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阿墨,你有須彌寶鏡,探查時能夠不驚動墨雲書,你仔細看看,此人可還救得?”

虎玄青見墨恒情緒如此波動,心疼得不得了,顧不得許多,靠近後溫存地傳音詢問。

墨恒轉瞬回神,心緒再次沉靜了些,死死盯住男子胸前那枚印章,傳音回道:“我想不出從哪裏救他。他修煉的是魂武雙修之法,安然無恙時比別的法門更添威能,魂魄卻遠遠不及當年連萬闋那種號稱分-身無數的能耐。”

說到這裏,不禁搖頭,言語間略顯黯然冷恨,“他的魂魄已經被印章抽取大半,隻剩下的本命神魂也有些殘破,甚至需要這三魂寶印攝取他靈魂時的特殊保護來維持生機!而三魂寶印乃是煞氣殺機至寶,哪怕此刻突有奇跡發生,讓我將三魂寶印強行煉化,也不可能催使三魂寶印將那已經攝取和煉化了的魂魄返還給他……”

不過到底懷著一絲期待,便問虎玄青,“虎叔,你可有方法?”

虎玄青的見識廣博,不必墨恒向他解釋,心底早就有所預料,當即沉聲說道:“阿墨,此人的確是化神高階的修為,神魂雖然殘缺,但殘存的本命神魂必定仍舊凝實,否則,即便有靈藥維持生機,他也不可能支撐這麽久。”

墨恒自然明白,聽他這麽說,不由轉頭,雙眸黑炯地傳音問道:“虎叔有法子救他?”

墨恒知道,自己雖然身懷《蓮花法咒》以及另外幾種還算高明的法門,但是論到學識淵博,卻遠遠不及虎玄青,隻當虎玄青當真能將這位母親留給他的護命之人救治回轉,心中自是歡喜。

虎玄青暗暗歎了一口氣,他上前說話時就已經深思熟慮過,此時毫不遲疑,沉眸溫聲著傳音道:“是有一個法子。”不等墨恒再問,就反問道,“阿墨,你可知我等仙門中都圈養著‘道兵’?”

墨恒眉頭登時一皺:“仙派道兵?你讓我將他煉成傀儡?此事不妥,可有其它方法?”

虎玄青搖頭道:“阿墨,仙派道兵,與普通道兵截然不同,更不是傀儡可比。仙派道兵雖說本質仍屬於傀儡之流,不過他們神誌並未喪失。一般說來,除非到了需要道兵維護門派的時候,否則仙派不會輕易動用兵符去控製和操縱他們。”

虎玄青頓了頓,見墨恒沒有反駁,繼續道,“仙派道兵的本命神魂,或是受到靈寶兵符的製約,或是隻受某個人的神識製約,不過受到製約的同時,也因此而受到保護。他們平日裏能夠自主修煉,思想不受別人操控,僅僅某些時候被控製著布陣殺敵罷了。”

說著,不由一歎,“所以,年年不乏那些資質平庸、壽元將盡的修煉者,自請甘願為仙派道兵。”

生死之間有大恐怖。

修煉者分明已經踏上了長生之路,已經嚐到了超然世外的強大,突然走到盡頭時,麵對向前一步是滅亡,退後一步是生機,究竟如何抉擇?不到自己身臨其境處,永遠無法真正想象得到。

墨恒聽得默然。

虎玄青說到正事,鄭重負手而立,深深看了看麵前那神誌淪喪為麻木,滿眼都是死灰煞氣的男子,轉頭向墨恒又解釋道:“外人不知仙派道兵之秘,阿墨聽我講來。”

當下毫無遲疑,直接就將浩然門道兵的煉法詳細傳授給了墨恒。

若是浩然門掌門知道虎玄青這番做派,隻怕立馬揚手一個掌心雷,劈頭蓋臉地朝他砸來!

