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妃誕下一女,不少人都羨慕的發酸,陛下就這麽零星的幾個孩子,她就能一兒一女成個好字。
發酸歸發酸,卻是沒誰敢說什麽,畢竟她父親是兵部尚書,可不是什麽小貓小狗隨意揉捏。
早晨請安,賢妃第一次露麵,一眾恭賀,她神色淡然的給陳皇後請安便落座。
德妃向來是個老好人,恩寵微薄也不嫉妒誰,細細的囑咐著:“如今長春宮便有兩個皇嗣了,人多手雜,照顧孩子是個精細的活,賢妃要多多注意了。”
賢妃謝過,對於對方的主動示好也沒什麽反應。
德妃養著二皇子,卻終究不及賢妃來的尊貴。故而賢妃在宮中獨樹一幟,誰都不理會,也就從前和罪人楊妃走的近一些。
楊幼蓮默默喝茶,本以為不會有小人物什麽事兒沒想到三句話就燒到身上。
“含涼殿是個有福氣的地方,出了賢妃娘娘,不知道還有沒有那有福氣的人。”白充容說的酸溜溜。
孫昭容在旁漫不經心的接口,撫摸著自己的豆蔻指甲:“能從皇後娘娘宮裏出來,那肯定是極有福氣的。”
陳皇後眉頭一皺,不鹹不淡的說:“別人的福氣,羨慕是羨慕不來的。還得好好修習一下自己的德行,”
自打出了那一遭“誤會”,原本隻是兩個女人,相互私底下看不上,如今也擺到台麵上來,孫昭容說起話來夾槍帶棒。
誰不知道陳皇後一向得到陛下的敬愛與寵愛,結果沒想到被一個小小的宮女截胡還懷了孩子,那臉上可謂是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於是幼蓮還什麽話都沒說,就已經成了場間的中心人物。
孫昭容冷冷的說:“原來皇後娘娘是真覺得她有福氣,可我卻覺得她的福氣是偷來的!”
場麵霎時一冷。
從某種角度上,福氣是偷來的,這句話並不假。
但是很顯然,孫昭容有更深的意思,她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做到無可挑剔,然後才發難:“妾本以為是皇後宮裏出來的宮女,肯定規矩極好,卻不想這女子居然私通外人!皇後難道不知道麽?!”
這突然的發難讓所有人一驚。
大家都知道先前那一場皇後和孫昭容的齷齪,也知道孫昭容不會就此罷休,卻沒想到將杠杆用在了楊幼蓮身上。
陳皇後先是誤傷孫昭容子嗣,若是後來在管理六宮不嚴,致使妃嬪與他人有私情,那就真的是管教不力,落人口舌。
陳皇後一個眼刀子甩到楊幼蓮身上:“你有什麽話說?”
視線齊刷刷的看了過來。
楊幼蓮看著神展開的一幕,放下手中的茶碗,心平氣和的說:“空口白牙一張嘴,沒什麽好說的。”
可以理解為她辯解無用,也可以理解孫昭容誣陷無用。
“想要證據是麽?”孫昭容抬了抬下巴,便有宮女進來,也是有備而來。
宮女說的無非就是撞見楊幼蓮私下與男子摟抱在一處,就在宣王飲宴那一天晚上,信誓旦旦的說:“那個男子奴婢看得分明,正是宣王。”
賢妃握著茶杯的手驟然一緊:“話可不好亂說,楊婕妤身懷龍嗣,孩子還沒生出來就受到他人非議,讓皇子情何以堪?”
德妃也跟著附和:“誰說不是,尤其還是涉及王爺。宣王之前可一直征戰沙場,若是按時間算算,和楊婕妤可隻是飲宴那天見了一次麵。”
“楊氏入宮之前和宣王是否有齷齪未曾可知呢。”孫昭容咄咄逼人。
大家吵著,爭辯著,最冷靜的反而是她。
她問:“所以就因未曾可知這四個字,就要定我罪名?”
