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斐華依言在第二日就坐上了飛機,朝著M國飛去,打算勤勤懇懇地按照原本的流程工作些時日,以辟國外媒體報道的自己太過大牌、太過囂張的謠言。

……不過,某人顯然沒有意識到,這謠言的可信度其實幾乎為百分之百。

你不大牌?你不囂張?不是你為了一個男人就輕輕鬆鬆一言放了許多節目組的鴿子?

不過,李囿卻發現,斐天王雖然是恪守本分地前來參加節目了,可是這精神卻顯然相當不在狀態。除了在應付媒體時仍舊少言寡語、卻顯得遊刃有餘之外,平日的斐華,說好聽點那就是有些發揮失常,說不好聽點,那就是有點二逼。

比如,吃著吃著飯,某人的雙眼就開始渙散了,然後一叉子停在自己嘴邊,嘴唇微張,至此呆愣。

又比如,看著車窗戶發呆、看著窗外發呆、看著手機發呆,總之是看著一切能看的東西發呆。

還比如,斐天王這個在李囿心中看來,從來天不怕地不怕,唯我獨尊到有些獨裁的男人,竟然開始唉聲歎氣。雖然隻是那麽輕輕一歎,倉促得讓人難以抓住,可是卻足夠讓李囿心中震驚。

自家天王竟然也會有愁思了?

可是她卻不敢多問,因為問道點子上了,是她死。問不到點子上,更是她死。

不過,人類之所以能超越世界上的所有動物,成為地球的主宰,那便在於他們的創造性,以及迎難而上的精神。

所以,終於五日之後,李囿趁著兩人獨處的時候,非常委婉地問了一句:“阿華,安爵不是在進行電影的拍攝麽?如今情況怎麽樣了?順利麽?”

斐華此刻正坐在一處靠窗的座位上靜靜看著報紙,聽到李囿這麽一問,冷冷殺過來一記眼刀,然後竟然放下了手中的報紙,幹脆雙臂環胸,如一尊不可撼動的大神一般坐在那裏,一雙清冷的眸還不自居眯了起來。

李囿心中一咯噔,暗叫倒黴……不是吧?自己這麽經過深思熟慮的一問,竟然也冒犯了自家天王?

安靜了片刻,斐華這才冷冷回答:“很順利。”

李囿幹笑兩聲:“順利那就好,那就好!”

李囿今日出門定然是忘了燒高香,她這句話,換來的又是一記極具攻擊力的眼神。

斐華輕描淡寫看來,眼底已有毀天滅地之威能,害得早以為自己在斐華的作用下早擁有了不死之身的李囿險些被一擊致命。為了補救,她趕緊又道:“我聽說改戲了?”

這個世界上,最悲慘的事情不是往槍口上撞,而是你不知道那是槍口,卻自個兒撞得不亦樂乎。

斐華這下是連射冷刀的心情都沒了,他甚至還輕哼了一聲,這才把目光落向窗外。可是斐華身上散發的溫度卻顯然在告訴李囿一件事——他心情不好!非常非常不好!

這也不怪斐華,而是改掉的戲裏邊兒有著同**情,這讓他如何能開心起來,更何況,還拍攝順利?搭配默契?

更重要的一點,斐華抿了抿嘴,這幾日造成他心情不好的原因還是來源於自己。

記憶追溯到幾天前的晚上。

霧氣繚繞中,眼底的安爵是他從不敢想象過的勾魂,他的眼抬上看來,就像這天下最無藥可解的毒藥,看著他微舔嘴角的樣子,現實讓人發狂的觸感還未到來,他就已經止不住內心激**,腦海中刹那劃過一幕接下來可能發生的情形。

一瞬間,腦中一白,他的意識竟然就在這種自我幻想的YY中達到了激**的巔峰。身下一熱。

未做先泄。

這種事情對於一個男人來說,絕對是丟臉的,更何況這臉還是丟在安爵的麵前。

斐華每每想到安爵扒下他褲子之後,看到他某處那副癱軟的模樣就忍不住心情沉入低穀。最要人命的是,當時他的心情實在是過於空白,最初的興奮竟然被一掃而空,他不僅是要命的早泄了,更是讓人驚悚地=—=再沒硬起來。

當時安爵的目光實在是過於奇異,深邃的眸中閃著似笑非笑、卻又似乎帶著無線同情的目光,終於,他伸出指尖輕輕彈了彈自己沒用的某鳥,站起身來戲謔笑道:“斐華……”中央甚至還故意頓了頓,“你不行啊。”

……

行不行,能不能,這個答案他已經沒有機會驗證了。他隻知道,自己至出生以來,這是第一次心澎湃已久卻未停息,也是第一次迫不及待去證明一件事……而苦於沒有機會。

竟然又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斐華自己都不由得失笑,他這算什麽——怨男?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手中這幾日鮮少離手的手機,抿抿嘴,不是他埋怨,而是最近這幾日——某人表現實在不佳,竟然連個電話都沒給他!

