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3章 交鋒
案情由潛州市紀委書記、市聯合專案組組長黎敏中匯報。省委聯合專案組全體成員，潛州市委班子全體成員與會。大會議室裏熙熙攘攘的，擠了四五十個人。段定遠高踞首位，一側是潛州市委常委和市委專案組成員，一側是省委專案組成員。大家神情都很凝重。
段定遠在市委大院門口和柳俊說的那句話，引起了劉輝與柳俊的警惕。一般來說，紀委係統相對獨立，段定遠是老紀檢幹部，政治取向應該比較中立。但隻這一句話，劉輝和柳俊心裏都明鏡似的，段定遠與瞿浩錦很靠攏。下車伊始，就想在劉輝與柳俊之間種刺。
劉輝和柳俊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神裏讀到了這個意思。劉輝心裏更是一驚。他五十幾歲，久曆官場，對段定遠的小手法洞若觀火，乃在情理之中。但柳俊顯然也明白了，劉輝就更加不敢小覷這位衙內。年紀輕輕，還真成精了。
得知省委聯合專案組已經成立之時，劉輝就和黎敏中探討了一下。決定實話實說。把市委專案組掌握的情況，毫無保留的匯報給省委專案組。這不但是紀律要求，也是策略要求。
省委專案組進駐潛州之後。無疑會主導案件的進程。市委專案組掌握的情況越多，就越能把握主動，在今後的聯合辦案過程中，可望獲得更大的話語權。
段定遠一進入工作狀態，神情愈加嚴肅，黑臉上一絲表情也看不到，坐在那裏，猶如一尊雕像，冰棱子唰唰的往下掉。
除了劉輝和市委政法委書記董昌，潛州市委班子成員，包括柳俊在內，都是第一次聽取案情的全麵匯報。市委專案組成立之後，柳俊對案情就不是很關心了。他是市長，本職工作是抓經濟建設。況且專案組由兩位市委副書記牽頭，他剛剛到任，威望未著，也不好胡亂去指手畫腳。沒的惹人閑話，誤會他到處伸手攬權。
柳俊的工作作風，原本就是不隨意幹涉其他領導的分內工作。做一把手時尚且如此，做二把手就益發謹守規矩。
但是白湖縣的情況，還是讓柳俊吃了一驚。市審計局隻審計了第一批救災款發放過程中存在的問題。而且審計局隻負責查賬，對於其他舉報，不曾受理。市委聯合專案組的職權遠遠大於審計局，調查的結果就愈加觸目驚心。
太放肆了！
太肆無忌憚了！
方汝成哪裏還有半點黨員領導幹部的樣子，堪稱罪大惡極。單是他一個人貪汙腐敗，受賄索賄還則罷了，尤其可恨的是。帶壞了整個白湖縣的班子，帶壞了全縣的官場風氣。柳俊每至一地主政，除了狠抓經濟建設，提高人民群眾的生活水平，最看重的就是幹部隊伍的建設，良好官場風氣的培養。甚至對後者比對前者更加注重。以眼下的白湖縣為例，就算經濟建設搞得再好，不過是為了一大批貪官汙吏提供了腐敗奢靡的溫床，人民群眾依舊會對政權機構異常的不滿。何況這些官員們，平日心思全都用在怎樣拉幫結派，怎樣結黨營私，怎樣貪贓枉法，怎樣紙醉金迷上頭，焉有多少精力關注黨政工作？地方經濟，焉能高速發展？
除了柳俊，其他市委班子成員也是一個個臉色嚴峻。潛州市委常委兼江城市委書記管永清，臉色則是陰晴不定。大家都能理解管永清的心情。他就是前任白湖縣委書記，那個時候，方汝成是縣委副書記。正是因為管永清的力薦，方汝成才越過縣長，直接出任縣委書記職務的。管永清是否與方汝成有更加密切的私下交往。不得而知，但方汝成墮落至此，腐敗至此，作為舉薦者，管永清也是有責任的。
瞧瞧你都推薦了一個什麽樣的家夥！
難道你管永清在白湖縣的時候，對自己的副手就一點都不了解嗎？
段定遠倒是沒有表現出特別的震驚，一直靜靜聽著，很少插話提問。身為省紀委書記，各類大案要案經辦得多了，白湖縣的案子，尚不足以令段定遠失態。
黎敏中基本是扼要匯報，所有套話一律省略，報的全部是人名和數據。饒是如此，匯報也整整進行了一個半小時。實在牽涉的人員太多，包括方汝成在內，白湖縣十一名縣委常委，榜上有名的竟然達到九人之多，僅僅縣長鬱誌達和另一名排名靠後的常委沒有牽涉進去。白湖縣二十二個鄉鎮和縣直機關，涉案的一二把手，達到四十六人。然後與他們相關的女人，企業老板等，更是多達兩百來人。單是方汝成一人，與之相關的人名就有七八十個。
