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墨家小兒實在該死!沒想到本王成日打雁,今日叫雁啄瞎了一雙老眼!快快施法輔佐,本王必須盡快入陣,煉化那兩件仙家寶物,萬一被你那小情人兒引來他老子和虎玄青,本王才真是陰溝裏翻了船……”
幽冥王被墨恒氣得半死,連連折磨催促梁弓宜。
梁弓宜有苦說不出,最後關頭還被墨恒冤枉,隻能死死忍著對幽冥王的恨意,不敢暗生任何異心——他受到幽冥王諸多邪咒的製約,別說行動自由,即便是心中生起與幽冥王相關的念頭,都會因幽冥王占據他眉心命穴而被感應得知。
若非如此,幽冥王豈能放心收斂神魂,就不怕行蹤被梁弓宜泄露?蓋因一切皆有成算,才安之若素,放任梁弓宜與墨恒“談情說愛”。梁弓宜先前見墨恒誓要跟隨到底,冒險急聲勸他離開,在這種情況下,自認已經仁至義盡,對得起墨恒待他的宿緣青睞和維護。
“恒少爺,梁某看來性命無幸。你這霸道宿緣,梁某是無福消受了……”
梁弓宜心頭像磐石一般沉靜和冰冷,漠然一聲暗歎,身影在島嶼上完全消失。
墨恒不知梁弓宜身陷這種危險境地,隻當梁弓宜始終深藏不露,兩世心寒疊加在一起,心腸更為冷硬,甚至沒來得及細看梁弓宜神態,堪堪打出一掌青蓮葉,便飛向虎玄青所在之地。
他曆經兩世,虎玄青算是唯一一個對他沒有任何私心,卻對他關懷備至的友人。
將將飛出千丈,又見前方極遠處的海邊之外,無盡破碎空間中再次劇烈震**,其中斷斷續續地傳來各種暴虐巨響:“鏗鏘!”“哢嚓!”“轟隆!”……都是威力強悍的玄術爆開之音,交雜在一起,簡直像是砸入人的耳朵裏,聽得人心浮氣躁,直欲吐血。
墨恒修為不弱,又有道行意念,不受這些聲音的恐嚇和威懾,反而麵龐沉寒,眸隱殺機。
“玄青道兄傷勢本就不輕,怎能連續拚命?若是傷了大道根基,日後任憑服下什麽神仙妙藥,都難以複愈如初,大道平添三分艱難!”念頭一動,墨恒心下發狠,腳下猛力一踏,合身一撲,如一顆流星劃過蒼穹,黑冠白袍帶出無盡殘影,刷刷飛馳,直衝過去。
剛衝出大海,還沒投進破碎空間中,迎麵一人踉蹌飛出,棱角剛毅的英俊麵龐慘白如紙,唇角、耳中都有鮮血汩汩溢出,染得玄破紫黑大片,險些與他相撞到一起,正是虎玄青!
虎玄青見到他,驚而變色,急道:“賢弟怎會獨自在這?速速去尋墨天師!”
“玄青道兄,是誰傷你?”
墨恒不答反問,心中寒怒,抖手將梧桐晨鍾取出一震,小鍾裏四道黑光一閃而出,在身體四周一旋,顯出四具雄壯青年傀儡本體,個個呼吸綿長,煞氣凜凜,生機澎湃,先前被打傷的兩個也已經傷勢盡複,將他和虎玄青全都護衛在內。
虎玄青心頭一暖,卻更是緊皺濃眉,轉念一想,墨恒再逃也已遲了,便不多說,倏然轉身,兩隻手掌冒出浩然玄氣,憑空施法,朗聲大喝:“吒!破!陣!”三字真言傳出十幾裏遠,料想附近人人皆能聽到是他虎玄青在施法,這才雙掌猛力握拳,往破碎空間中凶悍一砸!