難道,隻要他不主動打出電話,某人就不知道主動點?

他不知道——他還在生氣麽?

李囿自然是不知道斐華心中所想的,如果知道,她恐怕會大跌眼鏡外加吐出一口鮮血來。堂堂斐天王,高高在上的斐天王,竟然也會碎碎念,竟然也會如此小家子氣,如此鑽著牛角尖不放?

不過,這種吝嗇、小氣的情感,隻有在真正的愛情中才能夠使人甘之如飴,並且在將它們的等級逐漸提高的同時,一步一步,把對方的位置提得更高。

李囿默默退下,她怕被斐天王身上發出的濃烈黑氣毒死。

選了一個無人的場所,李囿想了想,還是忍不住掏出手機,給了安爵一個電話。

斐華的私生活她的確是不該管、也沒有能力管的。不過她此刻給安爵電話,不僅是作為斐華的經紀人,還是作為斐華的朋友。

她可不願意看到意氣風發的斐天王慢慢衰退下去,最後如果一蹶不振,那該怎麽辦?

現下剛在午餐不久,電話很快就被接通了。

安爵的聲音從另一頭傳來,微微帶上些不確定:“……李姐?”

李囿翻了一個白眼,有些好氣地道:“不是我,那你以為是誰?”

“嗬嗬。”安爵的笑聲很輕,不過李囿可以自我想象安爵此刻的表情,不說帥到了天上,那也絕對是迷死萬人的。斐華如此認真地喜歡上一個男人,這件事情的確很出乎李囿的意料,不過每當李囿想起安爵來,卻又覺得有些理所當然。

有些人之間相契的氣場,不關乎其性別,不關乎其年齡,他們隻要朝著那裏一站,就能輕而易舉奪得頭彩,成為萬眾矚目的焦點。說的,恐怕就是安爵和斐華這樣的搭配。

“安爵啊,我問你,你和阿華之間有發生什麽不愉快麽?”李囿很快進入正題,她可不願意和安爵聊得太久,不然如果在斐華眼中成為勾搭,那她還有生存在這世界的機會麽?

安爵似乎有些詫異:“並沒有。怎麽了麽?”

李囿頓了頓,還是決定說出來,不然按照斐華的這種情緒發展下去,最後最受苦的,多半還是她:“最近……阿華很奇怪……”

列出了好幾項有效論點,李囿覺得有些滿意,這才做出總結:“而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從他回來那天開始的……安爵,你確定你沒做什麽?或者——他沒做什麽?不然,為什麽我最近都沒見他給你電話?”

另一邊兒,安爵似乎沉默了晌久,最後才道:“……真的沒什麽。”可是聲音中明顯藏著掩蓋不住的笑意,“男人的事情,女人少管。”

李囿:“……”這又突然想到了什麽,“對了安爵,你知道不知道,下個月的23號,是斐華的生日?”

不等安爵回話,李囿繼續道:“戶籍上斐華的生日是提前了一周的。”

安爵聲音慢慢認真了起來:“好的,我知道了。”

或許,如果時間可以倒退,李囿是決計不會選擇在那個時候告訴安爵這件事。可是,沒有如果,生死的邊緣口,她親眼目睹的斐華的感情,如此深刻和絕望,讓她在悔痛的邊緣徘徊,止不住的感動和抑製不了的傷心欲絕。

——

期待已久的手機鈴聲終於響起。

斐華手指飛快,立刻朝著接聽鍵而去。可是剛一碰觸,就停頓了下來。

臉上的那絲隱晦的急迫被他壓製下去,他平靜地身子朝後一靠,這才慢慢拿起手機放在耳邊,冷靜道:“喂。”

安爵在另一邊兒憋著笑,聲音也是很平靜:“我是安爵,你好,我找斐華,請問他在麽?”

“……我就是。”斐華淡淡道。

“……哦。”安爵的聲音顯然有些失望,裏邊兒似乎溢滿了疲憊,“都說越是天王巨星,這忘人的本事就越快,看來你快要把我給忘了……既然這樣……好吧,斐華,我祝你幸福,再見,再也不見。”

即便知道某人是在開玩笑,可是斐華也怒了,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低吼了一句:“安爵!”

什麽玩笑都可以開,可是唯獨這個不可以!他任何事情都可以說,就是不能說要離開他的話!

安爵似乎很喜歡斐華被自己觸碰到逆鱗的反應,他繼續悲慟地道:“……我知道了,我會遠遠地離開的,不再打擾你……好吧……”

“安爵!”斐華真的是生氣了,甚至直接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他的臉色寒冷如冰,臉上殺氣騰騰的,把剛進來的李囿給嚇了一跳。

然後,李囿便看到斐華慢慢眯起了眼睛,他的眸光斜斜朝著接聽電話的方向瞥去,用極冷的聲音道:“安爵,我真想掐死你!”

