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聽到夜圖警告,眾人臉色劇變。

耿衝二話不說,一把背起後峰,又用胳膊把駭得麵無人色的梁冰紋夾住,匆匆急逃,心中則彷徨咬牙:“主子哪裏去了?這後峰和梁冰紋,主子到底是怎麽看待的?我要是危險,可顧不得他們!要是他們死了,主子少了玩物,到時候,大不了我脫了衣裳再去自薦枕席……”

《蓮台訣》是傀儡秘法,原本三心二意的耿衝,早已潛移默化著,變得對墨恒忠心無二,但對待旁人,他可沒有舍己為人的心思,竟是存著一看勢頭不好就扔掉累贅獨自逃亡的念頭。

吳剛和夜圖別無它法,視死如歸,斷後退走。

墨問秋紅衣如火,豔麗無雙,飄然飛來,抬掌虛空一拍,快意地恨聲道:“墨恒早已被空間撕扯得粉身碎骨,便宜他了!你們這些狗奴才既然忠心於他,就為他殉葬去罷!墨恒欺我辱我廢我丹田之仇,今日便用你們的性命魂魄來償還!”

《逍遙道法》對明衛影衛的修身煉體功法有著壓製性,墨問秋一人出招,吳剛和夜圖便都感受到性命威脅,大吼一聲,同時催使掌中飛劍,拚命地抵擋。

幸虧仁聖尊王洞天中不能肆意運用大威能的法器或者法術,否則吳剛等人哪還有命在?

遠處傳來墨問閑朗聲笑語:“秋妹莫要耽擱,浩然門諸位道兄就在前方……”

卻不知浩然門的虞七卿、江策、蔣充,這三個與虎玄青師兄弟相稱的強者正在淡淡輕笑。

江策負手道:“墨雲書隻顧將墨府氣運修煉到自己一身,把膝下兒女都當作牧羊鬥犬,放任他們隨波逐流,似是要從中挑選出一個,再好生培養,將來大有用處,卻養出這些膚淺愚蠢之輩,僅有幾人有些精明,便如那個叫做墨諶的,卻又沒有修為,亦屬可悲。”

蔣充也是漠然俯視:“不入仙門,見識如何淵博?墨雲書對待他們,看似‘疼寵’,卻從未認真教誨。嗬,以這些人當作你我手中之刀,算是抬舉了他們。墨雲書狂妄自大,卻不知他一舉一動,連同他那返虛境界的祖宗,都在咱們祖師算計之中!”

他們都是神識傳音,轉念之間就能交流,除非他們願意,否則旁人是聽不到的。

虞七卿聽了,溫和笑笑,眼底藏著深沉的冰寒,轉頭對身後的雯珍、雯諾、蘇廷、小花妖輕輕安撫道:“莫要擔心,虎師兄道行高深莫測,又有炎決劍在手,區區妖邪鼠輩,動不了他分毫。”

此時,虎玄青正在趕來。

……

虎玄青感應著先前離開時,暗中設在雯珍和小花妖等人身上的追蹤印記,同墨恒一起疾速飛來。墨恒與他並肩飛行,袍袖飄飄,瀟灑沉靜,須彌寶鏡早已被收了起來,根本不顯露於人。

“梁弓宜到底從秘境中取走了什麽寶物?竟弄得那青山的山頂院落被夷為平地!前世他必然也是這樣得寶,卻生生瞞著我,可見我本性也是癡傻,一朝得他些許情分,就被他的情愛所困,識人不清,自取其辱,被他利用到最後,還被他算計了性命!”

墨恒沉眸無聲,神態內斂,淡然冷漠。

墨恒可以確定,梁弓宜得了不知名的奇遇,先前告訴他入陣秘訣,想要將他哄下去,必定也是安了狡詐心機,現在早已從秘境離開,不知去了哪裏,日後相見,再看梁弓宜如何與他分說。

墨恒本是決絕性格,卻極容易癡情,但先有前世背叛,後有幻境中一十九年與虎玄青的孽情隔著,現在是真真正正的心硬如鐵,暗下對梁弓宜竟是更添兩分漠然,連以前的恨痛都消減了去,單純的仇恨、算計、心機越發清清明明地浮上心頭來,正應了其母意若秋的那句話:

“不若薄情,修煉長生。”

將情意盡數收斂到靈魂深處,隻剩下對道行的感悟,如此修煉,修的全是自己。

至於梁弓宜得到的是什麽,墨恒甚至猜測那極可能是傳說中的仁聖尊王的鎮洞之寶“五色神網”。墨恒不知道三生石就在洞天秘境中,但那秘境既然藏有須彌寶鏡,必定是仁聖尊王洞天中極其隱秘和關鍵的地方,這種地方,鎮壓在山頂的寶物,除了五色神網,還能是什麽?

虎玄青也自有猜測。

虎玄青不知先前入陣的是梁弓宜,但也猜測是有人先一步得了寶物,同樣猜測那人得了五色神網,隻是因為墨恒沒說,他才沒問,隻自暗暗記下來,不願讓墨恒過多牽扯到其中去。

飛行沒過多久,虎玄青思量片刻,轉頭道:“賢弟,你我不若暫時分開。”

虎玄青自知本門內部的各種陰損,不願讓虞七卿、江策、蔣充等人盯住墨恒,免得將墨恒拉扯到浩然門的爭權奪位的大漩渦之中——以他自己化神高階的修為,尚且會被虞七卿等人陰謀詭計所算計,如果沒有混沌之氣,到現在還是重傷呢,如果墨恒被他們盯上,豈能有好事?

