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鬆花江上 第一千零九十七章 剖析
唐秋離忽然改變了注意,要參謀長常風,立即安排與等得七竅生煙的亞曆山大每天上午見麵,常風並不完全理解師長的意思,按照師長原定計劃,日軍與英軍,應該有幾場大規模的戰役,互相消耗差不多的時候,才是獨立師出兵緬甸的最佳時機。
這裏麵涉及到,極為複雜的長遠戰略層麵的考慮,唐秋離並沒有責怪常風,作為自己的參謀長,沒有領會其中的含義,身為一個經曆過了曆史的人,沒有人比唐秋離更了解緬甸戰場上,英國人的表現了,在曆史上,中南半島的英軍,在日軍的攻勢之下,投降,已經成為一種常態。
恰好,梅雪端著兩杯熱氣騰騰的清茶出來,唐秋離招呼常風坐下,繼續說道:“日軍重兵包圍曼德勒,采取圍而不攻的策略,伊藤嚴三郎顯然是個極其有謀略的日軍指揮官,四十餘萬英緬軍混合部隊,是一大塊雖然肥,好吞下,卻不好消化的肉。”
常風點頭,深以為然,四十多萬人,是夠日本人吞的,鬧不好後撐破肚皮,唐秋離接著說道:“兵法有雲,五倍圍之,十倍殲之,伊藤嚴三郎,以五十餘萬部隊,包圍了四十餘萬英緬軍,他能不防備英國人在絕望之下,困獸猶鬥,這樣的傷亡,是伊藤嚴三郎不願意看到的。”
“所以,伊藤嚴三郎想不戰而屈人之兵,迫使英國人投降,日軍不戰而得曼德勒,英軍兵力盡失,勢力被連根拔起,則中南半島大局可定矣,接下來,就是我們的麻煩了,”唐秋離說完這幾句話,隱約擔憂的意思,溢於言表。
常風更不明白了,日軍替我們幹掉了英國人,那不正好符合師長的戰略意圖嗎?怎麽會是麻煩呢?唐秋離看出了常風的疑惑,他今天必須把自己的戰略規劃,讓常風全盤掌握,獨立師出兵中南半島和東南亞,已經勢在必行。
將來,戰場會遍布東南亞乃至南太平洋的各個角落,以常風的能力和才幹,必然會擔當一個主要戰略方向的指揮官,了解自己的部署,對他站在全局的高度,掌握形式有好處,也有利於他的成長。
他接著說道:“英緬軍全部投降,四十多萬戰俘,日本人當然不會都殺掉,那麽,我們在中南半島殲滅或者是擊潰日軍之後,這些英國戰俘,就是我們的包袱,當然,不是物資供給上麵的,我們接收了這些英國戰俘之後怎麽辦?”
常風有些明白了,日本人不殺掉英軍戰俘,獨立師更不會幹這種人神共憤的事情,他用專注的眼神,看著自己的師長,覺得師長今天的話,在他的心裏,打開了一扇通往未來的大門,整個東南亞戰略格局的大致輪廓,在他的腦海裏呼之欲出,並且,越來越清晰起來。
唐秋離繼續說道:“四十多萬英軍戰俘,在我們手裏,就是英國人留在東南亞的軍事力量,盡管是手無寸鐵的俘虜兵,根據同盟國條約,盟軍解救的己方戰俘,可就地整編和武裝為所屬國家的作戰部隊。”
“如此一來,英國人的勢力,實際上還是占據著中南半島和東南亞,軍事力量並沒有消耗殆盡,我們能在與日本人交戰的情況下,驅除或者是消滅英軍嗎?顯然不現實,會四處樹敵,豈不是我們與日軍血戰,殲滅日本人於中南半島,讓英國人的戰俘,撿了個大便宜,這是替別人做嫁衣裳的事情,所以,在曼德勒,必須發生戰爭,這是我們需要的。”
常風恍然大悟,說道:“師長,我馬上安排,”通過與師長的一席長談,常風的思維,已經跳出了中南半島這個戰場,放到東南亞這個更大範圍內,來考慮問題,同時,他有一種很大的收獲感,收獲的不僅僅是曼德勒的問題,而是自己的思維方式,也在悄悄的進行這改變。
常風走後,唐秋離自言自語的說道:“伊藤嚴三郎打得好算盤,英國人不與日本人在曼德勒血戰一場,彼此咬的掉肉露骨,血肉橫飛,豈不是便宜了他們!”說完,嘴角浮現一絲惡毒的微笑,不過怎麽看,都很邪惡和得意。
恰好梅雪出來,看到丈夫的笑意,一陣惡寒,猜出他又在算計什麽人,不由得嗔怪的說道:“你又在打什麽鬼主意,英國人又該倒黴了吧?”說完,細心的替他拿下身上的一片碎葉,唐秋離大笑說道:“知我者,梅秘書也!”反手摟住妻子的纖腰。
