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律師臨走的時候最後警告他說:“如果真的要泡溫泉,你的右臂需要處理一下。謝醫生十年前開車的時候出車禍,為了護住副駕位上的鍾可情小姐,撞傷了右臂,傷痕很深,一直跟了他十年。科室裏頭,幾個一起泡過溫泉的男教授應該能夠認出來,你自己注意。”
“為了和美女共浴,在身上劃上幾刀也算不了什麽。”
謝影塵輕笑著點頭,在安律師跨出大門的刹那,麵上的笑容又一瞬間消失殆盡。
他的好弟弟從前那麽喜歡鍾家的丫頭,也不知直到他臨死前的那一刻,究竟知不知道準備和他結婚的人,就是可情,而非季子墨。
想起謝舜名,謝影塵有些不耐煩的皺眉,明明是嫉恨他的,不知為何又為他覺得惋惜。
如果十五年前,他們之間沒有交換過,他恐怕連鍾可情是誰都不知道,更加沒有活下去的信念。說出來多可笑,他堅強地活到現在,活到病痛痊愈,僅僅是為了再見一次那一張清麗脫俗的臉。
鍾可情反複思考了兩天,口袋裏的兩張入場券已經被她摸得起了折痕,去還是不去,她的心一直搖擺不定。
如果不去,就意味著她想退出陸屹楠的視線,想要珍惜眼前人,抓住“謝舜名”,兩個人好好地生活。
若是去了,就意味著她放不下仇恨,她要將陸屹楠繩之以法,她往後的生活注定不能平靜。
恰當此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心內科的辦公室門口一閃而過。
矮矮的身形,四五十歲年紀的老婦,她走路的姿態略顯怪異,和鍾可情記憶中一個人影漸漸重合。
鍾可情眉頭一皺,心下一驚,放下入場券,慌忙跟了出去。
謝影塵回醫院的時候,發現辦公室裏空無一人,住院醫師們都去了病房,醫局長去了急診科,另外有兩名教授在給一個外國籍病人做支架手術,負責值班的季子墨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謝影塵聳了聳肩,百無聊賴地翻動著謝舜名桌麵上的物品,無意間發現他抽屜裏藏著的一個精美小盒子。
盒子外觀包裝來看,都是商場裏的一級品,謝影塵隱約覺得這裏麵應當放著一枚求婚用的鑽戒——
謝影塵的手握著這盒子僵持了許久,打開還是不打開讓他很為難。他從小接受著西方的教育,非常尊重別人的隱私,但他隻要想到這盒子裏可能藏著謝舜名和鍾可情的一段過去,他就忍不住想要去挖掘。
許是好奇心作祟,他最終還是小心翼翼地打開了那個巴掌大的小禮盒。
出乎意料,那並非什麽戒指,不過是兩條掛墜。掛墜看上去很平凡,一條是太陽圖案的,一條則是小草圖案的,簡單至極,看上去似乎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什麽怪癖?居然喜歡收集這種女性化的掛飾……”謝影塵“嘖嘖”歎了兩聲,不由搖了搖頭,覺得很沒勁的樣子。他雖然看上去邪肆狂狷,不按常理出牌,事實上他骨子裏很守禮法,不是他的東西,他不會去拿。
謝影塵合上禮盒,小心翼翼地放回原處,剛想要關上抽屜,突然看到了一遝文件。厚厚的一遝文件,用深藍色的文件夾夾著,文件夾上還貼著標簽——血友病史。“血友病”這三個字似乎有一種魔力,很快就吸引了謝影塵的注意,讓他移不開視線。
鬼使神差地,他抽出了那文件夾,小心翼翼地翻開,而後細細地掃著裏麵的內容。這厚厚的一疊A4紙裏麵記載的,全都是跟血友病相關的資料,這些資料的深奧程度遠遠超過了大學課本上寫的,其中附帶了國內外各大醫院的手術案例,雖然沒有成功的案例,但謝舜名用紅綠交織的熒光筆,將整個頁麵上標注得密密麻麻,足可見他對此十分上心。
一個心內科的醫生,為什麽會關注血友病這種遺傳病呢?
謝影塵雖然不是醫生,但因為從小體弱多病,大部分時間在醫院裏麵度過,對各科的範疇還是有所了解的。據他所知,血友病這種不治之症,應該屬於血液科的範疇。血友病屬於遺傳性凝血因子缺乏,一旦撞傷、擦傷,都很有可能造成流血不止。輕微的血友病並非致命的疾病,但血友病至今沒有完全根治的法子。
正當謝影塵疑惑之際,一張病曆從文件夾中飄了出來。
謝影塵撿起病曆,當即被病曆姓名那一欄所吸引,白紙鉛字,這是醫院機打的病曆,姓名欄赫然寫著“謝舜名”三個大字,而診斷內容,則是確診為血友病患者。
謝影塵腦袋一轟,慌忙翻到背麵去看簽名。謝舜名飄逸的大字印在病曆末尾處,字跡清晰,並非作假。
難道……
謝影塵像是陡然明白了什麽,心裏頭不由一陣酸楚。
這樣說來,十年前謝舜名帶著關靜秋突然出現在美國,並非偶然。他所嫉妒的親弟弟,其實從來都沒有背叛過姓鍾的那丫頭。他自以為是的膚淺愛情,其實是放手、是成全。
謝影塵內心五味雜陳。有那麽一刹那,他羞愧至極。同樣是身患惡疾,弟弟謝舜名顯然比他這個哥哥更坦**。
合上文件夾的刹那,他不經意間又瞟了一眼謝舜名的簽名,“謝舜名”三個大字上麵的幾棵小草當即吸引了他的視線。
謝影塵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麽似的,三兩步衝到鍾可情的辦公桌旁,翻出她的簽名來一看……“季子墨”三個大字上方畫著一抹高高在上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