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賁赫跑了,英布暴跳如雷,不用多想,就把疑點集中到了王少兒的頭上,再加上一直對王少兒不滿的正妃吳氏從旁不輕不重的挑撥了兩句,英布立刻下令把王少兒推到殿外,一刀砍下了那顆千嬌百媚的人頭。

接下來怎麽辦?英布惶急的問吳氏。他雖然不知道賁赫跑哪去了,但是他不得不防。萬一賁赫跑到項羽那裏去告他一狀,他可就跳進大江也洗不清了。項羽的脾氣他知道,隻要覺得有人對他不忠,他是絕不會留情的。有前麵的牾隙在先,再加上賁赫一告發,就算假的,項羽也會當成真的——他到九江來的用意已經再明白不過的表示出了他的憤怒。

眼下沒有別的路可走了,要麽把自己綁起來送到項羽麵前等死,要麽就幹脆挑明了和項羽對著幹。前者是英布不能接受的,但是後者,也是英布不願意的。不因為別的,就因為項羽的勇悍英布太清楚了,真要和項羽翻了臉,那絕對是九死一生。

“還能怎麽辦?”吳氏倒顯得比較鎮靜。“立刻派人把消息送給阿翁,讓他好有個準備,別被項羽下了毒手,另外就是立刻派人聯係張良,向西楚投降。有西楚做你的後盾,項羽要想殺你可沒那麽容易。剩下的事,就是加強防守,等待項羽來攻城了。六縣城防堅固,又有重兵把守,項羽再驍勇善戰,也不可能輕易攻克六縣,我們有足夠的時間等到西楚的援兵。”

英布左思右想,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隻得按照吳氏的主意去辦。兩路信使派出去了,剩下的事情就是備戰。六縣是他的都城,城防是現成的。他早就防著項羽來攻打,人馬也是隨時待命的,倒也不用費太多的手腳。區別隻在於,他本來是防患於未然,並沒有想到自己會真的和項羽開戰,而眼下,卻因為一個賁赫,要和項羽麵對麵的較量了。

一想到項羽那雙重瞳子,英布的心裏就七上八下,坐立不安。

吳芮接到英布的急信時,已經被項羽裹脅著上了路,他思考了好一會,決定把英布的信交給項羽。女兒、女婿固然重要,但是比起自己和兒子的命來,還是可以拋棄的。項羽本來對他就很防範,如果再知道他和英布暗中有來往,那豈不是名正言順的拿他開刀。

看到英布的信,項羽嘿嘿冷笑,這下子坐實了賁赫的告發,他出兵攻打六縣更是理由氣壯了。但是他也知道,六縣是英布的都城,不是那麽好打的,他雖然帶來了三萬騎兵,但是用騎兵來攻城,那太浪費了,僅憑吳芮和梅鋗的三萬多人,是很難拿下六縣的。於是他一麵向六縣進發,一麵向大梁的項佗和留守彭城的項悍發出命令,要求他們各帶大軍前來配合作戰。

五日後,項羽帶著大軍首先到達六縣,他一麵派人勸降英布,一麵準備攻城器械。到了這個時候,英布當然也不會相信項羽真會饒他一命,他連信使都沒有派,一句話也不回,緊閉城門,積極備戰。

張良看著英布的求援信,臉色很平靜,但是眉梢的顫動,卻暴露了他心中的狂喜。英布是項羽手下最勇猛的大將,現在居然和項羽開戰的,這對於東楚的士氣打擊可想而知。這個時候不趁機下手,更待何時?