常風找到陳誠,告訴他,通知亞曆山大和史迪威,每天上午九點整,師長唐秋離,在獨立師騰衝指揮部,商談出兵緬甸有關事宜,出乎常風意料之外的是,陳誠並沒有想象之中的驚喜非常,而是多少有些意味深長譏笑。
常風不動聲色,隻是用平靜的目光,看著這位代表蔣委員長而來,也是沒安好心的軍委會軍令部部長,陳誠大概這幾天,被亞曆山大和史迪威雙雙逼迫,吃了不少癟子,肚子裏的火氣太大,現在,唐秋離這尊神,終於答應露麵兒了,不刺激常風幾句,實在是咽不下這口窩囊氣。
再者,英國人在曼德勒,被日軍包了餃子,恐怕就算唐秋離立即出兵,時間上也來不及了,英國人全軍覆沒,唐秋離是否出兵,還尚未可知,利用英國人和美國人,壓迫獨立師在緬甸,與日軍消耗的目的很難達成,既無所求,心中也就無所忌。
陳誠皮笑肉不笑,多少有些陰陽怪氣的說道:“恕我直言,常參謀長,唐副委員長恐怕沒有去南寧視察部隊,而是一直就在騰衝吧?這樣怠慢和輕視盟軍最高指揮官,是否有失禮之處和藐視上司的嫌疑呢?”說完,鷹隼一樣的目光,直直的盯著常風,看他怎麽回答自己的刁鑽問題。
常風一皺眉頭,正色的說道:“陳部長,我們師長具體的行程安排,你無權過問,從隸屬關係上來說,你作為唐副委員長的直接下屬,這樣猜測上司的行蹤,並且,出言諷刺,是不是有以下犯上的嫌疑呢?““獨立師全體部隊,沒有接到任何通知或者是命令,不歸盟軍中國戰區指揮部統轄,所以,與亞曆山大將軍和史迪威將軍,不存在上下級隸屬關係,雙方的身份平等,至於我們師長是否見誰,還輪不到別人指手畫腳、說三道四。”
陳誠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常風的話,毫不客氣,一點兒麵子都不給他留,還明白的告訴他,別拿英國人和美國人說事兒,這兩個外國人,還管不到我們獨立師,再者,常風的話,占著道理,唐秋離的確沒有接到任何有關中國戰區,各部隊隸屬關係變更的通知和命令。
是蔣委員長想惡心一下唐秋離,還是心裏有鬼,不敢光明正大的通過正常渠道,來給獨立師下達命令,就不得而知了,陳誠啞口無言,這才見識到,這幾天,一直打交道,溫文爾雅、彬彬有禮的年輕少將,骨子裏有著比常人更多的自傲和犀利。
陳誠非常尷尬,他深悔自己多少有些不理智了,逞這些口舌之爭,一旦唐秋離找自己的麻煩,雖然不至於丟掉性命,也是一件很不舒服的事情,能在蔣委員長手底下,混的風生水起的人,那個不是心思機敏、見風使舵的本事,比眨眼都快的主兒。
陳誠當時就換上笑臉兒,對剛才的言來語去根本不提,對常風說道:“好,常參謀長,我這就去通知盟軍指揮官,還有,請你轉告唐副委員長,要以國事為重,英國人和美國人,是我們共同抵抗日本人侵略的盟友,當然,這是蔣委員長的意思,我不過是轉達罷了。”
說完,匆匆告辭,多少有些狼狽,常風一聲冷笑,陳誠是替英國人和美國人找場子來了,捎帶著發一些邪火,以示自己的不滿,和一副你們的小伎倆,瞞不過我的眼睛的得意,常風本來就是個很有個性的年輕人,那還對他客氣什麽?
第二天,亞曆山大和史迪威,早早來到獨立師設在騰衝,一個大戶人家莊園裏的指揮部,常風迎接進去之後,剛一落座,亞曆山大就伸長脖子,不斷的往外看,一副猴急的模樣,昨天晚上,參謀長弗朗西斯,給他來了電報。
日軍沒有對曼德勒發起進攻,這是個難得的機會,還盼望總司令官閣下,盡快與中國人達成出兵緬甸的協議,時間拖得越久,對我們越不利,這份電報,讓亞曆山大的心,好受不少,最起碼,日本人還沒有痛下殺手,一切都有挽回的餘地。
亞曆山大已經打定主意,這一次,無論唐秋離提出什麽要求,他都會答應,隻要救出四十多萬士兵,那可是自己在東南亞混的本錢,亞曆山大會做任何的讓步,先過了眼下的難關再說。
唐秋離來了,身邊隻跟著山虎一個人,遠遠看去,從容自如,纖塵不驚,亞曆山大、史迪威和陳誠,三雙各有不同含義和情緒的眼睛,立即盯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