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布接到吳芮的密信,十分高興,等了這麽久,終於等到動手的機會了。他立刻命令手下準備出城作戰。吳氏卻有些狐疑,她把送信的使者叫到了一邊。

“西楚軍來了?”吳氏劈麵就問:“誰是領兵的將領,有多少人?”

使者沒有準備這個問題,一時猶豫了。

吳氏的蛾眉蹙了起來,一揮手,兩個郎官大步走上前來,手中的鐵戟一下子就交叉在使者的肩上,寒光閃閃的戟刃割破了使者的脖子,鮮血直流。吳氏壓低了聲音喝道:“快說!”

“是……是……是張良,不,是趙青。”使者嚇得魂不附體,結結巴巴的說不出個完整的話。他本想說是張良,可是一想張良在南郡作戰,估計不可能來六縣,所以又換成趙青,但是又一想,趙青手下人馬不夠,恐怕不能給英布以信心,想再換成張良,可是前言不搭後語,已經讓吳氏生疑了。吳氏將他的神色看在眼裏,冷笑一聲:“你在騙我,西楚軍根本沒來。”

“不,不,西楚軍來了。”使者嚇白了臉,連聲說道。

“還在說謊,給我打。”吳氏大怒。兩個郎官聽了,放下手中的鐵戟,摁住使者就是一頓拳打腳踢,下手極重,沒幾下使者就滿臉血汙,躺在地上哼哼了。

“再問你最後一遍,還不說實話,你就死定了。”吳氏的聲音冰冷之極,比地磚還要涼上三分,她蹲下身子,用力拎著使者的耳朵,厲聲喝道:“快說!”

“西楚軍來了……”

使者一句話沒說完,吳氏就站起身來,劈手奪過郎中手中的長劍,一劍砍在使者的大腿上,使者吃痛,大聲慘叫起來,抱著腿在地上打滾。英布正在安排戰事,一聽旁邊有慘叫聲,吃了一驚,連忙趕了過來,見吳氏手持血淋淋的長劍,滿臉的煞氣,而使者卻成了一個血葫蘆,大惑不解:“王妃,這是何意?”

吳氏已經氣暈了頭,從使者的神色中她看得出來,西楚軍肯定沒來,這事情就是一個陰謀。吳芮要殺英布,她雖然氣惱,卻並不意外。自己的父親自己了解,他遠不是外表看起來那麽厚道,為了他的榮華富貴,他什麽都能幹得出來。當初為了拉攏英布這個刑徒,他把自己嫁給了英布,現在為了什麽原因,再拋棄自己也沒有什麽不可能的。但是吳氏最咽不下這口氣,難道就因為是個女人,天生就應該被自己的親生父親當作芻狗?

“這是個詭計。”吳氏怒氣衝衝的說道:“是一個誘你上當的詭計。”

“詭計?”英布眨著眼睛,還沒明白過來。

“你想啊,父親才兩萬人,梅鋗才一萬人,城中也隻有兩萬,總共隻有五萬人,還是三方配合。而項悍一個人就是五萬人,他一直在防著我們,怎麽會有可趁之機?他們一直沒有動手,不就是在等西楚軍的消息嗎?現在西楚軍有消息嗎?沒有,一點也沒有。”

吳氏暴怒的來回走動著,一邊走一邊神經質的嘮叨著,說到生氣處,就衝到使者的身邊砍他兩劍,鮮血沿著劍脊,一滴滴的滴在地磚上。英布聽著聽著,漸漸的明白了,頓時怒氣勃發,一把揪住已經半昏迷的使者,一掌摑在他的臉上,大吼道:“快說,不然老子擰斷你的腦袋。”

使者被吳氏砍了幾件,腦子已經糊塗了,被英布這麽一吼,總算清醒了幾分,他吃不住痛,隻得將吳芮、梅鋗被項悍軟禁,寫信來誆他出城的事情說了出來。英布聽了,氣得臉色通紅,大喝一聲,一把擰下了使者的人頭,鮮血噴了他一頭一臉。

