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鬧
林城自從上次在醫院被林墨嗆過聲,心裏就起了疙瘩,原本還抱著看戲的心理看他窮折騰,沒想到老幺家裏居然被他折騰得越來越好了。
他哪裏還坐得住,在他心裏他兒子林東各方麵都不比林墨差,就是聰明勁兒沒用到正途上。他思量著要讓兒子‘改邪歸正’,於是給托徐虹娘家一個表弟把林東送進了本縣一家很有名氣的家具廠做學徒。哪知林東去學了四個月,家具廠那邊就把他趕回來了,他去問那個拐了好幾個彎的表弟才知道,原來林東改不了壞毛病,偷東西竟然偷到家具廠去了,還被廠長抓了個正著,若不是他說情,早被人送到派出所去了。
那個所謂的表弟是那家家具廠廠長的小舅子,勉強能算廠裏的三把手,他收了林城足足兩千塊錢才把林東塞進廠裏找了個最好的師父學手藝,出了這種事情他臉上也無光。不僅沒退林城家一分錢,林東這幾個月做學徒的工錢也被他一並扣下了。為這事兒,林東還上他家找了他麻煩,但最終錢沒有拿到,事情傳開後,既沒有人敢要他工作,也沒人敢給他介紹地方學手藝。
林城愁得頭發都快掉光了,昨天在外麵的時候,突然聽說幫林墨做包子的李嬸辭職不幹了,他回去跟徐虹商量了一晚上,說看看能不能讓林東去林墨小店裏幫忙,學點手藝。哪知今早給林東一說,他竟說什麽都不肯去,林城氣不打一處來,將他狠揍了一頓,可林東竟然跟吃了稱砣鐵了心一樣,打死都不肯鬆口,最後溺愛兒子的徐虹再看不下去了,又哭又鬧逼得林城不得不妥協讓步。
等氣稍微消了點,林城覺得就算兒子不能去幫忙,他老婆去總可以吧,村裏人都在傳林墨一個月給他們開幾百塊工資呐,甭管是真是假,總比在家裏閑著強不是?林城並不知道林墨給店裏人一個月開七百塊工資,加上獎金,多的時候一個月能拿□百,就因為工資實打實的高,李嬸王嬸穀嬸她們聽林墨說要保密後,一個個嘴巴閉得比蚌殼還緊,虧得如此,不然林城哪裏等得到現在才找上門。
林墨對林城實在沒什麽好感,上輩子窮到揭不開鍋時,不說問他們借錢,就是借百十斤大米,他和徐虹都要叨念許久,生怕他們還不起似的。那會兒家裏的田地,他一個人種不過來,村裏不少人忙完自家田地裏的活兒,還會自覺自願幫幫他,割稻子、挑東西、曬草……林城一家就是看他被壓得隻差沒在地上爬著走,也不會動根手指頭幫個忙。後來林書出事,他們一家躲得遠遠的,簡直恨不得直接與他們斷絕關係。
這也是後來,為何林東接連出事,他就算聽說也有能力幫忙,最終還是選擇了袖手旁觀。
他對林城一家不是恨,是寒透了心。
隻是,他可以將林城一家當成有著血緣的陌生人,老太太和林建卻不能,於他們而言,林城是親兒子,是一母同胞的親大哥。他們也沒有經曆過那麽多令人寒心甚至惡心的事情,他們做不到像他一樣絕情。
林墨斂去眼底的情緒,不冷不熱的喊了林城一聲,將他迎進家裏。
“大哥,”林建喊了他一聲,轉頭對林墨說:“墨墨,去給你大伯拿副碗筷。”
林城雖然不像林建那樣,有固定工作可以賺錢,但他家裏隻有林東一個兒子,早早輟學在家負擔很輕,徐虹又是個比葛朗台還會精打細算的人,他雖然愛打點小牌,但他們家的家底其實比林建家要更厚實些。當然,這是大半年前的情況。
現在,他看到那‘滿桌子’的肉菜,再嗅嗅那噴香的味兒,心裏頓時有了計較。
乖乖,林墨他該真不會發財了吧?
方形木頭餐桌有點小,大家挪了挪位置,林城就著林書給他搬的椅子挨著林建入座,他眼珠子一轉,目光落到對麵韓勳身上:“這是誰家小夥子啊?長得可真精神。”
林墨拿著碗筷進來,剛好聽到,便回他說:“李嬸家裏出了些事,不能再到店裏幫忙了,韓哥是我剛請的麵點師傅。”大約是因為在京城生活了十多年,林墨講家鄉話時地方口音沒那麽濃,韓勳跟韓家人生活了好幾天,林墨講的方言他能聽懂五六成。
見林墨對林城不冷不熱隱隱透著厭惡的樣子,韓勳也對神色透著算計精明外露的林城多了幾分不喜,他配合地點了點頭。
林城的臉色當即就不太好了,林墨都這麽說了,老太太如何能不明白他的意思?私心裏,她也希望大兒子家能過上好日子,但有句老話不是說了嗎,賣石灰見不得賣麵粉的,林墨一個人小小年紀撐起一個家已經相當不容易了,可不能再讓大兒子一家瞎攪合進去。
“哦,是嗎,”林城接過林墨給他盛的飯,毫不客氣的夾了一大筷子燒肉,邊吃邊說:“小夥子瞧著細皮嫩肉,不像是會幹活的樣子。老幺,林墨年紀小,找人幹活你可多得幫他把把關啊,別被人騙了都不知道。”
老太太虎著臉說:“老大,怎麽說話的,阿勳是我幫墨墨找的,你的意思是我還會找個騙子來騙我乖孫不是?”
