副主任,在程曉萍爬上常務副市長的位置之後,就被提拔到市政府辦公室當副秘書長,也就是給程曉萍當大秘。他本來就和程曉萍關係不錯,現在兩人上下級關係一確立,自然是水漲船高。
“是,程市長。”鄭筱萸答應一聲,就從跟著來的市委辦公室人員裏找出來了一個,將工作給安排了下來。
為了這次經貿洽談會,東埔市窮盡全市之力,全力以赴了。作為東道主,東埔市的展區不但麵積大,而且給各縣區也分配了任務。程曉萍這次來檢查,各縣區準備參與這次展覽的主要負責人全都跟著。
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被批評,對於任何一個官員來說,都不是一件讓人愉快的事情。
隨著程曉萍等人的離去,區內派來的工作人員已經匯集在了趙國良的身邊。看著一個個臉色發緊的下屬,趙國良稍微沉吟了片刻之後,就沉聲的道:“領導的批評,既是對咱們的鼓勵,也是鞭策。大家都別閑著了,一起動手,按照程市長的要求將咱們區的展台再布置布置。”
在趙國良的吩咐下,展區頓時熱鬧了起來。站在展區中間的趙國良看著這一切,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
當年王書記在東埔市的時候,他作為王子君的秘書,那可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程曉萍那時候不受王子君待見,但越是如此,這個女人見到自己向來是未語先笑。現在王書記離開了,這個見風使舵的女人開始把自己當成一種向某些人示好的工具了。
雖然阮震嶽和祝市長的矛盾沒有公開化,但是官場上的人卻都能夠感覺到這裏麵的不一樣。一些開始拚命向阮震嶽靠攏的人,都會在靠攏的同時,給自己的主子寫上一些投名狀,很不幸的是,在這些投名狀裏,趙國良深感自己成了一些人眼裏最看好的。
有一次,阮震嶽在三級幹部會上專門批判過官場上拉幫結派的現象,說得聲色俱厲,感慨激昂。大家反而更相信他是阮派的老大了。大家都是體製中人,對領導的講話稍加揣摩,就能引申出更深的涵義,領導說話往往此地無銀三百兩,你若是相信某個領導的講話,那肯定是南轅北轍了。
王書記山高路遠,而且牌子夠亮。祝市長接掌的本來就是王書記的班底,現在變著法兒的打壓自己,幾乎就等於是和祝市長劃清界限。想著這其中不為人知之處,趙國良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絲的苦澀。
不過對於作為事因的王書記,趙國良的心裏並沒有怨言。雖然這一切是因為自己身上打著標簽,今天的被動都是因為王書記而起的,他也不後悔。如果不是王書記的話,他是走不到今天這個位置的。
把一天的工作安排完,趙國良看了一眼外麵有些發暗的天色,就趕緊拿出了電話撥打了出去。就聽電話那邊傳來了董智濱沉靜的聲音:“王書記半小時後要出席省裏麵歡迎國家政協和經濟貿易委員會領導的宴會,你要過來,就盡快吧。”
因為都是王子君的秘書,所以趙國良和董智濱雖然還沒有見過麵,但是兩人的聯係卻不少,關係也不錯。
聽董智濱這麽一說,趙國良當下趕忙開車朝著東埔賓館的方向飛馳而去,他知道王書記雖然離開了東埔市,但是今天來拜訪他的人依舊會不少,如果不抓住現在這個機會,恐怕其他時間就更難了。
在趙國良趕到王子君住處的時候,一臉笑容的王子君穿著一身藏青色的西裝,正坐在沙發上看著一本書。
“國良,你小子長得更帥了!真是讓我羨慕嫉妒恨哪,來,看看我這身西裝怎麽樣?”王子君將書放下,起身向趙國良展示了一下身上的西裝。
心裏正鬱悶萬分的趙國良,看著王子君若無其事的給他展示西裝,心裏一熱,頓時就想笑了。這個時候王書記怎麽還有心思對自己的行頭評頭論足呢,這麽一番無拘無束的姿態,說明沒把他趙國良當外人。
“很不錯,這件西裝您穿上,嚴肅之中不乏朝氣,很適合今天的這個招待會。”趙國良將內心裏的感情壓製了一下,沉聲的朝著王子君說道。
王子君笑了笑,指著趙國良道:“你呀,還是和以前一樣,心裏有什麽話,喜歡掖著藏著。對於混跡官場的人來說,這麽沉穩是優點,但是辯證地去看,也是缺點呢。你什麽都不缺,缺的是魄力!”
“王書記所言極是,我以後一定改。”聽著王子君如此坦**的批評,趙國良心裏一陣感動。老領導依舊是老領導,現在對自己,依舊和以往一般。
“你今天晚上還有工作沒有?”王子君看著趙國良,突然問道。
“沒有了。”趙國良思索了一下,沉聲的說道。
“那好,你安排兩個人陪著智濱在東埔市逛一逛,他還是第一次來到東埔市,也讓他見識見識咱們東埔市是什麽樣子。今天晚上,你負責陪我轉轉。”
王子君的聲音不高,但是聽在趙國良的耳中,卻是讓趙國良心中顫抖不已。再跟著王書記轉轉,而且還是在這種關鍵的時候,那就是王書記在表明一些態度。
心裏湧過一陣感動的暖流,重重的點點頭道:“好的。”
再次站在了王子君的身後,一種久違的感覺出現在趙國良的心頭。盡管此時王子君已經不是東埔市的市長了,但是趙國良依舊高高的昂起了頭。
“王書記,咱們該過去了。”金田駱敲門走了進來,他在看到趙國良的時候就是一愣,不過隨即他就好似什麽也沒有看到一般,輕聲的朝著王子君說道。
王子君點了點頭,朝著趙國良一指道:“金秘書長,這是我在東埔市的秘書趙國良,現在在當副區長,智濱有點不舒服,我讓他先頂替一會兒。”
金田駱是個聰明人,他自然明白王子君為什麽會有這麽一個舉動。瞬間臉上充滿笑容的金田駱已經伸出了手掌道:“趙區長趙老弟,歡迎老弟有空的時候多到我們羅南市看看王書記。”
從王子君的稱呼之中,趙國良也明白了金田駱的身份,見金田駱對自己如此的客氣,也趕忙伸出手道:“金秘書長,以後到羅南市少不了麻煩您。”
在握手之間,兩人就隨著王子君走出了房間。而就在王子君走出房門的同時,李貴年也準時走出了房門。他朝著王子君看了一眼,就快步的走了過來。
“王書記,時間快到了,咱們過去吧。”雖然李貴年說的是廢話,但是他這更是在表明自己對王子君這個市委書記請示的態度。王子君點頭道:“那咱們就過去吧。”
李貴年這時候也看到了站在秘書位置上的趙國良,他稍微遲疑了一下,就滿臉帶笑的道:“這位是……”
“李市長,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在東埔市的秘書趙國良,今天智濱有點不舒服,我就讓他先跟我一會。”王子君說到這裏,又對趙國良道:“這是李市長。”
雖然羅南市並不是隻有一個李市長,但是能夠被王子君如此鄭重介紹,正好此時走出門的李市長是誰,趙國良還是能夠猜出來是誰。他趕忙道:“李市長好。”
李貴年卻笑哈哈的伸出手來道:“國良你好,強將手下無弱兵。我可是早就聽說了,從王書記手下出來的人,個個都是好漢出馬,一個頂倆!”一邊握手,李貴年一邊接著道:“國良,有沒有到我們羅南市工作的想法?不嫌羅南條件差的話,我可是有意到你們祝市長那裏挖牆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