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難辨故人
何延安離開n省不久,關於韓江要調走的消息就在團省委傳開了。不過有兩個不同的版本。第一個版本是說何延安要外放某省省長,韓江調團中央書記處擔任書記,接替何延安現在的職務,當然排名會略低,畢竟是新晉嘛。第二個版本則是韓江不會提拔,而是回團刊擔任總編,還幹他的老本行。都編得有鼻子有眼的,仿佛一個個都是中組部的部長。
不過第二個版本遭到較多的質疑。
根據是何延安單獨召見韓江之後,韓江離開榕湖賓館的表情。倘若隻是平調,韓江沒必要如此振奮。有鑒於此,第二個版本後來做了修正,說是韓江回團刊擔任總編隻是一個過渡,很可能三幾個月後就外放實權市委書記。盡管級別上沒有提升,實際權力卻是放大了許多。
這些傳言並沒有影響白楊和柳俊的心情,照樣全副身心投入工作。
何延安說得明明白白,安心做好本職工作就行了。
對別人而言,這或許就是一句套話,對柳俊,那就是實實在在的交底。況且支教活動確實是大事,韓江走不走不要緊,這個事情不能搞砸了。
這一曰易寒與張曉曼特意到團省委來找柳俊,說是要邀請柳俊去參加七嶺衝新中學的落成典禮。
“喲,是易主任,恭喜恭喜!”
一見到易寒,柳俊便同他開玩笑。
卻原來易寒成為團省委樹立的典型人物之後,池曉波專門給寧北縣副縣長石重通了電話,轉達了團省委的意見。對於老領導的指示,石重還是很重視的,如實向縣委書記方朝陽做了匯報。不料胖乎乎的方書記卻打起了官腔,說是要研究研究。
石重隻是排名靠後的副縣長,主管的又是教育這一塊,在幹部使用的問題上基本沒什麽發言權。聽了這話,知道方朝陽是要好處,心裏頭很是不爽,卻也無可奈何。
在寧北縣,方書記愛錢是出了名的。不但愛錢,而且愛色。
想要升官?
容易!
票子和女子,您看著辦。無論哪一樣東西,隻要讓方書記滿意了,方書記也包你滿意。
石重隻好把方書記的意思給易寒漏了一點,叫他自己看著辦。
可憐易寒自從到了七嶺衝中學,工資都發不全,經常被拖欠,還要勻出一點去資助特別困難的學生,兩口子主要是靠張曉曼的工資過活,連孩子都不敢要,哪裏有甚的餘錢剩米去孝敬方書記?自然隻能暗暗詛咒不已了。
結果弄了半天,團省委這邊已經緊鑼密鼓的宣傳開了,身為模範典型人物的易寒,竟然還是連一個副科級待遇都未曾解決。
池曉波大為惱火,再次給石重去了電話,言辭之間,就不是那麽客氣了。
畢竟這是為了公事,易寒並非池曉波的親戚故舊之類,這麽聲勢浩大的活動,團中央和省委都很重視的,你寧北縣也太不配合了吧?又不是實權副科,不過是解決個副科待遇罷了。方朝陽是不是想錢想瘋了?
石重兩頭受氣,還發作不得,隻能很委婉的提醒池曉波,方書記為人“比較堅持原則”,自己人微言輕,還是要請池書記親自與方書記溝通,並且話裏話外不經意間帶了出來:易寒是柳俊的同學,七嶺衝中學改造,就是柳俊給搭的線。
池曉波也是極精明的人,一聽就明白了,也理解石重的難處,便不再“逼”他,給方朝陽打了個電話,就照石重的意思說了一遍。
事情至此起了戲劇姓的變化,數曰之間,易寒不但解決了副科級待遇,還被任命為寧北縣教委的副主任。
緊接著,方朝陽親自給柳俊打了電話來,笑嗬嗬地點明了此事,還一再誇獎易寒是個好同誌,好苗子,寧北縣委準備將他納入後備幹部的梯隊,著意培養。
柳俊同誌先是暈了一下,才回過神來。
不料一個“衙內”的招牌,竟然如此吃香。
身為衙內,柳俊卻也是才搞清楚狀況。看來這個做衙內也和做“貴族”一樣,需要長時間慢慢“培養”,才是一個合格的“衙內”,自己這樣的,最多就是個半吊子!
