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前文提到,半步返虛,如此境界乃是修行者對“道”的感悟和領會穩穩的踏入了返虛境界的範疇,本身的修為實力卻還未曾來得及打磨升華,仍停留在化神境界的巔峰。
說的簡單些,半步返虛便是有瀕臨返虛境界的道行,卻沒有返虛境界的能耐。
如此情形,按說虎玄青理應繼續閉關,真正晉升返虛境界,然後再外出行事才算妥當。然而浩然門掌門給他任務時,卻諄諄叮囑過他,令他切切要在返虛境界之前完成,否則不止完成不了那幹係重大的任務,更是得不到其中天大的好處。
何等好處?
當虎玄青和墨恒抵達葬龍嶺,麵對聖雲之靈一事塵埃落定後各自為營的返虛強者,麵對葬龍嶺中封印著的上古亡靈,他們廝殺逃亡,故布疑陣,遮掩天機,金蟬脫殼……曆盡數月的千辛萬苦,終於借助先天靈寶須彌寶鏡之力,勉強破開葬龍嶺中數位返虛強者的守護和封印,遁入葬龍嶺深處時,答案才緩緩揭曉開來。
……
昏暗卻幹燥的地穴深處,幾隻妖氣邪門的耗子簌簌的穿過,對旁邊的二人視若無睹。
有須彌寶鏡的先天虛幻之力守護,墨恒仍是不敢掉以輕心,目光從那幾隻耗子上收回,看了一眼在他旁邊盤膝靜悟的虎玄青,心裏暗暗一歎,臉色略顯陰沉:“逃來逃去,還是讓他受了傷……化神圓滿,我這修為在外麵算個強者,在這亡魂無數的葬龍嶺中,又算是什麽?返虛強者不愧可以稱王,須彌寶鏡不可顯出端倪,我忒也束手束腳……”
虎玄青濃眉一皺,閉著的雙眼緩緩睜開,第一時間轉眼去看墨恒。
“虎叔,那道仙光對你的感悟可有幫助?能看清那道仙光中所藏著何物了麽?”
墨恒緩了臉色,低聲問著。
“仙光奇妙,我的確受益頗深。但那仙光中包裹著的東西依然瞧不真切。”
虎玄青的那點傷勢早在進入這處地穴之時就已經盡複,隻是墨恒發了話,他先前才不得不聽從愛人命令,在此處打坐休息。卻沒想到,他修行靜悟時,冥冥中心血**,他當時本能般運行《浩然真經》的清心訣仙法,竟忽然神識一揚,“看”到在這昏暗無比的葬龍嶺地穴深處,竟有一抹不知從何而來也不知往何所去的仙光。
那仙光極其怪異,不同於虎玄青所熟知的浩然仙光,更迥異於外界其它仙家門派的佛道清光。此仙光清冽如冰,乍一看猶如實質仙劍之鋒,仔細感應才知它虛幻不清,仿佛根本不曾存在,隻是一抹幻影罷了。偏偏虎玄青隱隱察覺到這道仙光之中,似乎包裹著一件東西,正是那件東西與自身修行的仙法似有某種聯係。
甚至,那道虛幻飄渺的仙光,在他每每用神識感應過去時,都會傳遞給他一道玄妙莫測的深奧意蘊——宇宙之大,古往今來,仙家何處,紀元之末……
宇,乃是無限空間。宙,乃是無限時光。
虎玄青自然想到了師父交代他的任務,想到師父提到過的“好處”。
虎玄青此時乃是半步返虛,正是要凝聚自己對“道”、對“空間”的感悟,才能接觸到真正的空間法則,從而真正升華自身的修為,最後晉升到返虛境界的時候。
此時,那道仙光之中傳達而來的意蘊滄桑古老、深奧莫測,卻又並非是強行灌注給他,乃是仿佛緩緩教導著他,輔助著他自行領悟其中的真諦。而這真諦還不僅僅是空間法則,更有那無比神秘的時光法則!
時光法則,傳聞中乃是真正的仙人才會接觸到的無上道韻!