“豈有此理!”英布如同被激怒的野獸,暴躁的在宮裏來回走動。吳氏聽說父親被軟禁,事情並不全如自己想象,已經有些後悔,可是見英布即將暴走的樣子,她又不敢再勸,生怕自己一言不合,激怒了英布,也被他擰下了脖子。

英布站定了,仰著脖子想了想,忽然衝出了側殿。

吳芮很快接到了英布的回音,英布說,他準備好了,決定在三天後夜晚三更出城襲擊項悍的大營,請吳芮和梅鋗做好準備,隻要城外一旦開戰,他將親自率軍猛衝項悍的中軍,力求一戰擊殺項悍,一定要把項悍的腦袋擰下來當蹴鞠踢。項悍接到信,哈哈大笑,立刻讓吳芮寫了回信,同意英布的決定,屆時將率先發起攻擊,請英布及時出營。

三天後的午夜,項悍在營中做好了伏擊英布的準備,然後命令手下帶領著吳芮的部下在城南開始佯攻,一時間大營裏喊殺聲震天,熱鬧非凡。項悍自己守在大營裏,等著英布自投羅網。一想到自己即將斬殺英布,拿下六縣,項悍就覺得心裏有一種抑禁不住的興奮。

但是六縣一直沒有動靜。

項悍臉上的笑容漸漸的有些僵硬了,他感到了一絲不安,按照事先的約定,這個時候英布應該出城了,可是為什麽六縣的城門還是紋絲不動?正在他疑惑的時候,身邊的親衛忽然驚喜的叫道:“大司馬,六縣的城門要開了。”

項悍舉目望去,果然看到六縣的城門在劇烈的晃動,而城頭上人影幢幢,好象有很多人在往這邊看。項悍大喜,剛才的一絲不安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連忙傳令,讓那些正在交戰的士兵叫得更大聲些,把場麵搞得更熱烈一些。

六縣的城門晃了晃,打開了一條縫,正在項悍提起了十二分精神準備的時候,城門又關上了,好半天沒有動靜。項悍不解,運足目力看了半天城頭,城頭人還是不少,但是城門就是沒有動靜。他有些茫然,難道自己布置的騙局不夠逼真嗎,為什麽英布還不出城?

英布已經出了城。

英布接到吳芮的回書之後,連聲冷笑。他讓人在西門偽裝成要出城的樣子,以吸引項悍的注意力,自已卻帶著精銳出了南門,繞到了吳芮的大營麵前。吳芮的士卒由項悍的部將帶著,都在西南角演戲,根本沒有想到英布會出南門,英布沒花多少時間,就殺進了吳芮的大營。他們也不叫喊,就地扯起吳芮的戰旗,一路向西,直撲正在演戲的現場。趕到那幫正在扯著嗓子喊叫的衡山軍背後,忽然出手,接連砍倒十幾個衡山軍士卒,然後就向同樣在喊叫的東楚軍衝了過去。

東楚軍的注意力全在西門方向,他們知道,對麵的衡山軍已經是項悍的人了,根本不會攻擊自已,所以也沒有戒備,等穿著衡山軍軍服,打著衡山軍戰旗的英布等人殺到麵前時,他們還沒想明白是怎麽回事,一下子就被砍倒百十人。

東楚軍一下子亂了,顧不得多想,舉起武器就反擊。英布連殺數人,然後帶著人佯裝不敵,退回了衡山軍本陣。衡山軍也在奇怪呢,不是說好隻是喊喊而已嗎,怎麽這幫兄弟真砍上了?他們還在想呢,東楚軍已經反擊過來了,劍戟齊下,接連砍殺了幾十個茫然的衡山軍。

這下子就全亂了,衡山軍也顧不了那麽多了,抓起武器反擊,和東楚軍戰成一團。

引起了雙方的混戰,英布詭計得逞,趁機大喊大叫,鼓動衡山軍痛殺東楚軍。他自己撤到了一邊,帶著精銳猛衝東楚軍的側翼。在不明敵我的情況下,東楚軍被打得狼狽不堪,節節敗退,隻得向中軍求援。

接到求援信號,項悍大吃一驚,英布到現在還沒出來,那邊誘敵的卻真的打了起來,實在大出他的意料。他猶豫不絕,既不敢離開西門,又不能放任不管,隻得派人帶著吳芮趕往現場,希望吳芮能控製住局麵。