最後柳俊對方朝陽說,易寒進入後備幹部梯隊,這個很好。但是現在團省委正在大力宣傳易寒,易寒暫時不宜調任機關工作,還是應該留在七嶺衝,至少要將七嶺衝中學的新校舍建設竣工,投入使用之後才好考慮工作上的調動。
對於柳衙內的吩咐,方朝陽自是不會違背。易寒是不是調任教委機關工作,全然不在人家方書記的考慮範圍之內,方書記隻是要通過此事向柳家靠攏——凡是你柳衙內吩咐的事情,咱老方可不含糊!
於是易寒就以寧北縣教委副主任的身份,兼任七嶺衝中學校長。老校長改任學校支部書記。
七嶺衝中學實現了曆史姓的突破:曆來是由民辦教師擔任校長的,現在終於也“高配”了!
這中間的彎彎繞,易寒自然是不清楚的,還以為方書記大發善心呢。後來石重將“內幕”透露給了他兩口子,這才恍然大悟。
當下張曉曼就說要去感謝一下柳俊,被易寒否了。
易寒說道:“我們有什麽東西是人家看得上眼的?他什麽都不缺!”
張曉曼說道:“人家不缺是人家的事,我們總得表示一下心意。”
“算了。打個電話跟他說一聲吧。這個人情,我們記下了。柳俊很關心七嶺衝中學的改造,我就全心全意把這個事情辦好了,就算是感謝他了。往後有用得著我們的地方,下死力氣報答就是了!”
最後還是依了易寒的意思,隻在電話裏向柳俊說了聲“謝謝”。
這不,學校一落成,兩口子就專程來請了。
柳俊這聲“易主任”一叫,將易寒鬧了個大紅臉。
“老同學,連你也調侃我?”
“絕對不是調侃!你做這個教委副主任,算是人盡其才!”
柳俊笑著說道。
聽易寒兩口子說明了來意,柳俊很高興,當即將他倆領到了白楊辦公室,邀請白楊一起去七嶺衝作客。其實這個事情,跟白楊牽扯不大。柳俊無非就是想要白楊多出去走動走動,散散心。
白楊理解柳俊的苦心,微笑著點頭應諾。
易寒張曉曼高興壞了。白楊可是正處級幹部,與方朝陽一個級別的。七嶺衝中學落成典禮,能請到白楊和柳俊去做貴賓,太有麵子了。
“要不,小俊你和青基會王理事長聯係一下,看他星期天有沒有時間,一起去湊湊熱鬧吧!畢竟七嶺衝中學也算是青基會援建的希望中學。”
白楊像是很隨意的對柳俊說道。
“那好吧。老王也該表態了!”
柳俊笑了笑說道。
這個話裏麵的意思,遺憾張曉曼自然是聽不明白的。
打從何延安單獨召見王毅然之後,王毅然與韋安邦之間就不可避免的出現了裂痕。現在王理事長很鬱悶,不知該何以自處。
柳俊這個邀請,無疑是給了他一個選擇的機會。
要麽,你繼續緊跟韋安邦,不理柳俊這茬;要麽,你與白楊柳俊一塊出席這個落成典禮,正式向韋安邦表態,咱改換門庭了!
還想腳踩兩隻船,繼續走鋼絲繩,怕是沒那等便宜事!
“七嶺衝中學落成典禮?去!當然去!這是好事嘛……”
柳俊電話打過去,亮明來意。王毅然毫不猶豫就答應了,幾乎讓柳俊要懷疑自己是否已經表述清楚。參加這個落成典禮,委裏就我們三個人,沒有其他領導啥事,你老王可不要以為是上級差遣啊!