如此“好處”,哪怕以虎玄青的穩重,也不免震驚不已。
但是與此同時,虎玄青也難免心下奇怪:
當時師父隻交代如何如何才能深入葬龍嶺,再如何如何才能在地穴深處尋一座仙草枯萎的封印仙台,而後以炎決劍上封印著的滅魔仙劍之威才能斬斷仙草枯葉而不觸發殺陣,最後手觸仙台,自可知曉如何行事。師父卻沒提到過有什麽仙光……
虎玄青對墨恒毫無隱瞞之心,他穩穩的清靜靈台,收回神識之後,當即將自身所覺,以及心中所想,全都原原本本的傳音告知墨恒,而後便期待的想要幫助墨恒也去感悟那道仙光。
墨恒也對仙光頗為好奇,同時也怕虎玄青誤入幻陣,想要以須彌寶鏡探查一番,但結果顯而易見,唯有虎玄青以自身仙法感應,才能以神識接觸仙光,墨恒卻無從去得。墨恒確定那仙光並非幻陣,便不去在意了。他自有他的大道。
隻是虎玄青頗為皺眉,如此好處竟隻有他能得到,愛人卻分享不了。
緊接著墨恒便為虎玄青護法,讓他全心全意領悟仙光奧妙。
如此,才有此時墨恒這麽一問。
虎玄青將自身感應對墨恒細細描述,墨恒沉思推演,又借助須彌寶鏡之力掐算天機,卻依然毫無所得。
虎玄青見他皺眉,便伸手握住他的手,寬厚的手掌將墨恒均勻有力的手掌握在中央,醇厚的聲音帶著深沉的溫柔:“阿墨不用著急,師父說過十年之內尋到仙台,都不算晚。你我緩緩圖之即可,此間有你,十年不過一個眨眼,算得了什麽。”
墨恒剛要出聲,突然心中一動,手掌連忙反握虎玄青的雙手。
虎玄青一見,連忙噤聲,黑炯的眼眸緊緊的盯著墨恒的神情。
墨恒過來半晌才回過神來,眨了下眼睛,低頭看著自己和虎玄青的手,眼中略顯茫然,疑惑的看向虎玄青:“虎叔,發生什麽事情了?”
虎玄青一愣,臉色微變:“阿墨,你剛才可是感應到什麽了?”
墨恒這才徹底回神,眼中迷茫盡去,想起了之前一切。
他仔細回憶了下,皺眉舒了口氣,握緊虎玄青的手,笑了笑,又搖了搖頭,緩緩說道:“不知道。我剛才被你握住手時,仿佛從你身上感應到了莫名的熟悉感,不是你‘虎玄青’給我的熟悉,而是一種……仿佛不知多少年前的一幕關於我的畫麵,從你身上傳達了過來,莫非這是你之前領悟到‘宙’之時光法則,帶給我的幻覺?但是我手中的須彌寶鏡也微微觸動,這就不可能是幻覺可以解釋的了。所以我當時想要握緊你的手,再去仔細感應,誰想卻什麽都沒感應到,大腦一下子陷入一片迷霧之中,四處一片空白,好像,我就被困在那裏,一瞬間渡過了不知多少千年甚至萬年……古怪,古怪……”
虎玄青聽得莫名其妙的渾身發緊,他伸出強壯的臂膀,穩穩的抱住墨恒寬厚的雙肩,吻了吻墨恒額頭,低道:“時光法則,神妙莫測。不是我現在能夠接觸到的。這等好處,我不要也罷。”
“不可。”墨恒鄭重的搖頭,“虎叔,我有須彌寶鏡護身,你我皆都安全。你豈可因為這點莫名其妙的小事,就為我放棄天大的機緣?你再若這麽說,我可要就地把你正法了。”
虎玄青見他神情如常,這才笑了。