和吳芮軟禁在一起的梅鋗抓住這個機會,讓人轉告項悍說,他懷疑英布已經看出了他們的計謀,將計就計,引起東楚軍和衡山軍的混戰,為了避免他的部下因為情況不明也跟著攪在一起,他願意趕回自己的大營,控製局麵,以免事態進一步惡化。

項悍已經暈了頭,顧不得多想,立刻就讓人護送著梅鋗回營。

梅鋗頂盔帶甲,殺氣騰騰的回到了自己的大營。大營裏,項悍部下派來的部將正在全力壓製梅鋗的部下。梅鋗被軟禁,項悍的人接掌了兵權,本來就讓人生疑,今天夜裏原先說好是誘敵的,現在卻演變成了真刀真槍的混戰,尚未卷入其中的梅鋗部根本搞不清是怎麽回事,有的說這是吳芮部造反了,有的懷疑這是項悍在趁機屠殺他們這些異已,正在吵吵嚷嚷的時候,梅鋗回來了。

看到舊主,那些人仿佛有了主心骨,一下子安靜了下來,都把目光聚集到梅鋗的臉上。梅鋗很客氣和項悍派來的人打了招呼,傳達了項悍的將令,那個部將正在擔心兵變呢,見到項悍讓他交出兵權的將領,如釋重負,二話不說,立刻把兵符令箭全交了出去。梅鋗兵符在手,忽然翻了臉,讓人把項悍派來的人全部拿下,推到外麵嘁裏哢嚓全部砍了腦袋。

一帳皆驚。

“項悍要吞掉我們,吳芮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出賣了自己的女兒女婿。”梅鋗滿臉殺氣,陰冷的目光掃視著眾將,厲聲喝道:“女兒女婿都能出賣,我們這些人又能算得了什麽?”

眾將一聽,都傻眼了,原來這幾天發生了這麽多事。他們互相看了看,一起拜倒在梅鋗麵前:“原聽君侯安排。”

“他們想騙英布,可是英布豈是那麽好騙的?”梅鋗鬆了一口氣,又接著說道:“現在英布遲遲沒有出城,而誘敵的人卻打出了真火,我看這其中必然有變。我們不能摻合進去,以免落得個雞飛蛋打的下場。我想帶領諸君向西撤退,如果我估計得不錯的話,西楚軍應該很快就能到達,隻有依靠強大的西楚軍,我們才能保全自己。不知諸君意下如何?”

這些人本來就不想跟著東楚賣命,梅鋗又是一副殺氣騰騰的模樣,他們如何敢說半個不字,當下全部同意。梅鋗不給他們任何反悔的機會,立刻帶著他們撤出了大營,除了除身的武器和戰馬,以及三天的幹糧,什麽輜重都沒帶,以最快的速度向西撤走了。

項悍接到消息,大驚失色,想立刻派人追趕,可是又不敢,萬一他把人派出去了,英布又殺了出來可怎麽辦?想來想去,他隻得放棄了追趕的打算,集中精力對付南麵的衡山軍。

衡山軍已經和東楚軍打得不可開交,吳芮看著眼前正在拚命的將士,氣得麵無人色,他站在戰車上從兩軍交戰的中間飛馳而過,舉臂高呼:

“住手!住手!”

與此同時,項悍派來的人也在大聲呼喊,喝令東楚軍向後退,殺得眼紅的雙方將士見了,這才收起武器,緩緩的分開。吳芮一路飛馳,一直來到城牆下,隱在衡山軍裏的英布看得真切,裝作一副欣喜的樣子,嘶啞著聲音,拉住吳芮的車大叫道:“大王,大王,你可回來了。”

吳芮聽這個聲音有些耳熟,一時卻又想不起來是誰,便取過火把,低下頭去看,入眼的正是英布那張凶惡的臉。英布壓低了聲音獰笑道:“老賊,你不是想要我的命來換富貴嗎?我來了。”

