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鬆花江上 第五百三十九章 別了,開封

戰鬥猝然打響,已經習慣了每天進攻,被打退,然後再進攻的日軍士兵,沒有想到,在這個寒風驟起的淩晨被進攻,命運如此的無常。

三隊戰士,就像是三把鋼刀一樣,從不同方向,直接插進日軍陣地縱深,幾乎是在朦朧中的日軍士兵剛反應過來的時候,大刀已經閃著寒光落在脖子上,然後,激烈的槍聲響起,手雷劃著優美的弧線,準確的落在日軍士兵身邊,一團火光伴隨著爆炸聲,幾個日軍士兵渾身血花栽倒在冰冷的戰壕裏。

突然的近距離攻擊,給日軍造成了極大的混亂,他們不知道有多少敵人殺進來,到處都是槍聲,這種混戰,各種重武器都派不上用場,自動武器和手雷,是最佳的殺敵兵器,索米衝鋒槍不間斷的狂嘯,道道火舌映紅了夜空,縱是呼嘯的寒風也蓋不過槍聲和爆炸聲。

滿腹心事的磯穀廉介,剛剛朦朧睡去,如潮的槍聲和爆炸聲,把他猛然驚醒,沒等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兒,他的衛隊長帶著一大群衛兵闖進來,不由分說,抓起大衣給司令官閣下披上,架起他就往外走,可能的司令官閣下,隻穿著襯衣,寒風一吹,再加上恐懼,身體控製不住的顫抖起來,全然沒有了將軍的威風。

磯穀廉介惱怒的大罵,直到一個僻靜的地方,衛兵才放下他,磯穀廉介上去就給衛隊長一個耳光,手在身上**,看那架勢是要給衛隊長吃一粒子彈,可他就差光著身子被架出來,除了假牙,身上一丁點兒金屬都沒有。

他極端憤怒,破口大罵自己這個莽撞的衛隊長和這些衛兵,等他稍微安靜了,衛隊長才有機會告訴司令官閣下,部隊遭到支那軍隊的偷襲,當時情況混亂危急,他害怕司令官閣下有什麽危險,才這麽做的。

磯穀廉介心裏一驚,支那軍隊偷襲?似乎是為了驗證衛隊長的說法,近距離忽然響起槍聲和爆炸聲,這回,他相信了,可是,獨立師的部隊,是怎麽穿過前沿的幾道陣地,打進縱深來的?

激烈的槍聲持續了一個多小時,才漸漸平息,點點火光,說明著剛才的激戰,隻是偶爾有一聲巨響伴隨著一團衝天的火光,瞬間映紅了天際,那是彈藥爆炸的聲音,看來,日軍的軍火集中地也被襲擊了。

已經撤到開封城外的王東山,看著城內團團火光,那是經曆了三天血與火洗禮的地方,現在,終於離開了,可是,有多少戰友永遠留在這裏,三個突擊隊,跟隨自己撤出開封城的,不過六千餘人,有三千多勇敢的戰士,留在這裏,火光中,王東山似乎看見無數個身影在古城開封的空中飛舞,其中最高大的,是他的司令官蘇景峰將軍。

自己隻不過是個幸存者,兩行清淚,終於沿著王東山被硝煙熏黑的臉龐流了下來,身後,是一片哽咽的哭聲,開始反擊前,兵團司令官蘇景峰將軍戰死的消息,被一層層傳達下去,每個戰士都知道了這個不幸的事情。

他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這是連長和排長親口說的,不由得他們不信,蘇景峰在黃河河南守備兵團戰士們心中,有著極其崇高威望,從東北軍一個普通士兵成長起來的蘇景峰,極為了解普通士兵的心理,兵團幾百個連隊,他都轉個遍,和普通戰士一起摸爬滾打,一起吃大灶,戰士們熟悉他,他也熟悉戰士們。

他的死訊,轟然點起了戰士們心頭複仇的火焰,所謂“哀兵必勝”,以九千餘人,對十幾萬日軍發起主動進攻,無異於自殺,膽小的人,想想就哆嗦,可王東山帶著這些戰士,硬是在十幾萬日軍中殺個來回,不能不說是個奇跡。

王東山擦去臉上的淚水,剩下的戰士,還要安全的帶回,他大聲命令到:“全體立正,麵向開封,敬禮!”六千多條漢子,齊刷刷的朝著開封敬禮,向他們的司令官,他們陣亡的戰友們致敬,夜色中,六千多個身影,如同立地生根的森林,一股肅殺的氣勢,升騰而起,扶搖衝上中原大地的夜空。

王東山最後看一眼槍炮聲又起的開封古城,毅然轉過身,帶著戰士們隱入夜色之中,東方,啟明星悄然升起,又是新的一天到來,從此以後,這座古城的三天三夜,永遠留在活著的戰士們心中,今生都不會磨滅。

關於這場突然發起的戰鬥,日軍高層永遠也不會透露傷亡數字,隻是日軍士兵在聚合的時候,發現身邊又少了許多同伴,當一陣瘋狂的炮火過後,被激怒的日軍士兵衝進幾天來,讓他們吃盡苦頭的開封東南部的時候,已經看不到一個中國士兵的身影。

隻看到磯穀廉介司令官默默無語的木然表情,聽見火光燃燒時的“劈啪”聲,和自己死戰三天的中國士兵撤走了,臨走的時候,還狠狠捅了自己一刀,開封終於落到皇軍的手中,通往徐州的通道被徹底打開,為何磯穀廉介和一眾日軍高級將領們,沒有勝利的喜悅?