墨恒自己也笑,“虎叔,正如你之前的感應,當此之時,這世間無論哪方地域哪方世界,都正處於宇宙的紀元之末,你我二人應當奮勇爭前,齊頭並進,共證大道,才能享受那無窮歲月的相知相守。我有《蓮花法咒》和先天靈寶,大道可期;你卻隻有《浩然真經》,並無真正的厲害至寶護身,如今你能感應到時光法則,若有領會,便是無窮的奧妙。到時你我二人聯手,我的須彌寶鏡主‘空間’,你的時光法則主‘時間’,你我又都是警惕小心之人,到時大道在前,你我有無量量時光相擁而笑。”
虎玄青聽得神往,心中竟略有激**,笑道:“時光如此長遠,我自知本心,對阿墨你,我隻願天長地久,不可能有絲毫厭膩,阿墨你卻不能嫌我煩悶……”
墨恒輕笑,氣氛便輕鬆下來,他明白虎玄青曆經幻境的生死離別和現實的分割兩界,心中殘留著隱形的不安。當即什麽也不說,隻回吻溫存,以實際行動回答。
……
一年,兩年……三年,四年。
四年之中,上古遺跡秘境裏發生了許多大事。
那兩位墨恒心心念念著想要殺之後快的返虛王者——新澤王和火目妖王,當年在被墨恒用須彌寶鏡之力傷到之後,到處搜尋墨恒和虎玄青的下落,他們同樣恨得咬牙切齒,都想要報仇雪恥。
新澤王和火目妖王同為返虛王者,竟被一名化神圓滿的小輩用虛幻之法借力打力,巧合之下互相傷得不輕,這件事在整個上古遺跡秘境之中都被傳為笑柄。
然而,自從墨恒和虎玄青在外人看來被返虛王者驅逐出了葬龍嶺地域之後,便再也沒有露過麵。誰能知道他們二人當時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當初根本不是為了尋釁報仇,而是為了深入亡靈無數,危機重重,卻又沒有什麽好處可言的葬龍嶺深處地穴?
此時的墨恒和虎玄青又在何處?
葬龍嶺傳說乃是一頭真龍的屍體演化而成,事情真實為何早就無從考究。此時的墨恒和虎玄青,卻在葬龍嶺極深處的骨屋中各自閉關打坐。
此間骨屋,乃是兩年前,虎玄青領悟完畢仙光之後,追尋著仙光深入地下,終於尋到仙光源頭所在後,就地取材,截取這裏一塊堅硬得可以抗衡滅魔仙劍之威的不知名妖獸脊椎骨,以其一截開拓而成。兩人入內,麵對麵盤膝而坐,竟還顯得寬敞。
四年時光,本就處於半步返虛境界的虎玄青終於踏踏實實的晉升到了返虛境界。
時光奧意不是那麽容易領悟的,即便虎玄青將那道仙光蘊含著的道韻完全接觸參悟了個透徹,最終也僅僅撐得上“知之一毛”,而仙光卻隨著他的領悟逐漸消失。
空間法則相對而言卻簡單了些,虎玄青在半步返虛境界時得仙光之助,在一步步穩固和晉升返虛境界之中夯實打磨著自身筋骨和對道的感悟,晉升返虛境界之後,他所掌控到的空間法則,堪比返虛境界的一些閉關千年的老資格前輩。
“阿墨,我們出關吧。我道行修為都已絕對穩固,繼續閉關也沒有多大收獲。”
虎玄青始終溫柔的看著墨恒,見墨恒睜眼,忙笑著懇求,一張英武的臉龐笑得有幾分憨厚淳樸。讓墨恒看到就有些想要對他動手動腳。
實際上,虎玄青隻覺有墨恒在身邊,哪怕隔絕於世界閉關萬年也不會無聊,但是墨恒此時正處於他四年前的境界,即半步返虛,但墨恒修行的《蓮花法咒》畢竟沒有師長詳細教導,虎玄青對他幫助不大,墨恒對道行的領悟始終沒有達到返虛的地步,在這裏閉關毫無好處。如此,虎玄青才想著趕緊出去尋找墨恒的機緣。
“虎叔,你確定將這‘仙台’也完全煉化了?”
