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我們拆白黨沒有感情,我看她才是真正的沒有感情,人盡可夫——”大約是因為賀遲的傷,唐糖對鍾可情的怨憤不是一點半點,說出來的話更是不堪入耳。

“你沒有權利隨意詆毀她。”賀遲眸光一暗:“在我看來,她是真的失憶了,把對我的那段感情忘得一幹二淨了。她愛上的人是謝舜名,但卻發現現在陪在她身邊的人不是謝舜名,所以她很矛盾。至於陸屹楠,我總覺得他們之間的關係怪怪的,她似乎是在刻意接近姓陸的——”

“費這個功夫揣摩她的心思,還不如認真想想,我們怎樣才能重新贏得她的信任。”

賀遲有些困倦的閉起眼眸,哀聲歎了口氣道:“等她醒來再說吧。”

手術間裏,陸醫生穿戴完畢,做過消毒,喊了麻醉科的教授過來,準備打麻醉的時候,病**的人微微掙紮了一下,眯起一雙混沌的眼眸,微弱著聲音道:“不打麻醉,我不要打麻醉。”

鍾可情始終無法克服自己對手術台的恐懼,她清楚得記得就在這空曠的手術台上,眼前的男人從她的身體裏奪走了什麽。

“這怎麽行?”麻醉科的席教授有些不悅,蹙起眉頭道,“在心口上動刀子,哪裏是常人能夠忍受的痛苦,不打麻醉會痛死過去的——”

鍾可情眼底含著淚,“比起痛死過去,我更害怕在沉睡中不知不覺地死去。這世上,我還有要愛的人,我舍不得死……”

她說這話的時候,目光直勾勾地盯著身前的陸屹楠,仿佛就是對他說的一樣。

陸屹楠原本以為她隻是小孩子心性,沒料到她有這麽大的勇氣,甚至為他擋刀。自打可情離開後,他的生命中便充滿了女人之間的勾心鬥角,已經許久沒有這樣的感動了。

他看到那丫頭眼底的堅定,輕靈動人的眸光就和當初的可情一模一樣。

可情在最後的日子裏也沒有用麻醉,不是她不想用,是他不允許。因為他害怕,她就在手中過程中靜默地死去,連最後道別的機會都不肯給他。事實上,報應不爽,她確實悄悄地死去,沒讓他見到最後一麵。

“陸醫生,怎麽辦?”麻醉科的席教授僵在那裏,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病人如果拒絕打麻醉,她是沒有權利動手的。

陸屹楠眉頭一蹙,擺了擺手道:“罷了,不用麻醉。”

“可是……”

“我下刀會小心的,盡量不讓她那麽疼。”陸屹楠忽的彎下身子,上前握了握鍾可情的手,“小墨,你相信我麽?”

鍾可情微微一怔,他居然喊她“小墨”,是不是代表他們的關係已經親近了一步?

“相信。”她費力地點頭,眼中含著淚花,仿佛每呼吸一下都很痛苦。

“那就好。”陸屹楠朝著她溫婉的笑,仿佛回到了高二那年夏天。

那時,她因為頑皮,從秋千上滾落下來,嘴角邊上擦傷了一大塊。她是疤痕性皮膚,很容易留下印記,於是她哭著鬧著說自己破了相。

當時陸屹楠便溫柔地將她抱起來,抱到紫藤花下,握著紗布和消毒藥水,哄著她問:“可情,你相信我麽?”

她真是年幼無知,映著美麗的風景,她被他那一張溫柔如水的容顏煞到,鬼使神差地說:“相信。”

陸屹楠確實沒讓她破相,她的嘴角一點疤痕都沒有留下。但此後的幾年,他將她困在地下室裏,將她淩虐得傷痕累累,在她身上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記。

她的屍身被炸毀的那一刻,她先是懊惱,而後卻覺得輕鬆無比。

她原本希望謝舜名可以發現她死亡的真相,但回想起她那具肮髒不堪的身體,她突然覺得,毀了真好,就好像連同那段不堪的歲月一起炸毀,一了百了!

隨著陸屹楠的刀子越劃越深,鍾可情的意識也因為疼痛變得越來越清晰。她似乎回到了半年前,她能感覺到刀子劃過她的小腹,胎兒從身體裏剝離出來時的那種痛苦。她想起她那素未謀麵的孩子,忍了許久的淚水便洪流一般傾瀉而下。

她瞪著一雙空洞的眼眸,死死注視著陸屹楠的側臉,死要將他的麵孔刻在心上。陸屹楠啊陸屹楠,我差一點就愛上你了,你為什麽……為什麽要做出那樣的事情!

視線是有重量的,陸屹楠被看得脖頸發麻,回眸望向她,擔憂問道:“很疼麽?”

鍾可情卻強扯出一抹笑意,“有陸醫生在,就不疼。陸醫生,這種不用麻醉的手術,你是第一次做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