吳芮大驚,下意識的想直起身子,卻被英布一劍割斷了咽喉,從車的那一邊翻了過去,沉重的車輪從他的身上碾過,車子猛的顛了一下。禦手大驚,連忙拉住了戰馬,隨從的親衛趕上去扶起吳芮,卻發現吳芮早已經氣絕身亡了。

趁著這一陣子亂,英布已經帶著人離開了現場,他趁亂在吳芮的大營裏放了一把火,然後安然無恙的回了城。

吳芮不明不白的死了,大營又被燒成了一片火海,吳臣大怒,和項悍翻了臉,帶著人離開了六縣,返回衡山國。項悍用計不成,反被搞了個灰頭土臉,先是梅鋗走了,現在吳臣又走了,他惱羞成怒,下令追擊吳臣。

雙方在衡山附近大戰。

衡山軍損失慘重,吳臣用兵又不是項悍的對手,幾個回合打下來,吳臣損兵折將,手下隻剩下三千多人,亡命奔逃。項悍緊追不舍,不但要擊殺吳臣,還要全取衡山郡,他出兵這麽久,一點成績也沒有,拿下衡山郡,也算是有個交待。

吳臣叫苦不迭,他怎麽也沒有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個樣子。打又打不過,隻得逃命為上,好在他們是本地人,地形熟悉,鑽到山裏之後,項悍一時半會倒是拿他沒辦法。項悍見吳臣鑽到大山裏兜圈子,也改變了策略,他舍棄了吳臣,直撲衡山國的國都邾縣。

吳臣無奈,隻得反過來追擊項悍。這一下,正中項悍下懷,項悍設下埋伏圈,將吳臣裝了進去,一番血戰,吳臣三千人馬全軍覆沒,首級也被項悍砍了下來。

擊殺了吳臣,項悍終於出了一口氣,他決定到邾縣去休息一段時間,然後再決定下一步的行動。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大軍剛走了不到三十裏,就快要出大別山的時候,他就中了埋伏。

伏擊他的是先前逃走的梅鋗的一萬人馬,還有西楚軍的三萬大軍,領兵的大將就是陳餘。

梅鋗跑得快,但是等他逃到邾縣的時候,卻發現邾縣已經被陳餘占了。陳餘帶著三萬大軍,攻克了邔、鄢、鄀三縣之後,順漢水而下,一路順風順水,輕而易舉的攻克了幾乎是空城的邾縣。就在他打探東麵的消息,試圖再和吳芮、英布等人聯係的時候,梅鋗來了,把六縣城下發生的一切原原本本的告訴了陳餘。陳餘一聽,就大致知道是怎麽回事了,他立刻進軍。在準備穿越大別山的時候,他得到了項悍離開六縣,追擊吳臣,並重創了吳臣的消息,他就知道,自己不用趕了,他們都會邾縣趕來。於是他和梅鋗在大別山西麓挖好了陷阱,等著項悍和吳臣自投羅網,吳臣被項悍幹掉了,沒抓著,卻把項悍逮個正著。

項悍一路追擊吳臣,大軍連番惡戰,早已經疲憊不堪,就是想到邾縣去休養一段時間,猛然間遭到伏擊,立刻慌作一團。他雖然全力抵抗,可惜他根本不是陳餘的對手,被團團圍住,生路斷絕。

看著山頭上飄揚的西楚戰旗,項悍萬念俱灰。五萬大軍出征以來,一功未立,剛剛斬殺了吳臣,立了點微功,卻被西楚軍伏擊,全軍覆沒,這個結果是他從來沒有想過的結果。項家世代為將,他雖然不如項羽、項佗那樣善於用兵,可是比起一般人來,他還是有點水平的。項羽做了東楚王,他擔任了大司馬,留守彭城,本來還有點不甘心,覺得這樣子沒法立功。項羽調他圍攻六縣,他以為機會來了,沒想到這個機會卻是斷送他性命的機會。

東楚軍久戰力疲,被圍在山穀間,最要命的是已經缺糧,西楚軍養精蓄銳,兵精糧足,又占據了有利地形,對方還是他向來仰幕、足智多謀的陳餘,項悍想來想去,自己不可能再有活路了。他想到項羽對他的希望,長歎一聲,拔劍自刎。

兩萬餘東楚軍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