墨恒笑著指了指骨屋中央,那塊巴掌大小的龍鱗化石。
原來四年前,被仙光包裹著的便是被層層枯草封印住的龍鱗化石。
虎玄青搖了搖頭,濃眉皺起,無奈的道:“阿墨,你現在也已知道,這‘仙台’乃是演化這條葬龍嶺的真龍本命龍鱗。不知多少萬年之前,這位真龍助我浩然門開派老祖證道,更與外麵世界中守護妖族的青龍祖輩有些淵源,它留下的本命龍鱗,豈是我數年時間可以煉化的?咱們閉關太久……”
墨恒斂去笑容:“虎叔。”
虎玄青見他神情淡淡,當即一個激靈,也正了麵容,擺手哈哈笑道:“我聽阿墨的。那就繼續閉關。”
墨恒笑著搖頭,隨後道:“虎叔,你不用擔心我。你有龍鱗需要煉化,煉化完成,你才能真正把你已經領悟到的那點時光法則掌控自如,否則你每次想要動用時光法則都需要心血代價,未免得不償失。而我,我隻是打熬時間,我有《蓮花法咒》和須彌寶鏡,晉升返虛境界,也沒有太多坎坷。外麵紛紛擾擾,你我出去,必然難以靜心。還是多花一些時間,在這裏清靜自在的提升修為罷。”
虎玄青本就隻是擔心墨恒,聽他說得發自內心,便再也沒有顧慮,濃眉一揚,雙臂有力的闊了闊胸,仍是那句:“虎叔都聽阿墨的。”說完隻是笑看墨恒。
墨恒看出他的意思,彼此默契無比,心中的燥熱第一時間化為親密的行動。
……
大千世界,太衡山腳,墨府這些年不停地有人病逝。上到幾位夫人、少爺、小姐,下到無數管事、護衛、仆從。府中傳言是墨恒臨走之前播撒的病咒,因為唯有被墨恒青眼相看的墨言始終無恙,且修為精進,眼看著化神境界已經不遠。
對於如此災禍,竟然無論府中上下如何懇求,墨雲書都默然以對,從不過問。
墨雲書當日聽到千魚和尚的傳音怒喝墨恒的身份,已然將這些年前前後後的所有疑惑都參破得清清楚楚。壞他氣運,謀他至寶,騙他情感……一樁樁,一件件,無可饒恕吧。但墨雲書卻又明白,以他的道行和世故,若是“欺騙”,墨恒怎可能一直將他蒙在鼓裏?隻因墨恒對他所表露的情感,都是曾經真實存在,甚至無論墨恒自己承不承認,都是曾經深潛內心,所以如今這一世演化而來,才這般讓墨雲書瞧不出真假。
曾經存在……墨雲書怔怔的看著梨花小院的方向,他今生求而不得的摯愛,害他傷他騙他的仙家般少年,在被他無視的那一世,曾經果然那麽隔著門縫期待著他的降臨麽?可是那時,那時他不曾理會過情感,那時他將子嗣看若物事,那時他還對意家血脈防備甚深,那時他其實一直等著他的嫡子自然而死。
自然而死?此時想想,他那時竟然舍得。他麵無表情,再次想到了那個想了無數遍的問題:“他何時看的三生仙石?他果然看到我這個父親一聲震散他最後生機,令他為保顏麵,為保魂魄不受折磨,以致於選擇自-焚而亡?”
想了半晌,墨雲書心神繃緊,漠然起身,門外飛來一道傳訊。
紀元之末,大劫將起,墨府也不是單純一方諸侯,墨家幾代人積累的底蘊和人脈,也遠遠不是表麵上那麽簡單。他謀劃多年,他必要淩雲證道。他必須讓他的兒子看看,他這個父親……
他這個父親如何?
墨雲書胸中驀地悶疼,以前總是威嚴淡漠的臉上也陡然黑沉沉的陰森一片。
若再相見,他當如何對待他的兒子他的摯愛?為何直到現在,他仍然恨不起來?
……
幽冥地域之中。
梁弓宜在神廟中閉關不出。
自從墨恒最後一次采了他腹中的五行元氣而後離去,幾年來,梁弓宜都麵無表情,仿佛所有情感都隨著墨恒專情於虎玄青,隨著墨恒吸采他腹中元氣而煉化寶物以便去尋虎玄青,而凍結在了他的靈魂最深處。他所有用的,他所剩下的,隻有修行和大道。
梁弓宜有五色神網這件後天至寶。
五色神網仿佛天生就是為他而成,仿佛前世的前世,甚至不知多少年前的前世就是他所擁有。如今,梁弓宜越是吸收五色神網的五行精氣,就越是對大道感悟清晰。
不同於墨恒擁有先天靈寶卻無法煉化,梁弓宜完全徹底的掌控著五色神網,又源源不斷的吸取著五色神網之中蘊含著的無窮五行精氣,更不斷的感悟著五色神網向他傳達的道韻奧妙,更遑論還是梁弓宜從前世記憶中所全盤接納下來的修行道行……最重要的是,數年之間,梁弓宜將所有心神,強迫性,絕對性的凝聚在修行之上,再有五色神網護佑,梁弓宜根本沒有走火入魔之憂!