安爵絲毫不怒,他的聲音懶洋洋的飄過來:“你舍得麽?”

……被徹底打敗的感覺真的不好。

可是斐華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承認,在安爵的麵前,他就從未有過勝算,他緊緊抿了抿嘴,最後還是說道:“舍不得。”

“哈!那就對了!”安爵愉快而懶散地低笑,像是慵懶的貓,在斐華的心窩子撓啊撓的,讓他止不住意眩神秘,連神色也柔和了起來。

李囿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斐華臉上的變化,從冷到平靜,再到緩和,最後竟然變成化解不開的柔和,像是纏繞住神秘再也不會放開的纏指柔。就連她這個自認為不會對斐華產生男女感覺的經紀人都覺得,她貌似錯過了一個天下第一的好男人。

不過當然,這種感覺不過一瞬即過。她隻要清醒著,就不會覺得,斐華是個好男人=—=。多年裏的壓迫下,見君真性情呐!

斐華掛上電話,回頭朝著李囿看了一眼,那黑眸之中帶著的睿智讓李囿心虛。

這個聰明的男人定然是看出了什麽。

不過,斐華卻沒有給李囿任何處罰,他反而是微微笑了笑,輕而易舉地就原諒了她的背叛行為。

能夠讓這個心胸狹窄的天王破天荒的宅心仁厚的原因隻有一個。

這天底下,到現在為止,也隻有一個人可以隻憑借語言輕而易舉地改變他。

掛電話之前,安爵說的最後一句話是:“等下回見麵,我再幫你——還是用嘴。”

什麽都比不過這句話。

一切的鬱結都瞬間消散。下一次他可得好好表現。

——

這幾日的拍攝都格外順利。沂南和向北都已經開始接觸家業,有了除去平日的見麵之外,另一個領域的碰撞。

他們的做事風格和他們的性格一樣南轅北轍,可是都各自有了不小的成就。兩人的名氣攀比而上,一時之間竟然誰也不輸給誰。也就是在這種環境之下,兩人暗地裏的爭逐似乎漸漸浮出水麵,從小到大隱藏在心底的,對對方的不喜加好奇的雙重作用下,讓兩人慢慢走近。

冰與火的碰撞要麽就是共同滅亡,要麽就是相互融合。這句阿虎格外適合沂南和向北,兩人在不斷的碰撞之下,詭異的火花漸漸升騰,兩人的心中,都有著同樣的感情在慢慢蓄勢待發、破土而出。就像矛盾的延生如果不是相互殘殺,那便是握手言和是差不多的感覺,隻不過他們比言和更高出一個台階,隱約變成對對方的渴望——不知不覺裏,對方竟然成為可以彌補自身缺陷的東西,變得不可缺乏起來。

兩人的感情正在萌芽的階段就被扼殺,家族的聯姻是讓人不能違背的。不過兩人的選擇卻是各不相同。

這一次,他們的做法可以說還是南轅北轍,不過卻被顛倒了個透徹。

向來風流不羈、大膽隨性的沂南竟然默默選擇了接受,而沉靜的向北卻選擇了拒絕和反抗,最後,因為奈何不了家族,竟然要選擇離家出走。

此時此刻拍攝的這一幕,正是向北即將離家出走的前一夜。

他找到了沂南,此刻他正坐在沂南的車內。

兩人恐怕這麽多年來第一次這樣安安靜靜坐在一起。

最先開口說話的是向北:“沂南…你要選擇結婚麽?這種毫無真愛、隻為利益的家族聯姻?”

沂南複雜地看了他一眼:“……是。”

“……”向北晌久沒有說話,然後他這才抬起頭來,目光中閃著一股讓沂南不知所表的光芒,“你不是向來自大狂妄麽?那你怎麽不反抗?”

沂南轉開目光,他看向左邊的車窗,裏邊兒倒射出些許向北的影子:“我不想。”

“那好,我知道了。”向北打開車門,快步走去。眼中竟然帶著幾分堅決和冰冷。在不知不覺裏,他們之間的相互吸引變成了他們的融合,他的骨子裏帶上了沂南的靈魂,而沂南呢,此刻‘懦弱’,是源自他麽?

不過無論如何,他都知道,兩人再不可能。因為想要前進的,隻有他。

這便是李所改的戲碼,這一幕雖然簡短,不過李卻相當重視,足足拍攝了十餘次,這才滿意地一揮手——“CUT!”