一個半小時匯報完畢，已經很簡約了。
匯報過程中，黎敏中喝光了兩大杯茶水。
確定黎敏中已經匯報完畢，段定遠眼光在會場一掄，緩緩問道：“其他同誌，還有要補充的嗎？”
大家的目光就有意無意的落在市委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長董昌身上。他也是專案組的負責人之一。董昌絲毫不動聲色，也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段定遠點點頭。眼望劉輝，聲音略略變得和緩了一些，說道：“劉書記，我看這樣吧，其他同誌都去忙自己的工作，請你、柳市長和黎敏中同誌、董昌同誌留下來，我們再合計一下？”
這個也在情理之中。省市兩個專案組如何運作，如何配合，白湖縣的日常工作如何維持，都需要好好合計一下。
很快，其他人都離開了會場，偌大的會議室，隻剩下寥寥數人。除了段定遠，潛州市這邊就留下了劉輝、柳俊、黎敏中、婁海英和董昌。婁海英是劉輝請她留下來的。她是黨群副書記，單獨將她請出去，不合規矩，會無緣無故的種下一根刺。省委聯合專案組那邊，留下了三人，省紀委第四紀檢監察室陳主任，省檢察院路副檢察長和省公安廳經偵總隊康總隊長。也是省委聯合專案組的三個負責人。
“同誌們，白湖縣發生了這麽嚴重的腐敗窩案，很讓人痛心啊。”段定遠低沉地說道，眼神中閃過一抹銳利之色：“省委對這個案子很重視。瞿浩錦書記親自指示，一定要深挖細查，不放過一個腐敗分子。當然，也不冤枉一個好人。”
潛州市的五位書記，神色嚴峻，一聲不吭。省委專案組的三名負責人，也是緊閉雙唇，不置一詞。
“這次省委聯合專案組，分成三個小組，分別由省紀委陳主任、省檢察院路副檢察長和省廳康總隊長負責。我建議，潛州市的專案組。也照此劃分，選拔熟悉情況的人員，加入到三個小組之中，和省委專案組的同誌一起辦案。黎敏中同誌和董昌同誌，繼續負責市裏麵的日常工作。”
段定遠不徐不疾地說道。
劉輝的臉色就是一沉。段定遠這個做法，就是要將市委專案組完全排除在外，由省委聯合專案組獨立辦案了。潛州市專案組調派至省委聯合專案組的人員，不過就是起個“向導”的作用。如此安排，超出了劉輝的心理底線。身為潛州市委書記，對本市轄縣發生的案子，完全失去了主導權，甚至連參與的權力都喪失了，劉輝自然很是不悅。
“段書記，首先，我代表潛州市委感謝省委和省紀委對我市反腐倡廉工作的關心。白湖縣出了這麽嚴重的腐敗窩案，作為市委書記，我深感不安。我的工作沒有做好。”
劉輝略一沉吟，開口說道，神色沉重。
段定遠擺了擺手，說道：“劉書記，腐敗分子，各地獨有，並非潛州的特產嘛。”
柳俊嘴角浮現起一絲笑紋，瞧不出來不苟言笑的段定遠，偶爾還能幽默一把。
劉輝點點頭，說道：“段書記，白湖縣的情況很複雜，不僅僅涉及到一個腐敗窩案，還涉及到整個縣級政權和鄉鎮政權有效運作和全縣數十萬群眾的日常生活問題。潛州的災後重建工作，正在進行，中央和省裏，陸續下撥了幾筆救濟款和扶持款，白湖縣是重災區，不能因為查案子，耽誤了災後重建工作和救濟工作。因此，我建議，省市專案組可以聯合辦案。黎敏中同誌和董昌同誌，對白湖縣的情況很熟悉，應該參加專案組。除了調查案件，還可以就近指點白湖縣縣委縣政府和各級鄉鎮班子的日常工作。”
劉輝這個理由很有力，不好反駁。
段定遠一開始拋出來的計劃，原本也隻是試探，並沒有指望劉輝和潛州市的同誌能夠全盤接受。段定遠聞言略作沉吟，便微微頷首，說道：“劉書記的意見，也很有道理。案子要查，腐敗分子要抓，但縣裏的工作也要搞好，不能落下。黎敏中同誌和董昌同誌，也各自負責一個小組辦案吧，辦案人員到時再詳細分配一下。”
如此安排，黎敏中和董昌依舊隻是一個小組的負責人，起不到協調全局的作用，但有段定遠這個省紀委書記親自掛帥，也隻能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