林城冷不丁被老太太噎了一嗓子,正在往下咽的大肥肉跑岔了地兒,好險沒嗆死他,好半天才緩過勁兒來說:“媽,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哪知道人是你請來的?”林城嘴上這麽說,心裏卻不太相信,他怎麽瞧韓勳都不像是個會幹活的人。難不成林墨知道他的來意,故意說來堵他話頭的?
“那你是什麽意思?”
林城厚著臉皮笑道:“我沒別的意思。老幺,你看老話都說肥水不流外人田,你現在店裏需要人手幫忙,哪裏用得著去外麵找。你嫂子天天在家裏閑得都快長毛了,就讓她去店裏幫你看著,工資啥的,你給別人開多少,就給她多少,不用額外照顧她。咱倆可是親兄弟,那是你親嫂子,能不比外人向著你?你現在發財了,墨墨又這麽出息,一個頂我家那混賬十個,你說你該不該幫大哥一把?”
林建一向不怎麽會拒絕人,林城咄咄逼人的說了一通,若換做以往他肯定點頭答應了,小食館雖然從店麵到經營許可證掛的都是他的名字,但實際經營的卻是林墨。雖說林墨每天確實能賺許多錢,但他每天早上五六點就出門晚上要到十點過才能回家,風雨無阻,每次看到兒子疲憊的樣子,他就愧疚得坐臥不安。他雖不能幫到兒子什麽忙,但是起碼不能因為自己的心軟給兒子添麻煩吧?大哥大嫂是什麽人,沒分家的時候一起生活了那麽久,他心裏能不清楚?一旦他們參和到自家小店裏,早晚得出幺蛾子。
“大哥開什麽玩笑,我現在廢人一個能發得了什麽財?墨墨弄那個小店,看著生意是好,可是把房租、工資、雜七雜八的費用教下來,也就夠我們平時日常開銷而已,欠下的那些債我還不知上哪去還呐。”
林城沒想到林建居然會拐著彎兒拒絕他,他臉色一變放下碗筷,“老幺,你就別賣窮了,你們家店裏的生意那麽火,以為我不知道?我聽說街上那些人排隊都要等你們家包子,賺不了錢?誰信。別忘了是誰掙錢供你讀書的,別以為你哥我沒文化,就能給你當傻子騙著玩!現在你就給我一個準話,到底要不要你嫂子去做工?”
林建沉默片刻,態度堅決道:“對不起,大哥,我真幫不了你忙。”
“行,你狠,你不拿我當大哥,我從今往後也沒你這弟弟。”
老太太臉色黑得跟鍋底一樣,她砰得一聲重重放下飯碗,擱下筷子,“你不認老幺是你弟弟,你也別認我是你媽!”
林城憤然站起,把碗砸到地上摔得稀爛,麵紅耳赤的說:“你要真當我是你兒子,就不該這麽偏心。”說完他踢翻椅子,怒氣衝衝的走了出去,把院子門摔得震天響。
這是林建與大哥第一次撕破臉,林城一走,林建和老太太吃飯也不香了,緊皺著眉頭,吃了幾口飯就放下了碗筷。
飯後,林建把合同拿去手抄幾份,老太太去熟人家裏買土雞蛋,順道通知王嬸和穀嬸明天開工,林書洗了碗筷,做了會兒暑假作業,困了就去睡午覺了。
林墨繼續研究他的物理書,韓勳在床邊上坐了會兒,覺得無趣,便問:“剛才那人是怎麽回事兒?”
林墨神不守舍的放下課本,轉頭看著他說:“那是我大伯,他想讓我大伯娘到我店裏工作,爸爸拒絕他了,他不高興發脾氣。”
韓勳直言不諱:“他看著就不像什麽好人,這種人最好能離多遠就離多遠。不過,我看他好像根本沒死心的樣子,你打算怎麽辦?”
林城雖然把話說得很狠,但這種‘狠’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有‘做’的成分在裏麵,歸根結底不過是種變相的要挾罷了。
“想要蒼蠅不再盯著你,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它有別的臭肉可以盯。”別看林城現在好像緊巴的很,以林墨對他的了解,一旦他發達有錢了,絕對是翻臉不認人,生怕別人就湊上去。
韓勳冷笑:“要我說,最好就直接拍死它,省得飛來飛去煩死人。”
林墨歎息道:“你以為我不想嗎?我隻是不想讓爸爸和奶奶為難。”
韓小人有感而發:“我們家墨墨真是太善良了。”
“……滾。”誰是你們家的?
韓勳小聲嘀咕:“早晚的事。”
二十來份合同,林建抄了一下午才弄好,等墨跡幹了,他把合同交給林墨,說:“一會兒你挨份看看,有沒有錯漏的地方,訂了條款就要承擔法律責任千萬不能馬虎。”
“嗯,我知道,”林墨接過合同,看到上麵剛勁有力的鋼筆字,笑道:“爸爸的字寫得真好。”
林建微微一笑,帶著懷念的口吻說:“跟你媽媽比起來差遠了,你沒事兒也多練練字,課本看得怎麽樣了?不懂的都可以問我,可別明年回學校趕不上進度。賺錢的事情可以慢慢來,學業不可以落下。”
這些話林墨聽得耳朵都快起繭子了,連連點頭,然後岔開話題道:“爸,我覺得今天的事情,大伯肯定沒有死心。我看要不建議他們介紹東哥去學點廚藝,將來自己開個魚莊,隻要好好經營,不比我們小食館的生意差。”
徐虹娘家有個親戚是做廚師的,做的東西不比教過他的李師傅差,尤其擅長做魚。前世老太太原本是想讓林墨跟著那人學的,奈何徐虹不肯幫忙,最後還是林建學校的領導幫忙、老太太又想方設法攀親戚,這才讓林墨成了李師傅的徒弟。
“魚莊?”老太太剛巧經過窗前聽到父子倆談話,好奇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