仿佛事不關己。
跪在地上的宮女立刻指天發誓道:“奴婢真的看見楊婕妤和宣王在一起說話,摟抱,看著可親密呢。”
楊幼蓮仔細回憶了一下,覺得這宮女應該是離得遠沒看清楚,把宣王和皇帝看成了一個人。
她說:“那就請陛下過來吧。”
孫昭容冷笑道:“你還有臉見陛下?”
楊幼蓮隨意的扶了扶自己發髻間的柳葉簪,笑問:“那孫昭容能做主麽?這裏是鳳儀宮,昭陽殿。”
陳皇後都要請陛下來才能判斷處置,一個昭容怎好僭越?
難得的強硬讓所有人都是一怔。
楊幼蓮是個宮女出身,沒誰把她放在心上,說起來的時候也不過當成個笑話而已。她平日也不吭聲,都以為是個木頭美人,可真說起話來分外強硬。
孫昭容冷笑的更厲害,上前一步,一巴掌直接抽了下去:“本宮這點權利還是有的。”
陳皇後頓時一拍桌子:“放肆!”
話音剛落,楊幼蓮一巴掌直接抽了回去,沒有絲毫的猶豫。
孫昭容被打的半天沒反應過來,臉通紅,不敢置信的問:“你居然敢打我。”
她一本正經的說:“皇後娘娘說你放肆,我本就是皇後娘娘跟前的宮女,代為掌嘴實屬條件反射。至於規矩什麽的,孫昭容既然帶頭破壞規矩,我還守著做什麽?”
今天分明是孫昭容像皇後發難,用自己做了筏子,她要是忍著,這條命就不用要了。
陳皇後看著兩人護扇的兩巴掌,隻想拍手叫好,卻也忍著,叫人將兩人分開,道:“休要胡鬧,此事還要請陛下前來定奪。”
陛下被請來。
未曾想到,跟著陛下一起來的還有宣王爺。
陛下一進來就問:“怎麽了?”
一時竟無人回答,隻覺得尷尬。
宣王給皇後行禮叫皇嫂,又給妃嬪問好,視線停留在楊幼蓮身上,挑了挑眉:“想來,這就是皇兄的新寵?”
孫昭容見宣王有些遲疑,但一想到這戲已經唱了,那自然是要唱下去,索性笑道:“這麽多人,宣王卻隻盯上了楊婕妤,是故人重逢,還是一見傾心啊?”
皇帝在上首坐下,聽著如此露骨的問話也沒什麽反應,隻是淡淡的說:“楊婕妤和宣王認識?”
楊幼蓮起身行禮回答:“不認識。”
“既然不認識又怎麽會摟摟抱抱?”孫昭容叫那宮女仔細的說了一下看見的細節,又描繪誇大了一些,說的那叫一個曖昧。
賢妃忍無可忍的打斷:“區區一個宮女一麵之詞而已,陛下萬萬要換楊婕妤一個清白,否則腹中皇子多難看。”
陛下也不著急,問道:“宣王,可有此事?”