這哪裏還是那個瀟灑、縝密、沉穩,行事最為令人放心的掌門真傳大弟子?分明就是個被情感給迷得昏頭轉向的二五仔啊!連自家仙派的道兵之秘都向情人坦言相告,還有什麽是他做不出來的?

虎玄青解釋傳授之後,沉聲又道:“……就我浩然門來說,仙派道兵即便魂魄殘缺,隻要本命神魂不滅,都能依仗兵符的禁錮和護佑緩緩恢複補充完好;至於肉身的傷勢,有各種靈藥的療養,更加不值一提。所以才有那麽多壽元將盡的人,對成為仙派道兵趨之若鶩,他們因此至少可多活數百年。這數百年中,他們未嚐不會奇遇另外的轉機,仙派之中也有著相關傳說傳記存在。”

墨恒聽得認真,神情卻越發繃緊,他清楚此事乃是絕密,唯有極少真正的仙派嫡傳才可能知曉,現在虎玄青卻對他這般坦言相告,隻為他能將母親留下的護命之人救出,心底猛地暖燙難言。

暗自卻警醒著,日後決不可泄露絲毫,甚至不可用這法門為自己煉製道兵或謀求利益。

虎玄青對墨恒的心性何其了解,根本沒有半句叮囑,見他眼底不再有那麽多悲恨,才微微鬆了口氣,又溫言道:“阿墨,你現在聽我傳授,試著將他煉成道兵,也能施法逐漸將他魂魄恢複完全,否則看他這生死不如的情狀,我也別無它法可以救治了。”

虎玄青說的是實話,但卻也存著一點私心。

虎玄青的私心不是別的,正是墨恒的安危,哪怕他明知墨恒有先天靈寶護佑著。

想當初在仁聖尊王洞天之中時,虎玄青和墨恒剛剛互訴衷腸,正處於濃情蜜意之時,麵對千魚和尚那狀似憨厚,實則討巧賣乖地追求墨恒的情景,虎玄青都能強忍心中沉怒,顧慮著自己身份限製,不可能時時刻刻守在墨恒身邊,留著千魚和尚這位高手,也能讓墨恒更加安全一些,便沒有對千魚和尚動手。

也正是因此,他之前聽到墨恒說起,那千魚和尚竟是萬人唾罵的歡喜老魔連萬闋之本命神魂轉世時,才那般怒不可遏,甚至連道“我竟險些”之語。

他那是又怒又恨,既憤怒千魚和尚之無恥,又惱恨自己險些容忍一頭魔狼糾纏在墨恒身邊,若是因此釀成大錯,他即便萬死也難以挽回了!幻境中數十年的淒涼悲苦,他難道還沒嚐夠嗎?

此時他第一時間想到傳授墨恒煉製“仙派道兵”之法,也是出於這般顧慮和私心。不過他不會對墨恒說假話,也沒有欺瞞墨恒什麽,此情此景之下,也唯有煉製“仙派道兵”的法門才能試著救一救這魂魄殘缺的男子了。

墨恒聽後,心中也自敞亮著,轉念思量無數,深深呼吸兩下才沉靜下來,轉頭望向那仍被禁錮著遭受無邊噬魂苦難的中年男子,剛要開口答應,卻驀地胸悶發慌。但事已至此,他還能如何?

隻能聲音低啞地咬牙道:“虎叔,就如此行事罷!隻不過,你剛才也說,即便煉製道兵,也需要他本命神魂配合才可,至少不能抵製我的神識禁錮和烙印,但是……你也看出來,他現在神誌全無,隻剩下最根本的死煞之意,我隻怕到時不止沒能救他,反而可能害得他魂飛魄散。”

虎玄青見他眼底始終難掩那抹黯然,心中更為疼惜,溫柔地拍了拍他後背,沉聲勸慰道:“阿墨忘了,你不是有須彌寶鏡麽?他此時神魂虛弱之極,你隻為救他,但可強硬行事,事後對他尊重一些,待數十年後,他神魂成功補全,神誌清醒,自會明白你的苦衷,豈會責怪你救他?”