“將軍,要不要向鹹陽請示一下?”關朝看出了張良的興奮,小心的提醒道。

“請示?”張良看了一眼關朝,嘴角挑起,如同彎月。

“將軍,這一開戰,那可就是東楚和西楚的大戰。大王正在關中征兵,集訓還沒有完成,這個時候與東楚開戰,並不是大王所希望的。”關朝耐心的說道:“上次將軍要求進入南郡,大王就沒有許可,這一次也未必就能同意。”

張良擺擺手,笑道:“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是大好戰機在此,不及時把握豈不可惜?項羽不顧大局,雖勇何為?關中的大軍雖然還沒有集訓完畢,可是利用我們手中的兵力,足可以拖住項羽了。我們不一定要現在就吃掉項羽,但是讓他疲於奔命,卻是綽綽有餘的。有英布拖著他,對我們來說,簡直是上天賜與的大好機會啊。”

關朝還待要勸,張良搖搖頭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受命掌一方征伐,如果什麽都要向關中請示,那還打什麽仗?你放心好了,大王這個人,不是那種唯我獨尊的人。”

關朝點了點頭,張良這句話說得有道理,共尉確實不是那種一個人說了算的人,不管是誰,隻要反對得有道理,他還是能接受的。

“傳令,大軍北上攻擊江陵。”

“喏。”

“通知白虎校尉和左尹,給趙佗施加壓力,爭取盡快掌握南海郡,調南越兵北上,攻擊廬江、會稽郡。嘿嘿,讓項羽腹背受敵,頭尾難顧。”張良仰起頭想了想,嘴角的笑意更濃:“韓柱國在太原歇了那麽久,也該手癢了吧?”

韓信笑眯眯的看著臧衍,口氣客氣得讓臧衍感動得快流淚了。“燕王通於世事,太子當機立斷,實在是可喜可賀。”

臧衍歎了口氣,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臉頰,還覺得有些火辣辣的。他被陳餘連拖帶拽的出了鹹陽,一路急行,回到薊縣,把情況對老子臧荼一說。臧荼陰森森的看了他半天,一句話沒說,甩手就是兩個大耳刮子,然後破口大罵:你被陳餘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豎子給騙得團團轉,連輕重緩急都分不清了。關中都已經在征兵了,西楚大舉征伐天下的意圖已經十分明顯,我們的實力這麽弱,還想在兩頭惡狼之中討生活,這不是和小命過不去嗎?陳餘被那個王位迷住了眼睛,不知道天高地厚,還想和共尉討價還價,這是明智之舉嗎?共尉是跟人討價還價的人嗎?想想冒頓,他和共尉討價還價的,現在在哪兒呢?

臧衍一想到那個冒頓,腦子頓時嗡的一聲響,如夢初醒。對啊,共尉是什麽人,這個時候怎麽還能跟他比耐心,他根本就已經露出了獠牙,準備把整個天下都吞下去,哪裏還會給燕代活命的機會。陳餘的想法太天真的了,燕國如果跟他一起胡鬧,遲早要一起倒黴。

臧荼又惡狠狠的說,陳餘這個名士是個什麽狗屁名士?連這點形勢都看不明白,還算什麽名士?他自己想死,我們不管,但不能拖著我們一起下水,這樣做太不厚道了。你立刻到韓信那兒去,向他遞上我們的降表,十萬戶雖然不如燕王威風,可是這個富貴來得安穩,真要等韓信打過來再投降,那就和申陽一個下場了。

於是臧衍馬不停蹄,又來到了太原見韓信,遞上燕國的地圖、符璽,表示原意讓出王位,歸順西楚。韓信早就接到了共尉的手詔,正準備燕代再不服就用武力征服呢,這個時候燕國表示投降,正中他的下懷。加上臧衍是共尉的親家,現在臧衍投降了,臧家以後在西楚那也是響當當的大戶,韓信雖然貴為柱國,也不敢怠慢,對臧衍十分客氣。

“太子。”臧衍雖然已經不是太子了,但是韓信還是稱他為太子,以示恭敬,“燕和西楚,原本就是一家,現在你們父子深明大義,奉還王位,我家大王一定會很高興的。你也知道,我西楚以戰功當先,信願意送給太子一個立功的機會,不知太子可有興趣?”

