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拜年

大年初一是不能睡懶覺的,一大清早墨北就被姥姥從暖和的被窩裏給挖了出來:“快起來跟你爸上門口貼對聯去,貼完對聯吃餃子。”

墨北迷迷糊糊地穿上棉衣棉鞋,上廚房端著孫麗華剛熬好的漿糊往外走。在院裏子碰著剛起來的孫五嶽,孫五嶽也是一臉迷糊,挖了一指頭熱騰騰的漿糊塞進嘴裏:“唔,好吃。”

幸虧這漿糊是用麵粉熬的,不然墨北真擔心小舅因為貪嘴而英年早逝!

墨向陽和墨潔拿著剪裁好的春聯也出來了,爺仨兒把院門和幾個房間的外屋門都貼上了春聯和福字,墨向陽趁機教墨潔:“上聯貼右邊,下聯貼左邊,這是為什麽呢?因為古人哪寫字都是豎著的,從右到左這麽個順序。這對聯都講究個對稱,來,跟爸爸念啊,一元複始春複始,萬象更新景更新。你看,這一元對萬象,複始對更新。”

墨潔懵懵懂懂地跟著念了一遍,問:“爸爸,一元為什麽不對稱五元、十元啊?萬象是一萬元嗎?”

墨向陽:“呃,這個一元不是一塊錢那個一元,這個是指新的一年的開始。這個萬象就是事間所有的事物啊景物啊這些東西。這兩句話的意思就是說,新的一年開始了,春天又一次來到了人間大地,世間的萬物都改換了樣子,出現了一番新氣象。以後你寫作文的時候就可以用這個詞,萬象更新。”

墨潔很是景仰地讚歎:“爸爸你懂得真多,真厲害!”

墨北也有點著迷地仰頭看著父親,墨向陽隨時隨地都會抓住一點生活中平常的事物來教導兒女新知識,這種時候他總是顯得特別有魅力。在墨北成年後,類似的場景總是能讓他回味得又幸福又心酸。

墨向陽被兒女崇拜的目光看得飄飄然:“哈哈,那當然,要不爸爸怎麽是爸爸呢。”

墨北:“……”→_→您能當爸爸難道不是生物學上的原因嗎?!

吃完早飯,墨潔墨北就被小姨小舅領著去幾家親戚家裏拜年,已經為人父母的墨向陽夫婦則留在家裏陪著姥姥。這一路上孫麗萍難免被親戚們打趣——她要訂婚的事大家基本上都已經知道了。孫五嶽也沒逃過,妹妹都要嫁了,他連個女朋友都還沒有,好幾個長輩都問他到底喜歡什麽樣的女孩兒,準備給他介紹一個。結果就是拜完年後,兄妹倆的臉都羞得紅撲撲的。

回到孫家,墨潔很乖巧地把收到的壓歲錢都交給媽媽了,墨北也把紅包上繳了。然後,背著孫麗華,墨北悄悄給姐姐塞了十塊錢。

“你哪來的錢?撿的?快還給人家,人丟了錢得多著急啊。”墨潔被嚇了一跳。

墨北笑笑:“你拿著吧,這是我掙的。”

墨潔瞪大眼睛,不相信。

墨北說:“真的,咱爸知道,就咱媽不知道。你別跟她說,不然她該把錢拿走了。”

墨潔傻傻地說:“媽媽會生氣的。”

墨北用誘拐的口吻說:“她不知道就不會生氣,你說了她才會生氣。你不是喜歡那些帶香味的橡皮麽,去買吧。”

墨潔還有點暈陶陶的,小姑娘頭一回拿弟弟給的錢,有點膽戰心驚,隻會說一句:“我不能要你的錢。”

“姐,要是你有錢,願意給我花嗎?”墨北問。

墨潔立刻說:“當然給,你是我親弟弟。嗯,不過,你不能亂花錢,那樣不好。媽媽說,誰家的錢都不是大風刮來的,掙錢可辛苦了。”

沒想到墨潔還會給加個條件,墨北笑了:“是啊,我知道你不會亂花錢,所以我也願意給你花。”

墨潔想了想,說:“那好吧,等我以後掙錢了也給你花。”她終於在心理上把那個別扭勁給轉過來了,把錢折好,揣進兜裏。她還有點不好意思:“我沒你那麽厲害,我得等到上大學然後工作了才能掙錢呢。”

墨北說:“姐,我給你錢不是想給出去多少,將來再從你這兒拿回來多少甚至更多。我隻是想跟你分享。你懂嗎?”