墨恒默然,他豈會不知自己須彌寶鏡的手段?

隻是蒼盾神誌不清,又抵製墨雲書的三魂寶印多年,他就怕蒼盾的本命神魂受到他煉化時,本能地將自身毀滅,那時他即便強行以須彌寶鏡製服,也沒有十成把握挽救住,才這般難為。

想了想,嘴角終究勉強露出了一絲笑意,雙眉舒展開來,眼底卻含著毅然,點頭道:“罷了,說這些都是無用,夜長夢多,不可再多做耽擱了,虎叔助我施法行功罷。成與不成,在此一舉。”

說話間,將須彌寶鏡全力催使,遮掩天機和氣息的程度更深,便要快刀斬亂麻。

虎玄青也知道一不小心就可能觸動禁製,墨雲書極可能迅速趕來,到時麻煩不小,也不由凝重起來,雙掌按住墨恒肩背,一麵傳音細致指點,一麵催使他那浩然法力輔助墨恒。

墨恒有虎玄青的輔助,隻覺渾身法力澎湃得無止無盡,不由精神一振,須彌寶鏡催使得更加靈活隨心,左掌猛然抬起,整個手掌被須彌寶鏡那虛幻之光包裹著,分不清什麽顏色,分不清什麽情狀。

墨恒暗念咒語,施展虎玄青傳授和指點的仙派道兵禁錮神魂之法,突然按到蒼盾眉心祖竅。

那裏正是蒼盾本命神魂的所在!

“吼……”

蒼盾驀地一抖,竟張口虛弱沙啞地爆喝起來。

他似是本能地感到最嚴重的危機到來,這一聲虛弱沙啞的爆喝也仿佛用盡了他全身最後的力量。他毫無焦距的雙眼突然怒睜,陰森的死煞之氣充斥在他毫無神誌的目光中,令人心頭發寒。

“不好,他本命神魂有自滅跡象!”

墨恒臉色微變,急忙將須彌寶鏡的虛幻之力全都化作虛無之網,將其殘破的神魂重重包裹。

蒼盾落到這步田地,本命神魂想自滅都無法自滅徹底,但卻能將自己的靈魂記憶完全毀滅!然而如此一來,他落難之前的無數牽掛、無數責任,都將隨著他的自滅而煙消雲散,意若秋的遺囑托孤,他更是再也無法完成。

心有牽掛,哪怕生死不如,他也必須苦苦熬著,隻為等那遙不可及的一線生機到來。

還好墨恒早有防範,又見機得快,掌中須彌寶鏡也不愧是先天靈寶,虛無之網在蒼盾本命神魂外麵猶如天羅地網,將他死死網住,總算將他的神魂迷惑幾分,阻止了他的神魂自滅。

可是即便如此,蒼盾仍舊潛意識地抵抗著、掙紮著,墨恒稍有鬆懈,就可能讓他萬劫不複。

“他意誌力竟如此堅韌強悍!”

墨恒心下焦灼,額頭冒出汗來,知道自己隻能控製短暫的一時,強自冷靜著,不敢耽擱地施展禁錮神魂之法,試著繼續在蒼盾本命神魂之中烙下自己的神識烙印,並將之禁錮保護起來。

突然,墨恒腦中閃過一道靈光,漆黑雙眸頓時一亮,也來不及細想,立即從指尖逼出一滴精血,更是分心二用,催使出《蓮花法咒》中最基本的療養身體神魂之法,射出一道蓮花元氣。

墨恒當即便將這滴精血和這道蓮花元氣,由須彌寶鏡的虛幻之力攜帶著沒入蒼盾眉心。

就在這一刹那!

