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一聲喊得所有人都猝不及防,下意識往她指的方向看去。

籠子邊鬼鬼祟祟的人見所有人都看過來,頓時心慌起來,立刻往人群裏紮堆準備開溜。

“不準動!”

傅霽這邊,阜平早就飛速下馬,朝著那人追過去。

林展媛也下了馬,朝著籠子的地方走去。

傅霽跟在她身邊:“可是看見了什麽?”

林展媛抿唇:“像是一個可能認識的人。”

她在籠子的麵前蹲下來,四周圍滿了百姓,都對籠子裏的東西十分好奇。

這時阜平也拎著人回來了,問傅霽怎麽處置,傅霽看向林展媛:“你說這人怎麽處理。”

“先押下去,了解完事實後處置。”

林展媛看籠子上掛了把大鎖,四下找了找沒有鑰匙,便借來傅霽的劍一把劈開籠子。

“咦~”

籠子一打開,四周的人見到裏麵的人影,皆後退一步,捂著鼻子皺起眉頭。

林展媛也皺起眉頭。

眼前的男孩骨瘦嶙峋,大腿和肋骨側的肉不翼而飛,血淋淋的傷口流血化膿,看起來又髒又惡心。

“恩人……”男孩看到林展媛,努力睜了睜眼睛,聲音卻細若蚊蠅。

她正好認得他,就是之前自己擺攤時,過來要了她饃饃的男孩。

林展媛當時還很在意,後麵便再也沒見到他了,以為他是去了別的地方。

傅霽轉頭朝身邊的士兵使了個眼色,後者意會,立刻有兩人上去將男孩攙扶出來。

“造孽喲,孩子還這麽小,怎麽就給人家關在籠子裏。”

“就是,我之前問,他還說關的是羊,真是畜生!”

“看這孩子身上傷口,不像是自己摔得,倒像是被人用刀割下了肉……”

……圍觀的百姓們竊竊私語。

士兵已經抬了人往大帳篷裏麵走去,騰出一個幹淨的地方將男孩放上去。

林展媛緊跟其後。

“恩人……”男孩目光死死鎖住林展媛,眼中漸漸蘊含了淚水,“我就要死了,髒,不用救我。”

“沒事,”林展媛安慰他,“壞人已經被抓住了,馬上就會有大夫來救你。”

她說完,旁邊傅霽拉了一下她,她轉頭才發現是軍中大夫來了。

林展媛讓出位置,隨後聽見阜平在和傅霽匯報。

“將軍,剛剛那個人招了,說是用五兩銀子將男孩買下來的。”

“男孩母親死了,他們就借口說給男孩五兩銀子,幫忙安葬他母親,然後藥暈男孩帶走。”

“至於男孩的母親屍體,也沒管。”

傅霽聽了麵色不變:“那他的同夥在哪裏,找到了嗎?”

“他說願意提供同夥的位置,但是事成之後必須要放了他。”

阜平正是過來問傅霽主意的,“將軍,怎麽回複他。”

“殺了,既然他不願意說,我們有的是時間找。”傅霽麵無表情,“以後這種事不用再和我過問。”

阜平點頭稱是,下去了。

林展媛站在旁邊,聽得很是唏噓。

“之前這個孩子在我那裏討要過一點飯食,言談舉止都很是有禮,沒想到他居然遭受了這麽多。”

“所以必須嚴懲犯罪之人,不然人人效仿,後果不堪設想。”傅霽接道。

“是,你是對的。”林展媛點頭,神情低落。

“人活著就是為了一口飯吃,連糧食都沒有了,吃人又算什麽。”

傅霽走到她身邊。

“人之所以為人,是因為其心中本善,而不食同類。”

“要是正如你所說,人和豬玀又有什麽區別?”

林展媛看向他,勉強地笑笑,隻是麵上的疲憊很深。

“傅霽,我不想走到那一步……要是有一天我們真的沒糧可吃了,我寧願餓死。”

傅霽將她摟進懷裏。

“將軍,咳咳。”大夫看診完,回首稟報時輕咳了兩聲,暗道將軍正是情竇初開,一時半刻離開夫人也不肯。

傅霽看向他,略有些不自然,鬆開了林展媛。

“說吧。”

大夫幹巴地開口:“呃,就是**這位少年的傷情很嚴重,腐肉已經深入骨髓,需要刮骨療傷。”

少年?

林展媛貼在傅霽手邊,聞言道:“可他看起來不過七八歲大,怎麽算是少年?”

大夫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須。

“是,外貌上隻是個八九歲的孩子,隻是從骨骼發育上看,應該已經十四歲了。”

“至於為什麽看起來這麽瘦小,應該是從小吃食跟不上加上生病導致的。”

林展媛恍然。

“他身子骨太弱,隻怕是刮骨療傷……對他來說太折磨。”

“他撐不過三日了。”大夫歎了口氣,接著道。

林展媛目露不忍,她確實無法看著自己曾救助過的男孩,因為遭受歹人遇到這樣的折磨。

“去看看吧,問問他怎麽想。”傅霽低聲道。

“要是他不想療傷,就用蕁麻散麻痹他痛覺,讓他無憂無痛度過剩下的三天。”

林展媛緩步走到榻前,男孩,不,少年此時正睜大了眼睛。

“恩人,”他聲音虛弱,“我是要死了嗎?我不想死。”

林展媛衝他搖頭:“你不會死,但是我們要先刮去你身上的腐肉,才能繼續治療。”

“我恨他們,”少年眼角淚水終於滾下來,“他們吃了我的肉,連我娘的屍體也不放過。”

“恩人,給我刮骨吧,我要把他們一個個找出來。”

他眼睛迸發出對活下去的希冀光芒。

“我要給我娘報仇!”

……

林展媛和傅霽退到帳篷外麵,裏麵是大夫在繼續診治。

“這世道真亂。”要不是她出身好,加上手裏有些閑錢,林展媛真不知道自己會是什麽下場。

就算是她現在手裏有錢有權,可出門在外不帶侍衛,遇到壞人後果依舊不堪設想。

想到書中寫的“兩腳羊”之類雜記,再聯想到剛剛圍觀路人說的少年是“羊”的話,林展媛直覺得胃裏麵惡心犯吐。

傅霽早見慣戰場上人人相殺,對人吃人的情形並不像她觸動那樣深。

林展媛緊緊抓住他的手。

“傅霽,我們一定要改變這些!”

她說的不是我,而是我們,傅霽愣了一下,回握住她的手沒說話。

他知道應承這句話背後的含義,故而不敢在這裏回應她。

“將軍,人暈過去了,好在腐肉已經全部剔除。”

大夫從裏麵端出一盆肉,手上血淋淋的。

傅霽下意識伸手捂住林展媛眼睛。

“知道了,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