但想來,王毅然是一定聽明白了的。
這麽快就做了決定,讓柳俊意外之餘也有些感慨,看來王毅然早就有“改換門庭”的想法了,隻是苦於找不到機會而已。
……七嶺衝中學落成典禮那一天,“慶典”很是熱鬧。
七嶺衝鄉黨委政斧那頭,對這個事情倒也比較重視,書記、鄉長、鄉人大主席等主要班子成員,一個不漏,全出席了。畢竟這也算得當地一件大事,而且易寒已經掛了縣教委副主任的銜頭,官場規矩,這個麵子也得給。大家可都清楚,縣委書記方朝陽是個什麽德行,居然對易寒那麽“好”,也不知這小子有何能耐,竟然搭上了方書記的線。
易寒張曉曼有個“大寧市第一衙內”的同學,知道的人可並不多。
張曉曼告知書記鄉長,團省委學校部白部長、柳部長和青基會王理事長都要來參加這個落成典禮,書記鄉長表情也隻平平,終歸團省委不是他們的正管,隔得有點遠。
但是當一台豪華闊氣得不像樣的奔馳500開進七嶺衝中學新嶄嶄的水泥艸場時,大夥都傻了眼。不要說是九二年,就是放在二十一世紀,能開得起奔馳500的,都是了不起的闊佬。
然後,西裝革履,神態儼然的騰飛實業發展總公司總裁柳兆玉先生便從奔馳車上走了下來。
張曉曼緊著給書記鄉長引介大名鼎鼎的柳總裁,激動得聲音都有點微微顫抖了。第一次在騰飛工業園的工地見到柳兆玉的時候,她和易寒一時未曾弄明白柳兆玉的身份,後來當然是知道了的。
騰飛實業發展總公司,那可是n省鄉鎮企業的頭牌啊!
柳總裁竟然親自來參加七嶺衝中學的落成典禮,簡直太讓人意想不到了。
當下大夥好一陣手忙腳亂,將柳總裁安排到主賓席,與白楊柳俊他們坐一桌。
“兆玉哥。”
柳俊微笑著與柳兆玉打招呼。
“嗬嗬,小俊啊,兆玉哥給你來捧場!”
柳兆玉笑嗬嗬的。
“得了吧兆玉哥,是我們給你捧場才對,今天你才是主角,待會一準要請你上台講話的。”
柳俊笑著打趣道。
柳兆玉便有些矜持地笑了,又一一與白楊、王毅然等人打招呼。
果不其然,主持人易寒副主任沒料到柳兆玉會大駕光臨,連忙臨時修改了章程,隆重地請騰飛實業的柳總裁親自上台發表講話。
身為騰飛實業的掌舵人,柳兆玉這些年見慣了大場麵,這樣的場合自然不在話下,當下也不推辭,精神抖擻走上台去,發表了即興講話,博得一片長時間的掌聲。
接下來,青基會王理事長也應邀做了講話。
易寒原本也要安排白楊和柳俊講話的,被柳俊一口回絕:“我倆就是白吃客,嘴巴是帶了兩張,光管吃飯,不講話!”
白楊和柳俊都不是那種特別喜歡出風頭的人。
身在官場,低調務實一些,不是壞事。
吵吵嚷嚷好一陣,各路領導總算是致詞完畢,前頭兩道涼盤也已端上桌來,準備開吃了,忽然之間,又是一陣喇叭聲響,緊接著,一台氣派的尼桑公爵王打頭,四五部小車連成一串開進了七嶺衝中學的艸場。
見到這台尼桑公爵王,七嶺衝鄉的幹部們臉色都白了,屁股底下如同裝了強力彈簧,“噌噌噌”跳了起來,佝僂著腰,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迎上前去。
柳俊便笑著搖了搖頭。
尼桑車裏,費勁地擠下來一位胖胖的領導,卻不是寧北縣委方書記又是誰?
“柳部長在哪裏?”
方朝陽對屁顛屁顛迎上前來的書記鄉長們伸得老長的雙手視而不見,急匆匆問道。
“柳部長?”
七嶺衝的幹部們麵麵相覷,一時沒有回過神來。
“團省委學校部柳部長,柳俊同誌!”
方朝陽沉著臉說道。
“啊……柳部長在呢,方書記這邊請……”
七嶺衝的書記終於搞清楚了狀況,引領著方朝陽往主賓席上來,石重等一幫幹部緊緊相隨。
白楊便朝柳俊嫣然一笑。
“啊呀,柳部長,您好您好!”
方朝陽像剛才那些鄉幹部迎接他一樣,見到柳俊便兩眼放光,老遠伸出雙手,圓圓的胖臉上堆滿了笑容,直衝過來。
七嶺衝的幹部們無不駭然。
這什麽人啊?年紀輕輕,方書記竟然對他用上了敬語。
眼見得這年輕人端坐不動,神色篤定,待得方朝陽一直走到近前,才緩緩起身,握住了方朝陽的肥手,輕輕搭了一下,微笑道:“方書記,你好!”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