蒼盾肌肉的繃緊陡然僵硬,神魂的抵抗也猛地停滯。

隨後,蒼盾居然自主地將自身最堅固的堡壘鬆開,將自己的心懷徹底敞開,對墨恒將他本命神魂的施法煉化,竟然再也沒有絲毫的抵製,更沒有半分掙紮!甚至隱隱帶著馴服、順從、配合之意!

墨恒忍不住眼中一熱,突然想起一句話來。

“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

即便落到這步田地,仍舊忠誠至斯!母親的托孤沒有看錯人,此人若是安然完好,他前世豈會受到那麽多屈辱和波折?如今雖然僅僅是第一次見麵,墨恒卻突然覺得蒼盾無比親切和熟悉。

卿不負我,我不負卿。這句話不僅可用在情人之間,君臣之間、主仆之間,又何嚐不是如此?

虎玄青在後麵本來為墨恒焦急,突然見墨恒逼出精血、使出清光元氣,而那蒼盾一感應到墨恒的精血和元氣,立即就像是將軍對郡王的無條件臣服,先前那魚死網破、寧為玉碎的掙紮抵抗全都消失,竟如此順從地任由墨恒在他本命神魂中烙下烙印、禁錮製服、護佑包裹。

虎玄青何其聰敏,念頭一轉便即明白,再看蒼盾時,黑沉的眸中也多了一分敬重。

“此刻烙印我之神念,你終生無法脫離,但我必不負你,長生大道上,你我共勉之。”

墨恒明知蒼盾神誌不清,但敬他忠誠,仍是瞬間傳音交代著,同時雷厲風行,並未在蒼盾放棄抵抗時猶豫遲疑,而是當機立斷,用盡全力,將仙派煉製禁錮道兵之法完全施展出來!

隻是霎那間,墨恒神念徹底烙印在蒼盾本命神魂的根基處,更是將無數禁錮和護佑的符籙融入蒼魂神魂之體中,禁錮、護佑,這是仙派道兵身上的雙刃劍,與神魂徹底相融,再也不分彼此。

有了這些禁製,即便蒼盾本身不是忠誠之輩,日後也必定本能般對墨恒惟命是從——仙派道兵之法,何其霸道!然而卻恰恰是這份徹底烙印的霸道和禁錮,才在此刻成功換回了蒼盾的一線生機。真可謂一飲一啄皆有定數。

如此一來,蒼盾即便神誌清醒,墨恒也無法反向施法助他解脫。不過,隻需墨恒不主動催使禁製控製蒼盾的言行,蒼盾便像是沒有禁製一般自由。

“虎叔,借我仙光寶袋一用!”

墨恒突然傳音疾呼。

虎玄青早有準備,單手收回,快速取出仙光寶袋:“我已將禁製打開,你暫時可用七成威能。”

這仙光寶袋是他師尊所賜,倒是不好贈給墨恒。

眼下情形急迫,墨恒二話也不多說,法力一動,便將仙光寶袋淩空接過。沒有禁製阻礙,他法力往仙光寶袋上灌注,輕而易舉便將之外圍的一部分禁製煉化,當下將仙光寶袋祭起,浮在頭頂,口中念咒,讓仙光寶袋的袋口對準了蒼盾。

“成了!”

直到此時,墨恒才將煉製仙派道兵的法訣徹底收尾,就此將蒼盾的本命神魂與其胸膛上的三魂寶印徹底割斷、隔絕,再無任何聯係!

遠在墨府的墨雲書這才感應不對,臉色驟然變得鐵青,簡直比之前收到墨恒的靈符傳訊還要暴怒十倍!他十幾年的心血,此時此刻,功虧一簣!

作者有話要說:竟然堅持日更這麽久,甚至有種迫不及待想將故事傾吐出來的欲-望,這是起-點小說看多了的緣故嗎。

另外,死忠侍衛情節,當真我之大愛啊,不過已有虎叔為伴,墨恒必定已經滿足了。還是可惜可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