宣王忽而一笑:“若有此事,皇兄可會忍痛割愛。”
一句話似乎要坐實罪名。
楊幼蓮看著兄弟二人鬥法,直感歎自己是個炮灰,低著腦袋也不說話。
於是氣氛就往詭異的方麵一路狂奔。
“忍痛割愛,也不是不行。”陛下的眼神清明的很。
“不曾想皇兄竟是如此大方。”宣王直著身子:“若有朝一日,需要向皇兄討要,那臣弟必然開口請求。”
一字一句,就像是宣誓一般。
賢妃忍不住低下頭去,心一瞬間觸動起漣漪。
陛下坐在上首,周身一股淡漠的氣息,卻不容任何處人觸碰:“朕等著你。”
孫昭容氣急的道:“簡直荒唐,堂堂王爺竟說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話,與妃嬪有齷齪,德行堪憂。”
“宣王並未承認,隻是與陛下開兩句玩笑而已,倒是孫昭容隻憑借一個小小宮女的一句,就想抹黑堂堂王爺,有些過於放肆了吧。”賢妃冷冷的看著她,不悅之情溢於言表。
陳皇後也跟著附和:“區區一個宮女,毫無證據,隻憑紅口白牙一張嘴就想定罪,本宮也覺得不合適。”
其實無論是宣王還是孫昭容,與陳家都不是一路人,所以她了得隔岸觀火。當然了,比起宣王,還是孫昭容更討厭一些。
孫昭容心裏憋了口氣,卻想著自己此行的目的,跪在了地上:“陛下,正所謂無風不起浪,既然有宮女瞧見了,那麽肯定就是有影子的事兒。是我一時心急,未能拿到證據就捅了出來,請陛下責罰。”
陛下沉吟片刻,又當起了老好人:“的確要說說你,下次切莫如此心急。”
竟是不準備給任何懲罰。
德妃憐憫地將視線落在了楊幼蓮身上:“倒是可憐了這個孕婦,懷有身孕卻生生挨了一巴掌。”
孫昭容神色一頓,捂住自己的臉頰。
挨巴掌那可是相互的。
楊幼蓮適當地表達了態度:“一點小誤會而已,無妨的。”
陛下的視線落在她的臉,眸光冷淡,點了點頭,並未多說些什麽。
“大公主來了。”
隻聽外邊一陣嘈雜,小姑娘匆匆忙忙的趕了進來。
陛下在看見這個孩子的時候眼眸柔和了兩分:“歡兒,你慢些。”
大公主氣息淩亂,視線停留在楊幼蓮身上確定人安然無恙,才鬆了口氣。
幸虧不像母親那樣,出了門,然後成了別人帶回來的消息。
楊幼蓮抽出繡帕,給她擦拭了一下額頭上的汗。
她給在場眾人行了一禮,喚了句父皇,皇後娘娘。
按理說該叫一聲母後,但是自打楊妃死後就沒這麽叫過,陳皇後心中不悅,卻也沒發和孩子計較,掛著得體的笑:“大公主來得如此著急,可是聽見了什麽流言蜚語?”
大公主的背脊直直的:“聽說有人要汙蔑楊婕妤。”
孫昭容不高興:“大公主倒是楊婕妤援護的緊,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生母呢。不過,楊婕妤可擔不起大公主生母的稱號,楊淑妃就算是罪人,那也是弘農楊家的人,跟著小門小戶出來的宮女可不一樣。”
“孫昭容別什麽都說,有些名字不該被提起,那可是罪人。”白充容觀察著皇後的臉色說。
陛下眼簾微垂:“白充容說的對,朕還以為弘農楊家的後人會好一些,結果還不如白充容這小門小戶出身的知進退。”
白充容:“……”被誇獎了,但怎麽高興不起來?
大公主的神色有些難看,任誰被人這麽評頭論足的指點自己母親,心裏都不會好受。
楊幼蓮伸出手去搭在的大公主的肩膀上,什麽都沒說,卻仿佛有力量傳遞過去。
她的聲音不高不低:“楊淑妃千般不好,萬般不好,卻為陛下延續血脈,隻瞧著大公主怕是沒人能忘了楊淑妃。”
宣王一笑,有意思。
沒有孩子的陳皇後摸了摸肚子,神情悵然若。
以為自己有了孩子又沒了的孫昭容咬著下唇,隻覺得自己小腹疼的厲害。
所以說戳人就要戳最痛的地方。
陛下仿佛什麽都沒聽見,在喝茶的時候微微翹起嘴角,不過轉瞬即逝,什麽都沒發生過。