虎玄青在意念轉世到幻境中之前,本來傷勢難以治愈,隻因體內有著不易驅逐的幽冥寒氣。

但他意念離開幻境之後,緊接著煉化了一絲看似渺小的混沌之氣!

那一絲混沌之氣簡直無可抵擋,幽冥寒氣也算是頑固無比了,在他經脈血肉中滯留,但被混沌之氣一滾,如同冰雪被滾滾江水淹沒,什麽也沒有留下。幽冥寒氣盡數化去,虎玄青又得混沌之氣和本身仙法療傷,完全恢複了最強盛的狀態,當然是精神飽滿,虎目神威。

“這洞天之中,極難動用化神修為,賢弟自保綽綽有餘,現如今又有寶鏡防身,愚兄並無擔憂之處。隻是賢弟萬莫大意,須知人外有人,這次仙府洞天開啟門戶,其實各方勢力都有計較……”

虎玄青立在半空,劍眉朗目,說話誠懇鄭重。

當下又簡潔地將天行派的那群人、自己門派的某些人,以及其它散落勢力的高手都以神識傳念的方式,細細致致地跟墨恒闡明,唯恐墨恒不清不楚地吃虧。

墨恒停下來,凝神認真地傾聽,同時望著沒有邊際的洞天。

腳下是高山流水,虎豹熊猿在其中跳竄;再遠處隱約有著炊煙人家,更遠處就要到某個國家了。仙人洞天,果然不愧是一方小世界,這裏居住著的人們,想必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在某個洞天中,隻怕還以為自己就生活在世界的正中-央呢。

“賢弟可聽清楚了?”

虎玄青神識傳念何其快速,隻過片刻時間,就完全講述了一遍,但心裏還是覺得有些不妥當,但仔細想想,又沒有什麽再要交代的——像身為父兄,要和自家孩子分開,總忍不住嘮叨叮囑一樣。

墨恒能感覺到他的關懷,沉默了下,目光清正地看著他,稽首道:“小弟聽得清楚,也記得明白,多謝兄長教誨。小弟也正有獨自探索洞天的意願,否則,小弟洪福齊天,鴻運當頭,什麽好處都巴著趕著湊上小弟眼前來,兄長和我在一起,連肉湯都喝不到,豈不太也吃虧?”

說著郎朗一笑,露出兩排潔白牙齒,濃眉黑眼極其陽光,炯炯有神地道,“小弟先行一步!”

然後和虎玄青拱了拱手,轉身便往另一個方向飛,幹幹脆脆,說走就走!

倒是虎玄青沒來由一愣,錯愕而且不舍,緊緊皺起了濃眉,仿佛已經相伴了一輩子,怎麽剛剛說起分開的話頭,就驟然離去?還毫無留戀一般。心中頓時莫名的空落,下意識地追了兩步,眼看墨恒頭也不回地灑然飛遠,才默然緩緩地停了下來。

“幻境於我如魔頭,需要道心清正之。”

虎玄青沉眸負手,精壯的體魄在半空中站得筆直,英武的身軀不算雄健,但是穩若泰山。

念頭閃過,迅速收起心思,沉下臉繼續感應著的小花妖等人的印記。虞七卿等人的陰損算計,他虎玄青便堂堂正正還擊!陰謀難成大事,陽謀才是天地正道,他虎玄青豈是軟弱可欺的?

……

墨恒飛遠之後,心中的不舍才漸漸散去,這短短一日之間,他好像又曆經了一世似的。

虎玄青,玄青道兄,駱青,叔父……

諸多影像在他眼前閃爍流連,化為同一個令人怦然心動、英俊成熟的強健男人的身影。

“算起來,我墨恒,終於曆經三生了罷!梁弓宜,駱青,都是磨煉我一世道心的磨刀石!前者害我,已經是我的仇恨大敵;後者有緣無份,乃是我此生的一位知己。”

“而今,我修煉仙法,自在逍遙,何愁大道不成,何愁大仇不報?”

的確,幻境猶如真實,可以算是一世,那麽兩世情苦,現在已經是他的第三世!

這一世,豈能還要癡情決絕?

想著想著,突然豁然開朗,開懷地清嘯一聲,擺脫了氤氳在心頭的意念,然後猛然發力,直直地飛入雲霄,又隱身落入一方國家,取出那麵正在給他無形感應的須彌寶鏡來。

“一般的靈寶,像那梧桐晨鍾,都被我完全煉化。但是這麵‘須彌寶鏡’,我居然連禁製門路都找不到,就算沒有先前的幻境經曆,也可見它必定是至寶無疑。我現在不能煉化它,它又怎麽老是給我那怪異的感應?”

墨恒手中托著須彌寶鏡,隱身端坐在一方國家的城外山頭。

從最初由秘境中走出來開始,墨恒就隱隱約約地感覺到“須彌寶鏡”的蠢蠢欲動,但是他隻能體會那種共鳴,不能知道須彌寶鏡的具體細節,便沒有對虎玄青說出來。現在和虎玄青分開,他做什麽都不會耽擱虎玄青的正事,也不怕讓虎玄青擔憂,便沉心靜氣地想辦法探察感應。

須彌寶鏡像個無底洞,法力和意念灌注到其中,永遠都探察不到盡頭。

作者有話要說:這是第一卷的最後一章收尾。這一卷分別是墨雲書、梁弓宜、虎玄青的劇情鋪墊。明天會到第二卷。

最近更新不穩定,很抱歉啊。明天會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