臧衍有些不太明白,看著韓信那張笑臉,茫然的點了點頭。

“我撥三萬人馬,將軍數名,讓他們跟著太子回燕國去。現在臨淄城很危急,但是項羽卻不在臨淄,如果太子能夠解了臨淄之圍,那豈不是天大的功勞一件?”韓信循循善誘的對臧衍說。

臧衍想了想,明白了,這是韓信要出手了,目的可不僅是臨淄,恐怕還有趙國。臧衍本來對也陳餘有意見,覺得他拖著自己和西楚做交易,差點把燕國也給坑了,十分不厚道,現在韓信給他這個機會,他還能有什麽不同的意見,當下答應。韓信安排黃元安、雍齒、王陵三將帶三萬人馬,跟隨臧衍回到薊城。臧荼也是個明白人,知道韓信在玩什麽鬼,留下必要的守城部隊,其他的全部交給臧衍,大概有兩萬多人,加起來一共五萬多人。

與此同時,韓信集結了六萬大軍,直撲井陘。陳餘聞訊大驚,連不及多想,立刻親自率大軍趕赴井陘堵截。井陘是從太原進入河北的要道,一旦井陘有失,趙國危矣。當初就是因為李良投降,將井陘獻給了秦軍,秦軍才一泄而下,導致邯鄲被圍的。

但是出乎陳餘意外的是,韓信看起來氣勢洶洶,但是卻沒有強行攻擊井陘,不知道是因為井陘難於強攻呢,還是韓信在想什麽別的主意,反正他虛晃一槍之外沒動靜了,一下子就和陳餘對峙了半個多月。正在陳餘大惑不解的時候,東線傳來了噩耗。

臧衍帶著五萬多大軍,星夜急馳,直撲巨鹿郡。因為陳餘率領重兵在恒山郡防守韓信,所以臧衍勢如破竹,輕易就攻克了高陽、武垣、武遂、扶柳諸縣,橫掃大半個巨鹿郡,而且看他的架勢,他還有繼續向南攻擊,將整個巨鹿和邯鄲一起收入囊中的意思。

陳餘大驚,他不知道燕國發了什麽瘋,這個時候突然和西楚聯合攻擊趙國。他現在知道韓信為什麽不動了,他根本就是吸引他的注意力,好讓臧衍便於行事的。

陳餘左右為難,既不敢輕易離開井陘,又不能坐視不管。趙王歇多次派人送來急信,催陳餘向東救援,可是陳餘又如何敢動?他一動,井陘就會失守,韓信的大軍就會急速東下,那可比臧衍的五萬人更可怕。

就在陳餘躊躇不前的時候,臧衍一鼓作氣,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向南攻擊。在以西楚軍為主力的犀利攻擊麵前,趙軍根本沒有還手之力,不到十天的時間,整個巨鹿郡就成了臧衍的戰利品。與此同時,殷侯司馬卬奉南柱國周叔之命,引軍北上,攻擊邯鄲郡。兩路大軍夾攻,會師於信都城下。

趙王歇左等陳餘也不來,右等陳餘也不來,隻好出城投降。

從臧衍出兵巨鹿,到趙王投降,前後不過一個月的時間。

陳餘崩潰了。

他雖然不情不願,可是事到如今,再打下去也沒有意義。臧衍和司馬卬已經趕到他的背後,死死的堵住了他的退路。再說了,他也沒地方可去,除非再次棄官去釣魚。於是他隻得向韓信投降。

再次看到陳餘,韓信的心情特別好。他特別不喜歡這個所謂的名士,看到陳餘灰頭土臉的跪在自己麵前,雙手奉上兵符和長劍,他心裏充滿了蔑視。

“我送你去鹹陽。大王如何處置你,全看你的命了。”韓信輕飄飄的說了兩句,吩咐人帶陳餘下去休息,然後送他去鹹陽。他自己隨即帶著大軍通過井陘,趕往齊國。

春風得意的臧衍一看到韓信,臉上樂開了花。這次帶著五萬大軍橫掃趙國,打得太爽了。雖然主力是西楚軍,主要的仗也是黃元安、雍齒和王陵他們打的,但是他是主將,他的功勞肯定不會小。而這些,都是韓信送給他的。因此他一看到韓信,老遠就躬身下拜。

“多謝韓柱國。”

韓信嗬嗬的笑著,連忙還禮:“是將軍自己能征慣戰,這才立下赫赫戰功,與信何關。這次解齊之圍,還要將軍多多出力啊。”