墨潔嘟著嘴說:“可你現在什麽秘密都不跟我說了,小北,我覺得你變了。”

墨北說:“那是因為我長大了,人一長大,有些秘密就隻能一個人承受了。”

墨潔說:“真的嗎?那爸爸跟媽媽也會有秘密不說嗎?”

墨北說:“總會有一兩個不能說的,不過這不是因為他們不相愛或者不信任對方,隻是……”一時間他不知道要如何才能表達清楚。

墨潔很憂傷地歎了口氣,做了個總結:“當大人可真是麻煩啊。”摸摸墨北的腦袋,更憂傷了,“你比我還小呢,我都沒當大人,你著什麽急呢?”

墨北:“……”姐,其實我也不想這麽著急,可是裝嫩這活兒你弟不熟啊。

到夏老師家拜年是墨向陽領著墨北去的,其實要不是年前夏多就說起過,墨北還以為夏老師會回北京跟家人團聚呢。到夏老師家裏的時候,墨北發現這裏還挺熱鬧,來拜年的有墨北認識的那些學英語的,也有夏老師學校裏的學生,還有一些學生家長,小客廳裏擠得滿滿騰騰的,李滿月和侯英幫著夏老師招呼客人,把糖果炒貨往孩子們手裏塞。

“北北!”夏多照例熊撲過來,在墨向陽吃驚的眼神下對著墨北的小臉蛋一通啾啾啾。

墨北淡定地一腳踢開夏多:“爸,這是夏老師的侄子夏多。夏多,這是我爸。”

夏多站穩,很有禮貌地問好:“墨叔叔您好。”

墨向陽:“啊……哦,你好你好。”

“墨叔叔,我姑姑說北北是她教過的最有悟性的一個學生了,北北這麽聰明是不是隨您啊?您在家裏怎麽培養他的?”夏多一句話就討好了兩個人,讓墨北直想衝他翻白眼。

墨向陽挺高興的,嗬嗬一笑:“聰明什麽啊,這孩子就是瞎淘氣。”

旁邊有家長聽到夏多的話,加上過去也聽說過墨北的名字,這會兒就都拉著墨向陽向他討教教育孩子的問題,弄得墨向陽隻來得及跟夏老師說了聲“過年好”,就被望子成龍心切的家長們給包圍了。

夏多得意洋洋地把墨北拉進自己的小屋去玩了,墨北白了他一眼:“你故意說那麽大聲的吧?”

夏多顧左右而言他:“北北,我給你看個好玩的。”

他從抽屜裏拿出一個銀灰色的磚頭大小的盒子,衝墨北晃了晃,墨北定睛一看,喲,walkman,隨身聽!還索尼的。這年頭的隨身聽貴的得有個兩三千塊,可不是一般家庭承受得起的。

墨北也忍不住小聲跟著唱:“…We all live in a yellow submarine.”

夏多突然湊過來在他臉上親了一口:“你笑起來真好看,以後要多笑笑知道嗎?”

墨北無奈了:“你幹嘛老親我?”

夏多說:“我喜歡你呀。”

墨北差點把那句“你喜歡我什麽?我改還不行嘛。”給說出來,忍了又忍還是凶巴巴地說:“你喜歡誰就親誰?那你在學校就沒被人給揍過?”