經曆此戰的日軍士兵,想起那些不要命,好像殺神似的中國士兵,兀自臉上還有餘悸,用一句話給這場黑夜裏的戰鬥,做了最好的總結,用他們的話說,“那天淩晨,中國士兵都打瘋了!”

在山西故縣,獨立師臨時指揮部裏的唐秋離,把最多的心思,都放在以寡敵眾的蘇景峰兵團身上,他要求黃河河南守備兵團,每天匯報三次戰況,實際上,是想看到字裏行間出現的蘇景峰的名字,他太了解這個蘇大個子了,一打起仗來,眼珠子就發紅,老想著自己親自上陣。

在東北的時候,開始部隊不多,連自己都親自上陣,可現在都是統領幾萬人馬的一方諸侯了,還這樣,不能不讓他擔心,安排老成持重的王東山,給蘇景峰做參謀長,也是出於這方麵的考慮。

隨著每天的戰報,知道蘇景峰他們雖然打得很苦,卻很有章法,唐秋離也就放下心來,他心裏一直有個疙瘩,堵在心裏怪難受的,被磯穀廉介這小日本兒擺了一道,來個聲西擊東,把自己有限的兵力,都投放到西安外圍方向,想起來,他就不斷的搖頭。

這怪誰呢?怪閻錫山那個鐵算盤?日軍的確在武鄉發動進攻了,但未必像他說的那麽厲害,誰也怪不著,那就隻能怪自己判斷日軍動向不明,現在看來,那是佯攻,為的就是掩護磯穀廉介第一軍東進攻取徐州的戰略意圖。

桂軍廖磊的第十三集團軍和劉湘八個師川軍的行動速度,也讓他擔心,五天時間到達徐州,還得有至少一天的戰備時間,自己的部隊,可是用戰士的生命為徐州會戰掙口袋,搶時間,開封一戰下來,蘇大個子的部隊,不打殘也得減員三分之一以上,對於這一點,唐秋離心裏有所準備,並且電令過獨立師編練指揮部指揮官吳洪濤,給蘇景峰部隊,準備一萬五千人的新兵。

他對桂軍和川軍的行進速度很不滿意,自己的部隊在拚命,你們還按照常規,慢條斯理的曉行夜宿,多耽擱一分鍾,我的部隊就會遭受更大的損失,為此,他特意致電新任徐州戰區司令長官李宗仁,以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副委員長的身份,命令他敦促桂軍和川軍立即加快行軍速度,務必在十二月二十日晚七時到達徐州。

獨立師黃河守備兵團在開封,蘇魯守備兵團在商丘,阻擊日軍第一軍五天時間,也就是十二月二十日夜裏十二點整,這是我的部隊所能做到的做大極限,請李將軍務必慎重對待此事,和這位因台兒莊大捷而揚名天下的新桂係首腦人物打交道,唐秋離極為客氣。

兩人素未謀麵,又是第一次打交道,他的徐州戰區,衛護自己德州戰場的後方,磯穀廉介的第一軍打下徐州,劉鐵漢他們也不好受,將要腹背受敵,李宗仁很快回電,他已經帶領新組建的戰區長官部所屬人員,趕在部隊前麵到達徐州,現在正規化防務,請唐副委員長放心,廖磊的先頭部隊兩個師,可於明天(也就是十二月十八日)到達徐州。

李宗仁的回電,也是極為客氣,並且一再感謝華北獨立師為徐州會戰做出的犧牲,這倒讓唐秋離對這位桂係將軍刮目相看,能有台兒莊輝煌戰績,果然非比尋常,良好的開始,是繼續合作的基礎,從這以後,他和李宗仁就不斷的電報往來,互通有無。

還有一件事,就是湯恩伯,這個混蛋好像是人家蒸發了,情報處長於得水,動用了所有係統,到現在為止,還是沒有湯恩伯的消息,已經三五天了,隻得到一個線索,第八軍團潰散的部隊,紛紛往湖北的襄樊方向集中。

這幾天,於得水都有些不敢見師長的麵兒,雖然師長沒有說什麽,可從他的神情來看,顯然是對情報處的工作不太滿意,得到這個消息後,於得水親自帶隊,趕往湖北的襄樊,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湯恩伯找出來。

幾件事糾結在一起,讓唐秋離的心情不是太好,今天晚上十點多鍾,和蘇景峰部隊的聯絡,突然中斷,唐秋離隱約擔心起來,等到淩晨一點多鍾,還是沒有消息。

躺在**,唐秋離輾轉反側,似乎總有一些不好的想法,在心裏揮之不去,臨休息前,他囑咐通訊處長陳峰,一有蘇景峰的消息,馬上通知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