如此一來,數年煎熬,梁弓宜於修行一道竟一路坦途,比前世修行得快速十倍!
但越是修為高深,梁弓宜心中就越是莫名蒼涼。
他恍惚有種感悟,仿佛冥冥中有誰在歎息,悲涼,滄桑,無奈,懊悔……那種深沉的情感飄渺無比,卻讓他莫名的感同身受。讓他胸中憋悶,讓他心中揪痛,讓他難以呼吸。
好像有前世的自己再對他說,他如今得到的,並非是他真正想要的。
他失去的,卻再也找不回來了,哪怕千萬謀算等待一場輪回。
輪回?是說他的前世?他那被迫害死摯愛,又被墨雲書殺死的前世?
不是。
那是什麽?是哪個他?他梁弓宜還有幾個前世?
一年兩年,三年四年。
八個春秋,讓梁弓宜恍若度過八個百年。
終於,仿佛冥冥中自有定數,在墨恒晉升返虛境界的時候,在虎玄青正為墨恒終於突破屏障,終於能夠同時煉化先天靈寶須彌寶鏡和晉升返虛境界而歡喜緊張的時刻,梁弓宜也捉摸到了那一絲契機。
返虛,領悟法則,踏上大道,迷途知返,參破虛妄。
終於要晉升返虛境界了,那前世他心心念念著想要達到的強大境界。
梁弓宜心中卻一片蒼茫,他想要歡喜,卻如鯁在喉。
他的修行,是為了什麽?單純為了長壽,單純為了大道,付出那麽大的代價,如此兢兢業業,就是為了像石頭一樣無從歡喜的活著?堅定的道心,本不應該有這種疑慮,但是蒼茫的荒涼感仿佛從遠古一直延綿到現在,讓他近十年都沒有表情的臉上,忽然淚濕雙眼。
驀地五色流轉,在晉升返虛,道行穩定下來的一刹那,五色神網從心而發,梁弓宜心有所感,倏然往前一劃!他不過是剛剛晉升返虛,這個運用空間法則的動作卻仿佛用過無數次。更是有五色神網助他渡過空間,將他的空間法則演化得難以想象。
不知穿越了多少空間,梁弓宜心中狂跳著,忽然來到那個地方。
那個秘境,那座山,青山綠水,遍山野草。
“山重水複,柳暗花明;世界浮華,宇宙亙古……玄法絢爛,道行滄桑。”
虛空之中,星辰絢爛,宇宙渺渺,星空屏蔽了空間和時間,將這座青山隔絕在時光之外。梁弓宜自己也不知如何到了這裏,仿佛是五色神網中的最後一道意念借用他和五色神網的力量將他拉扯進來。
梁弓宜一步步往前走,不知走了多麽漫長,又或者多麽短暫的時間,這一刻,當初走進來得到五色神網的感覺,重又回來——仿佛他前一刻還是少年,後一刻就成了垂垂朽木;仿佛上一步還是新生希望,下一步就走向了死亡沉淪。
看著那莫名讓他“熟悉”的曲折石級,看著那陡峭的一側青山。梁弓宜麵無表情,卻猛然淚水橫流。他走了幾步,隱約又聽聞那蒼涼卻熟悉得深入骨髓的歎息。
“……前世是墓,墓中醍醐;今生是劫,劫來離別;後世是空,空有春夢……”
梁弓宜這一刻不知身在何處,不知自己是誰,隻是再也忍不住,仰頭悲涼大笑,笑得嘶啞難聽,笑得仰倒在青山石階上。淚水不停地模糊他的視線,讓他看不清外麵的星辰,然而他目光所及,卻猛然看到一個清晰的地方。
那座眾星環繞之中的孤零零的星球,那座被時光封印了的墓碑。
梁弓宜的笑聲戛然而止,怔怔的看著那塊墓上,那篆刻的四字:吾之摯愛。
梁弓宜忽然有無數言語湧到喉嚨,偏又說不出來。他想問:我是誰?我若是輪回而來,我為的是什麽?我得到了麽?