夏多理所當然地說:“我又不喜歡別人,都別人喜歡我。我原來有個同桌叫姚曉桃,我們給她起外號叫毛桃桃,她就喜歡我,後來我跳級不跟她一個班了,她還哭了呢。不過我不喜歡她,她沒你好看。你又好看,又聰明,又幹淨,還不像那些小姑娘似的嬌滴滴的煩人。”

“可是我不喜歡你。”墨北麵無表情地拋出一個重量級炸彈。

夏多果然大吃一驚:“什麽?我這麽英俊睿智瀟灑文治武功,你居然不喜歡我?”他傷心地歎了口氣,“你還太小,不明白哥哥的優秀。沒關係,等你長大了就會喜歡我了。”

孩子,你還能更無恥一點兒嗎?墨北手癢癢想揍人。

“喜歡嗎?”夏多把隨身聽塞給墨北,“送你了。”

這作派,頗有影視劇裏富二代拿錢泡妞的感覺,就是人家送寶馬他送隨身聽,等級差了點兒。不過,隨隨便便就將幾千塊的東西送人,至少在敗家程度上是跟劇裏的富二代沒差別了。

墨北黑著臉把隨身聽放在桌上:“不要。”

夏多大方地說:“別跟哥客氣,給你就拿著。”

墨北眼珠轉了轉,他還挺想看夏多被家長打屁股的,於是嘴角一挑,笑了:“那我真拿著了。”

夏多很高興:“拿著拿著。”

墨北轉身就出去了,夏多莫名其妙地跟著,夏丞玉正在給墨向陽解圍,把他從家長們中間給解救出來。墨北故意裝作興奮的樣子舉著隨身聽過去,大聲說:“爸爸,夏多給我的新年禮物,你瞧。”

墨向陽沒見過隨身聽,但光看這外表也知道價格不低,正想說話,就聽墨北又補充了一句:“這叫隨身聽,日本索尼牌的,得兩三千塊呢。”

小客廳裏驟然安靜了下來,各種各樣的眼神都看了過來。

墨向陽的臉騰一下子就熱了起來,趕緊拍了兒子一巴掌:“瞎胡鬧,小哥哥跟你說著玩的你也當真,快把東西還給人家。”

墨北無辜地說:“哦。”

夏多眨巴眨巴眼睛,說:“墨叔叔,我跟北北是好朋友,這是我送他的新年禮物。”

墨向陽說:“夏多,叔叔替小北謝謝你了,不過,送朋友禮物貴在心意,不在價值。這個隨身聽太貴重了,小北不能收。”又對夏丞玉說,“夏老師,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夏丞玉隻是在剛開始有些驚訝的神情,此時微笑著說:“多多,你覺得墨叔叔說得有道理嗎?”

夏多想了想,說:“有道理。”

墨向陽鬆了口氣,剛想把隨身聽遞給夏多,就聽到夏多說:“既然是貴在心意,就是說隻要心意在了,不管這個禮物值不值錢都是一樣的,對嗎?那麽隻要是寄托了我對北北的友情,那我送他一塊石頭還是一個隨身聽,其實都是一樣的。”

墨向陽語重心長地說:“可是你們現在都還小,花的都是家長掙的錢,如果你真想送小北值錢的禮物,那也該等你自己有能力掙錢了再說。”

夏多笑了:“這個隨身聽是我自己掙來的呀。”

眾人驚訝。

夏丞玉說:“之前多多在北京的時候,有個日本朋友想學古琴,多多他外公沒時間教,就讓多多替他上了幾節課,反正都是教些基礎的東西,也不算難。當時那個日本朋友想給錢,多多沒要,前幾天他就讓人給捎來了這個隨身聽,算是學費。”

眾人這才明白是怎麽回事,紛紛讚許。

墨向陽絞盡腦汁地還想推辭,墨北突然說:“送禮物是好意,可如果讓收禮物的人感到為難,那就不好了吧。”

夏多很吃驚:“你不喜歡?”

墨北說:“收了會成負擔。”

夏多愣了片刻,有點沮喪:“對不起。”

看著他垂頭喪氣的樣子,本來想教訓他一下的墨北又有點不忍心了,說:“不過以後如果我想用它,我就跟你借,你總不會不借給我吧?”

夏多連忙點頭,一臉陽光燦爛。

夏多的大方和墨北的懂事,得到了眾人的一致表揚,兩個人硬是挺著聽了五分鍾,後來實在撐不住了,隻好手拉手跑回小屋去避風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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