浩然玄氣倏忽閃爍,如流光虛影,破空紮入前方空間中。
但見原本就強烈震顫破碎的空間突然微微一靜,下一瞬宛如兩輪黑日陡在空間裏麵炸開,純粹白霞般的浩然之色、空無一物的黑洞之色,形成陰陽兩極般的虛空漩渦,威勢無量地旋轉,竟是刹那間湮滅這處空間!
“道兄你——”墨恒黑眸緊縮,轉瞬將放出來的四具傀儡用梧桐晨鍾一晃而收,一扯虎玄青胳膊,“快跟我走!你可莫再施法了!”聲音忍不住帶上兩分強硬,雙腳踏空,亡命狂奔。
哪怕虎玄青仙法玄妙,震**的空間隻傷敵人,不傷自己,但如此近距離地空間湮滅,也能眨眼吞沒千丈萬物,虎玄青明顯是強弩之末的重傷之態,再被波及,隻怕結局生死難料!
虎玄青本有耗費精血的秘術逃命,現在有墨恒救他,自然不需再耗費本源,否則有傷根基。
墨恒的《蓮花法咒》也是仙法,得紅蓮聖印的完整傳承,自有暫時疾馳的玄妙秘術,扯著虎玄青臂膀,使出煉氣高階的法力,暗暗咬破舌尖,以精血為祭,口中一燙,腳下隱隱生光,光影中又有青蓮、白蓮、紅蓮飄忽飛旋,托著他刹那千丈,再一邁步又是四五裏之遙。
“賢弟玄法神妙!”
虎玄青讚歎一聲,他本來不及壓製傷勢,暗暗準備施法護衛墨恒逃離後方空間湮滅的吞噬勢頭,轉眼卻見墨恒法術如此神異,簡直不下於他自己的保命仙法,不禁訝然疑惑,卻不多問,隻真心為墨恒高興,出口笑歎一聲,聲音未落,卻喉中腥甜,湧出血來。
墨恒始終分心留意著他的狀態,不禁擔憂,蹙眉硬聲道:“道兄還是趕緊壓製傷勢罷!”
虎玄青便笑著點頭,收斂心神,法力迅速在經脈內流轉,暗運仙法壓製幽冥寒氣的肆虐。他被墨恒抓著臂膀逃亡,也不顯狼狽,濃眉下一雙黑眸炯炯有神,竟是磊落灑然如舊。
兩句話的時間,已經竄飛二三十裏,徹底擺脫後方空間瞬間的湮滅勢頭。墨恒轉頭一看,便即停下,二話不說,往腳下一指,突然凝出十丈蓮台,蓮台上又扔蒲團,就讓虎玄青打坐療傷。
“賢弟不用麻煩。”
虎玄青正色搖頭,轉身凝眸,仔細望了望身後遠方,回身迅速低語道,“賢弟,後方追殺我的三人不值一提,他們身後卻有摩柯修羅親自坐鎮。那修羅是化神大圓滿的道行,本身功法亦是詭異非常,現在必定感應到那三人身死魂滅,須臾就能追殺過來!我重傷在身,敵不住他,隱身法術也躲不過他的搜尋,現下耽擱不得,我施展秘術,暫且委屈你,跟我一起藏到海下地底深處去吧。”說罷便要施法。
墨恒立即止住他,也不問他怎麽與摩柯修羅對敵,隻沉聲道:“不必,我有地方藏身!”
再次扯住虎玄青臂膀,往先前島嶼電掣飛馳,同時將入陣玄術秘訣一句一句、毫無保留地傳授,但還未傳授完畢,便已飛到島上,轉頭看向身後,蹙眉問,“既然道兄說時間緊迫,若不嫌我有冒犯,便由我抱道兄入陣如何?”黑眸淨澈,心下坦然。
虎玄青本就驚疑墨恒竟有高明的入陣秘訣,料定便是以自己的悟性,要徹底領悟秘訣,也還需片刻時間,一聽墨恒這麽說,心下哪有不同意的?卻濃眉微挑,搖頭道:“抱就不必了,愚兄半虎之身,雖不雄健,但也高大孔武,若被賢弟抱著,頗有不自在。不若賢弟背我?”