等著一眾人陸陸續續離開。
兩人回到了長樂宮。
大公主的神色還是很難看,咬牙切齒:“她們想把我身邊的每一個人都除掉。”
楊幼蓮眨了眨眼睛說:“不是衝著你我來的。孫昭容的目標連皇後都不是,是宣王。”
宣王今日在鳳儀宮說的那番話堪稱是大逆不道,居然敢拿皇帝的女人開玩笑,雖說皇權微末不能將他怎麽樣,但也會成為別人口中的把柄。
上饒軍區是距離京都最近的兵權重地,之前手握兵權的將軍已經病逝,新的歸屬迫在眉睫,無非就在兩個人當中產生。
孫安還有宣王。
朝堂上爭論不休有些日子,是時候分出個勝負。
宣王品德上麵的陋習就成了抨擊之處,所以說上饒的兵權必然落在孫安。
孫昭容兜著圈子鬧了一通,主要目的是衝著宣王去,估計也沒想到宣王那麽配合,居然說出了那樣大逆不道了。
“按照你這麽說,那不是便宜孫昭容了嗎?”大公主似懂非懂的聽著楊幼蓮的話。
她淺淺一笑,搖了搖頭:“可不見得是撿了什麽便宜。孫安和丞相侄女的婚事已經定下來了,但是成親的日子卻延期,丞相窩著一肚子的火……”
孫家算得上是後起之秀,和丞相所在的陳家無法相提並論,孫安如果不想服從丞相,那就要另謀高就。
陛下也是在算著這步棋,將人握在手裏。
大公主怔怔地看著:“你既是一個小小的宮女出身,又怎麽會知道這麽多的事兒?”
“自然是因為我站在陛下的角度看事情。還請公主記得,在嘴皮子上麵占得一星半點兒的便宜,沒有任何的用處,站得高一些,看得遠一些。智者做事,能看到未來十年。”
楊幼蓮在很小的時候,坐在父親的膝蓋上,聽父親讀書。父親讀過一句帝王側塌,豈容他人酣睡。這句話牢牢的印在心裏。
皇帝若是個泥人,別人怎麽捏都行,可他若不是,那麽今日的揉捏他日都會成為爆竹,狠狠地炸開。
大公主將信將疑:“那我們能做什麽?”
“我們在這其中扮演不了什麽重要的角色,隻需要安靜成長就可以了,然後在適當的時候,放出一隻螞蟻。”
“螞蟻?”
不久之後的朝廷議事上,上饒軍區落到了孫安手中。
丞相等著人來向自己示好,卻什麽都沒等到,婚約還是遙遙無期。向來說一不二的陳丞相在看孫家,可就沒以前那麽和藹了。
陳家和孫家沒有明麵上撕破臉皮,暗地裏卻是暗潮洶湧,而就在這個時候出現了致命一擊。
陳家的小姐,丞相的侄女居然與一個書生有齷齪,甚至出逃被抓,說事情被急忙的壓了下去,但還是傳出了風聲。
孫家借此直接取消了婚事。
兩方同時心中隻有一個感受,那就是對方看不上自己。
有了這樣的感受,大家相處起來自然不會愉快。
丞相還要求陛下將孫安撤除換掉。
陛下一臉無辜的說:“之前是按著丞相說的安排,才過了幾天就突然調動,怕是有些不合適,會引起朝中動**吧。”
孫家也不是吃素的,這是難得能出去打仗的人家。
丞相就隻能吃這個啞巴虧,哼道:“孫安年輕氣盛,國之棟梁就擔當不起。”
陛下虛偽的說:“所以朝中大事還要仰仗丞相。孫安在不好,總比宣王行。宣王連朕的女人都想要,他日會不會……”
“狼子野心!陛下放心,有臣在一日,必然不會讓這些意圖不軌的亂臣賊子驚擾到陛下。”丞相說的義憤填膺。
陛下像是放心一樣的舒了口氣:“朝中若是多一些像嶽父這樣的棟梁之才,為朕分憂,那該多好。”
送走丞相,陛下坐在窗邊,剪影有些落寞。他手中把玩著一個帕子,帕子上麵繡著一朵蓮花,配著一首詩,予獨愛蓮之出汙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陛下,孫昭容請您過去。”大總管進來。
他仔細的將帕子迭起放到一個香囊當中,又放到了一個盒子裏,將盒子放到最上麵,藏住自己不願見人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