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川緒方演出的地方是在水靜市不遠的一座小鎮上,喚做銀琢鎮。
銀琢鎮並不出名,可其鎮上的歌舞伎劇場可是有著一百多年的曆史了,堪稱歌舞伎劇場中的王座。
它曾經數次被焚毀,又數次被重建,如今的建築有著明顯的新舊交疊的時代風格,門前懸掛著紫色的布幔。
在這裏,曾經有無數的歌舞伎演員再此登台,更有甚者,將在這裏登台看做至高的榮譽。
今天在歌舞伎劇場登台的早川緒方也是第一次登上這裏,因為他的高人氣,門票早早的售罄,售票窗口前掛著“感恩”的條幅。
來購票的以年輕女性為主,衣著時尚火辣,完全不像是歌舞伎這古老表演的傳統觀眾,在售票窗口前擠得水泄不通。
劇院經理十幾年不曾見過如此空前的盛況,激動地感謝上蒼,覺得這門古老藝術的生命力還沒有斷絕,居然能吸引如此眾多的年輕觀眾。
識時務的職員苦笑著說經理您誤會了,她們並不是衝著傳統藝術來的,她們隻是要看那個豔驚四座的男人而已。
今日早川緒方演出的劇目是《新編古事記》,這是他有著自己改寫的劇本。
舞台上簾幕低垂,漆黑一片,客人們悄聲耳語。
觀眾們都穿著考究的和服或者長及腳麵的晚禮服,淑女般矜持。
藏羚和坐在二樓包廂裏,他們持早川緒方的請柬,是貴賓中的貴賓,享受最高級的待遇,入場就有服務生上前,然後引入位置最好的包廂。
“你有看過歌舞伎表演麽?
看得懂麽?”
似乎對周圍的環境有些不適應,藏羚微微皺眉,低聲問著。
“在合眾看過一場,具體的印象不大深了,隻記得演員們的臉色白得像是死人。”
聽見藏羚的話,歪著腦袋想著,她對歌舞伎表演並不感冒,腦海中的記憶也是模糊不清。
“你隻記住了這個?”
藏羚閉著眼睛,波導之力掃過四周,無發現異常之後,又睜開了眼睛。
“還有那天陪我去看演出的詩奈,穿了一件裸色的晚禮服。”
努力的想了想,“腰問鑲滿水鑽,走起路來細腰非常晃眼”“我到現在都覺得那件衣服應該會很重。”
“就是說你也看不懂歌舞伎表演,對吧?”
藏羚現在有想一巴掌拍到自己臉上的衝動,他為什麽要追問呢……
在得到的第一個回答的時候,他就應該停止這個話題的。
這個巫女樣的少女,哪裏會是喜歡這種略顯“古板”的傳統藝術表演呢?
燈忽然黑了,有人敲響了櫻木的小鼓,鼓者在鼓麵上一敲一抹,鼓聲嘶啞低沉,像是鬼魂在遙遠的古代低聲訴說。
幕布拉開,素白色的女人靜靜地站在舞台中央,披散著漆黑的長發。
“世間一切幸福,皆月影中一現的曇花;唯有孤獨與痛,常伴在黃泉深處。”
女人清唱著,緩緩抬頭,臉色蒼白如紙,唯有眼角是淒厲的血紅色。
她的扮相像是黃泉深處的厲鬼,可身形中透著婀娜嫵媚,便如絕世豔女裹著薄紗,讓人心裏微微一**。
“早川緒方?”
藏羚一驚,手上的茶杯一個搖晃,差點就要朝地麵落去。
那竟然是女裝的早川緒方!
早川緒方清秀如少女,出演女性角色藏羚倒也不會太過驚訝。
可在一個男人身上看出女人的性感來,令他有股毛骨悚然的感覺。
但他無法嘲諷,他真的被早川緒方的女性魅力所震撼,感覺是千年的女鬼附身在彩衣上用刺繡的手法做出骷髏和蛆蟲的紋路。
【神話故事嗎?
】雖然沒有看過歌舞伎表演,但熟知曆史古學的藏羚在早川緒方的清唱中,就知曉了對方接下來所表演的背景。
早川緒方飾演的是神話中的母神伊邪那美,這部新編神話劇是關於父神伊邪那岐和母神伊邪那美的神婚以及後來的反目。
伊邪那岐和伊邪那美原本是一對兄妹,但在茫茫的世上就隻有他們這對年輕人。
他們找不到伴侶,隻得彼此締結了神婚,生育了日本諸神。
但伊邪那美在生育火神的時候不幸被燒傷而死,伊邪那岐思念妻子,跋涉到黃泉深處去救她。
他們隔著帷幕傾訴離愁,伊邪那美終於願意跟伊邪那岐回到陽世,但是要求他在黃泉國大殿外等待自己整妝。
伊邪那岐等了很久不見妻子出來,於是折下木梳上的一根齒點燃,這點火焰照亮了永世黑暗的黃泉國。
伊邪那岐終於看到了妻子尚未複原的身體,那是一具爬滿蛆蟲的腐屍,穿著斑斕的屍衣。
他驚恐地逃離黃泉國,伊邪那美痛恨他的毀約,帶著黃泉鬼女們在後麵追趕。
伊邪那岐逃到名為黃泉比良阪的地方,用大石分隔了陽世和黃泉,伊邪那美終於追不到他了,於是兩個人隔著大石憤恨地解除了婚約。
從此伊邪那美變成殺人的惡神,每天要殺死一千個人,伊邪那岐卻建立了一千五百個產房,每天孕育一千五百個嬰兒,人口才慢慢地增加。
溫暖的金色燈光籠罩了舞台,這象征著舞台從幽暗的黃泉國切換到了人世問,穿著金色長袍的伊邪那岐緩步登場。
他戴著木雕麵具,踏著“折足”,在舞池中走出完美的圓形,同時唱誦著詩歌,讚美自己的三個孩子。
這三個孩子是他從黃泉國歸來之後獨自生育的,名為天照、月讀和須佐之男,他們跟伊邪那美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
伊邪那岐命他們幫助自己守護世界,天照受命統治神之國高天原,月讀則管理夜之國,海洋則被賜給須佐之男管理。
伊邪那岐把象征太陽的八咫鏡賜給天照,把象征月亮的八尺瓊勾玉賜給月讀,然後把自己最鋒利的寶劍天羽羽斬賜給了幼子須佐之男。
【天羽羽斬……
】在看到那柄利刃被交付到那扮演須佐之男的演員手上的時候,藏羚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真正的天羽羽斬十握劍,此時此刻就寄宿在他的手心之中。
“早川緒方,你想做什麽?”
緊了緊自己的左手,藏羚看著台上的表演,呢喃著。
伊邪那岐在前台與孩子們歡快地舞蹈,伊邪那美卻在黑色的薄紗帷幕後哭泣著歌唱,素白的人形反複折疊,可見那被遺棄的痛苦是何等銳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