臧衍臉一紅,他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重,解臨淄之圍,還要看韓信的手段。項羽雖然離開了臨淄,但是臨淄城下有桓楚的十三萬大軍,憑他臧衍的本事,是不可能解圍的。

“願聽韓柱國調遣。”臧衍真心誠意的說。

韓信哈哈一笑,也不謙虛,帶著大軍立刻挺入齊國境內,圍攻曆城。

西楚攻滅趙國,進入齊國境內,對臨淄城內外的田榮和桓楚來說,都是個很意外的事情。田榮知道援兵來了,欣喜若狂,立刻把消息傳遍全城。齊軍聞說,士氣高漲,更是把臨淄城守得鐵桶也似。而桓楚則十分意外。臨淄城太難打了,他圍困了兩個多月,依然沒能攻克,正在上火的時候,西楚軍卻來了,這無異於是火上澆油。

桓楚猶豫再三,決定留下一小部分人監視臨淄城,自己親率大軍迎戰韓信。

南郡,雲夢澤。

項羽勒馬四顧,怒火衝天。

他在六縣下狂攻了一個月,卻因為英布死戰不退而徒勞無功。英布稱王之後,對六縣經營頗力,六縣不僅城池堅固,而且儲食充足,兵力又多,項羽的大軍雖然勇悍,可是麵對躲在城牆後麵的英布,他還是望而興歎,隻能慢慢的消耗六縣的實力。就在他圍困了六縣一個月的時候,曹咎給他送來了急信,張良率大軍到達江陵城,而南陽的趙青和蒲將軍也在攻打北麵的鄀縣一帶,他手中的兵力不足以應付,請霸王立刻支援。

項羽大怒,隻得留下項莊、鄭昌繼續圍攻六縣,自己親率三萬騎兵馳援南郡。沒想到,在雲夢澤附近,他遭到了西楚軍零星的攻擊,這些西楚軍十分可惡,人數雖然不多,但是總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現,一遇到反擊,他們就四散而逃。幾次一糾纏,項羽發現,自己被他們引進了雲夢澤,迷路了。

四周都是霧茫茫的大澤,水草掩映,根本看不到邊,不要說敵人在哪裏,就是沒敵人,自己怎麽走出去都是個問題。項羽不怕打仗,他自負能擊敗任何對手,可是麵對大澤,他卻有一種有力無處使的鬱悶。

“退兵。”項羽強忍著要吐血的欲望,咬牙切齒的說道:“退出大澤,重新趕往南郡。”

張良站在遠處的矮崗上,舉著千裏眼,看著緩緩退去的東楚軍,暗自發笑。項羽氣勢洶洶的一路趕來,連自己的影子都沒看著,先吃了一個悶虧,這心裏肯定不好受。隻是這樣一來,他的怒氣更甚,下麵的仗一旦打起來,恐怕會更激烈。

張良雖然雄兵在握,手中的兵力並不比項羽少,但是他卻是個謹慎的人。對於這個能以八千人擊破四萬齊燕代聯軍的東楚王,他給了足夠的重視。

但是,重視不等於懼怕。張良知道,雖然事出意外,但是鹹陽已經同意了他的作戰方案,東楚西楚之間的戰爭已經開始,他在這裏和項羽開戰的同時,北方的韓信已經開始橫掃燕趙,想必項羽不久就會收到消息。項羽雖然驍勇,但是他又能如何?他和韓信就象是一隻鐵鉗的兩隻鋼爪,會慢慢的越收越緊,最終將項羽這隻猛虎緊緊的鉗住,讓他不能動彈。

而共尉親自坐鎮的關中,就是這隻鐵鉗的樞鈕,是他們最堅強的後盾。源源不斷的精兵強將和糧草輜重,是他們戰勝項羽的堅實基礎。現在還隻是試探,隻是大戰前的預熱,事出突然,關中並沒有完全準備好,但是關中正在以最高的效率進行運轉,用不了幾個月,關中就將揮出致命的一拳,將貌似強大的東楚徹底擊垮。

到那時候,天下就將重新平定,恢複到秦國統一天下的情況,而那時的情況,又將比嬴政統治下的秦帝國更加強大,更加美好。

張良對未來有些憧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