看著安爵和容澈走來,李笑了笑:“安爵,後邊兒這些日你可以休息幾天了。這幾日主要拍攝容澈的外景。”

“求之不得。”安爵臉上沒有絲毫疲憊,反而用上一抹期待和暗自的欣喜,他的目光灼灼,看得李都有些眼饞。說實在的,如果不是安爵有主,他是一定會貼上去的。

容澈在一旁勾唇微笑,看上去彬彬有禮,他似是隨意地問道:“看來安爵這幾日,是早有安排?”這些日拍攝電影熟悉了許多,他也能很自然地和安爵說話了。

安爵點點頭,露出一個神秘的笑容:“是的,我早有安排。”

明日便是李囿口中的23日。11月23日。

安爵看了看外邊兒有些陰沉的天氣,心情卻是極好,今天他就要坐飛機飛過去,給斐華一個大大的擁抱,給他一個終生難忘的獎勵。

讓他成為他所有接受過的生日禮物中,最不可磨滅的一個。

安爵這樣想著,心情越發開朗起來,他又笑了笑:“我想,我會終生難忘的。”

——

是的,這一日,對於許多人來說,的確是終身難忘。

比如容澈。

比如黎昕。

比如李囿。

更比如斐華。

安爵似乎很迫不及待,現在已是下午四點,再趕去機場,預計明早便能達到M國。他匆匆給黎昕和劇組到了別,並且承諾會定點回歸,便快速踏上了自己期待已久的旅程。

行李他並沒有準備,隻拿有自己的簽證,外加自己準備的小禮物,安爵坐在出租車上,臉上控製不住有著淡淡的笑意:“去機場。”他已經在心底裏想象,當斐華看到他的時候是什麽表情?是裝模作樣的平靜?還是抑製不住的淡笑?或者,給他來一個他前所未有的——欲迎還休。當然,最後一點純屬絕對的YY。

不過,無論是什麽表情,他想他都是滿足的。因為他從來沒有想過,這麽多天都沒有感受到那人的懷抱,竟然是如此想念。

這種感覺正在漸漸侵蝕著他,如果不是在拍攝期間,他真的會毫不猶豫地奔過去。不過還好,明日顯然是一個最佳時期。

從拍攝現場到機場,大概有一個小時左右的車程,出租車剛行駛到一半,外邊兒陰沉的天色陡然一變,一道雷電竟然從不遠處劃破長空,發出劈啪一聲巨響,引去了安爵的注意。

他忍不住皺了皺眉,希望這場雨不會太久,不然飛機肯定會推遲飛行了。但是讓他調轉回頭,放棄這個行程卻是不可能的,他可以選擇在機場等些時間,隻要重要的是,飛機能在明日將他送去大洋彼岸就是了。

司機師傅顯然是個話癆子,看到外邊兒的雨點慢慢落下來,他忍不住道:“H市這個季節,就是雨多,我們都習慣了!”

安爵笑笑沒有回答。

司機師傅繼續道:“不過看樣子飛機是要延後了,小兄弟,你確定你還是要去機場麽?”

“……是。”

“哈哈,小兄弟莫不是有什麽好姑娘在國外等著,所以迫不及待了?不過我說,按照小兄弟這形象,定然能找到一個大美女!”司機繼續喋喋不休。

安爵向來以有禮著稱,可是現在不同,他看著外邊兒灰蒙蒙的天氣,心情竟然不知怎麽的,慢慢不好起來。他的指尖莫名有些發涼,一股不止從何處而來的緊張情緒自心底透射而出,壓得他難以喘息。

他覺得胸口有些悶,下意識把手放在胸口按了按。

司機嚇了一跳:“小兄弟!你這是怎麽了?是不是要去醫院啊?”

“我沒事。”安爵搖了搖頭,壓下心中的不舒服,“師傅,你開快點。”

可是那唇色,卻莫名的有些蒼白,瞧得司機又是一驚:“小兄弟……我看我們還是去醫院吧?”

他哪裏有什麽大病?

安爵毫不猶豫就拒絕了。司機見他這樣也不多說,幹脆專心開起車來。

現在通往機場的這條路上的車並不多,經過一座橋之後,便是一條旋轉的交叉的路子。安爵一直看著窗外,他的神色似乎漸漸好了許多,可是隻有他自己知道,他心中湧現的莫名其妙的慌亂隻是越發強烈。

人的預感是格外可怕的,等安爵心底的慌張達到他也不敢輕易無視的時候,他突然一聲低吼:“停車!”

安爵透過窗戶看到外邊兒朦朦朧朧的情景,心口一跳。

不同的城市,不同的時間,不同的人物,和那埋藏在記憶裏,幾乎相同的地點。

司機師傅被嚇了一跳,他趕緊停車,轉過頭去,看到安爵不知何時已經臉色慘白。

------題外話------

今天累暈了,晚上竟然睡著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