這樣想著,那仿佛從亙古久遠之前殘留到現在的歎息再次飄渺而來,歎聲前麵模糊不清,隻聽得出其中死水般的蒼茫。
梁弓宜呆了半晌,忽然脫口而出:“我把奪自他的至寶留在那裏……”
梁弓宜猛然站起身,卻又愣住,他奪了誰的至寶?又是留在哪裏?
他憑著感覺急躥,輾轉來到後山,驀地轉頭,看向兩棵柳樹,便見枯瘦的柳樹中間,一塊巨大青岩。青岩上蒙著苔蘚,他輕輕揮手,五色拂過,青石煥然一新,顯出本來麵目,寬大的岩體中央刻著古字,一筆一劃規規整整,宛如決絕之意,讓人看出生硬的棱角:
“緣一場,愛一生,恨一世;三世盡,青山改,此情絕。”
三生盡,即便被時光隔絕,青山也早已不是當年青山,此情已然絕矣。
梁弓宜胸中驀地劇痛,呆看半晌,忽然喉中一甜,他咽了回去,伸手緩緩撥開青岩,後麵是一處山洞。他沒有立即進去,他感覺到,之前那宛如從萬年前殘留到現在又加之於他身上的熟悉感正在緩緩消散。
他迷茫的看著黑暗的山洞,終於晉升的返虛境界道行,讓他看著洞裏殘留著的空曠痕跡。他心裏忽然既明白又不明白,哪怕萬幸得以重來一次,他也沒能真的重來。
想著之前那岩石上平淡規整,隱然悲涼的文字。他瞬間似乎能透過時光,看到讓他揪心的輪廓坐在青岩邊,那輪廓孤傲單薄,抬手在青岩上緩緩卻有力地寫下這些文字,然後,那輪廓在他視線中起身,似乎頓了一頓,想要回頭……梁弓宜心中驀地一震:回過頭來,我在這裏。但那輪廓隻是一頓,便毫無停留的跋涉離去,一步一步,決絕卻又仿佛帶著重傷的踉蹌。
“別,別走!我去哪裏找你?”
梁弓宜忽然對著山洞喊出聲來,聲音突兀而又啞澀,喊的話讓他自己也茫然呆愣。
呆了片刻,梁弓宜才看清,哪有什麽輪廓?不過是他自己站在這裏。
隻是,他心中的輪廓,他的墨恒,終於是徹底失去了?他不甘心!他無法容忍!他以前還有道行分心,如今道行已成,他還有什麽顧慮?他必須,一定要重得摯愛!
“大劫將起,紀元之末……我,我還有機會,我一定還有機會……”
梁弓宜仿佛溺水之人抓到一根救命稻草,驀地握緊了雙拳,雙臂肌肉鼓鼓賁張。他想,情感不是字痕,說要消泯就能完全消除。他道行已成,此生此世,心心念念隻那一人,難不成當真等不到一個回頭轉身?
五色光華閃動,一晃眼間,梁弓宜消失於原地。
此山依然,哪怕仁聖尊王洞天早已湮滅,它也仍舊被封印在某個地方。
山外星空依舊隔絕著時光,隻不知此間封印殘留的,又是曾經何人的荒唐。
大劫將起,紀元之末。如今的確如此,但那曾經的曾經,莫非不是如此這般的時候?
麵對無窮的選擇,每個岔道口的岔路都可能是再也不會交匯的人生。
如此種種,墨恒漠不關心,他隻知道自己晉升了返虛,他的虎叔正笑容陽剛的等著他臨幸。他們的選擇,也是曆經三生一般,如今彼此牽手,才得如同空間與時間一樣相輔相成,哪怕未來會有無數劫難,但他們宛如太極一般無分彼此,又何須懼怕擔憂?
紀元之末,陳舊世界萬物的災劫,也是嶄新世界一切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