說罷與墨恒對視一眼,兩人各自大笑。
虎玄青不敢遲疑,劍眉朗目上笑意未消,立即雙手一搭墨恒雙肩,老大不客氣地趴到墨恒背上,雙臂攬著墨恒脖子,雙腿也自然而然地勾住墨恒勁實的腰身,歎道:“愚兄成-年以來,還從未被人背過,這次可算偷懶了。”即便是被墨恒背著,他也姿態颯爽,乃是氣度如此。
墨恒更為失笑,心下並無異樣,沉靜穩穩背著他,暗道:“先前我帶梁弓宜逃出空間破碎範圍,是他背著我;現下我帶玄青道兄逃開空間湮滅凶威,卻還要再充當苦力背他……”
念頭閃過,不敢耽擱時間,旋即施法就要入陣,卻心念一動,微微轉頭,對近在耳畔的虎玄青道:“道兄可有不傷元氣的高明隱身法術?實不相瞞,下麵有人。待會兒入陣之後,不管道兄看到什麽,都請為我守密。那人與我,頗有牽扯。”
隱身法術絕大多數都是普通貨色,唯有極高明的隱身玄法,才能容得修煉者在隱身時施展元氣波動不大的法術。墨恒的《蓮花法咒》雖有隱身秘法,卻不是現在修為能夠施展出來的。
虎玄青趴在墨恒背上,看似豪邁大方,實則心頭略有尷尬;健壯的胸腹與墨恒雖嫌青澀卻已寬闊挺直的脊背緊緊相貼,心跳都緊緊相依,一種從未有過的微妙親近油然而生,居然刹那間微微失神。聽到墨恒要求,他迅疾回神道:“愚兄明白。”
當即壓著傷勢,右手大大方方地在墨恒眼下掐訣,浩然白氣輕輕散漫,二人身形驀然隱沒。
墨恒便施展梁弓宜先前傳他的入陣玄術秘訣,感應大陣入口,然後腳步輕踏,進入陣中。
僅僅三步,突見身周情景一變,再無島嶼大海,也無風吹浪濤之聲,六麵八方空蒙蒙一片,如同身在混沌,不知東西南北,不知下一刻會走到什麽地方。
又走三步,卻豁然開朗,好像走在虛空,周圍甚至有星鬥盤桓,連腳下都是漆黑空無!
墨恒心頭提緊,背著虎玄青,頎挺身體穩健如山,毫不分心他顧,齊眉黑冠下雙眸炯然黑亮,與虎玄青隱有相似神韻;雙手不疾不徐地掐動玄術秘訣,腳下步伐也是準確到精微的極點。
虎玄青看了看他,轉開眼神,心道:“墨恒賢弟秉性本是灑脫,若非身在墨府,何至於不斷與諸多小人爭鬥理論?若是隨我拜入浩然門,即便身為師徒,亦可白日放歌縱酒,夜晚抵足而眠,豈不甚好?”但墨恒先前已經委婉拒絕,他便不好再提。
瞬間收斂心思,細看墨恒腳踏錯綜紛雜的步位,眉宇間越來越起凝重神色。轉頭再細望周圍虛空星鬥,隻覺這大陣越來越凶險,稍有不慎,就極可能一步走到星鬥飛馳之處,連人帶魂都被星鬥撞成齏粉。
“幸好這方大陣似是無人催動,否則,誰能逃出?”
虎玄青一動不動,暗暗更為急迫地療傷,隻待萬一墨恒失誤,他好有力相救。
大陣最深處,一方墓碑孤零零地栽在一顆星鬥上,遙見墨恒背著虎玄青在虛空中漸行漸遠。
作者有話要說:看了書評,擔憂男配戲份太多的同學無需繼續擔心,作者寫書不是第一次了,還從未出現過CP不如男配的。總之,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