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一青穿著崇文的大襯衫走到床邊,看得癡了,低下身去,吻他的臉。他醒來,看見她的笑容和照進房間的陽光一樣,她輕聲說:“HI,早。我們又在一起了。”

崇文默默無語地起床,進廚房做早飯,他要是不做,兩個人就都餓著。他手腳麻利地在右手烤麵包,左手煎蛋,抽空倒了兩杯牛奶。葛一青喜歡冰牛奶,但他總給她用微波爐高火加熱一分鍾,喝冰的不好。一切又回到從前,幾年來一樣的從前。

葛一青從後麵抱住他。他低下頭看她環抱的手,感到她把臉貼在他厚實的背上摩挲,不確定地問:“咱們算又在一起了吧?”崇文抬起頭,看見最高的楊樹枝上已經長出了葉子,轉過頭問:“你臉還疼麽?”葛一青放開手,摸摸臉,說不疼了,然後又緊緊抱住他,說:“我和你商量個事。你別幹了,辭了吧。”崇文把蛋翻過來,看著滋滋的油。“你不是想搞裝置麽?專心搞吧,上班太分心了。”崇文把麵包放到盤子裏,又把蛋放在上麵,兩人默默吃起來。葛一青問:“你和她沒怎麽著吧?”崇文沒說話,葛一青追問:“沒吧?”“沒。”葛一青說:“那就好,我可以跟她道歉。”“有病啊?”崇文說完就出去了。葛一青說:“隻要還罵我,就好。”

秀蜜把早飯放到床頭櫃上,程昕沒動,秀蜜探過頭看看,歎氣道:“昨兒一夜沒睡吧?聽你一直翻身。”程昕起來吃了一口,眼淚應聲而落,放下了,說:“我就不長記性。”秀蜜安慰道:“他不是壞孩子,就是沒主意。談戀愛哪能這樣?誰需要就跑去跟誰?”程昕愣愣地看著媽,說:“我要回家。”

程昕努著去上班,跟安一提,安就炸了:“我不能同時走三個人。”程昕問都誰啊,安說:“容萱走,老艾也要辭職,現在你要休假,你們約好的要玩死我?”安許諾將來多給程昕休一周,怎麽也要再招進兩個人上了手才能放人。程昕小心翼翼地問:“他們為什麽辭啊?”安答得很模糊:“容萱,怎麽說。老艾說要專心弄裝置,我沒理由阻礙人往高處走啊。”程昕隻得答應,安連連讚美她是個好姑娘。

黃廣告真沒跑路,一回來就找到萬總,倆人悶頭抽煙,抽得屋裏沒法待人。萬總摁熄一根煙屁,突然就蹦起來打黃廣告腦袋。因為太突然,黃廣告沒閃過去,叫道:“哎呀哥,你有話好好說唄。”萬總又打,邊打邊說:“我怎麽好好說?你說說我怎麽好好說?這雜誌社裏就你是我的人!我當時不惜的為了跟安翻臉也要把你塞進去,你讓人覺得咱們什麽素質啊?”黃廣告說我也不是聖人,萬總急道:“那你總是人吧?你他媽就是個小寫的人啊你!”黃廣告委屈道:“哥我是你帶出來的,你以前不也這樣?”萬總又撲上去要抽他,這次黃廣告機靈地躲開了:“我會的不都是你玩剩下的?”“那你就玩我腦袋上?”萬總打得啪啪連聲,黃廣告真是吃不消了,喊著求饒。萬總打累了,兩人坐好,稍息。萬總讓他招出內鬼是誰,招出來就給他一條生路。黃廣告猶豫道:“哥,我也是男的!我哪能……”萬總馬上縮小範圍,女的。黃廣告趕緊攬到自己身上,說他可以賠錢嘛。萬總說賠也太便宜他:“你說你從我這雜誌撈了多少?”黃廣告說他也有付出啊,說完從旅行包裏掏出個LV的手包:“我這次去法國給您買的。”萬總接過來,使勁扔到房間角落,罵道:“我沒見過啊?我沒使過啊?糊弄誰啊?”黃廣告歎口氣,揀回來,說道:“也沒掙多少。所以我也準備不幹了,自己開個公司。哥,你能跟我坐下來談,我就知道你不會真不理我。”萬總歎道:“你讓我丟盡了臉啊!”黃廣告竟然就此要說開去:“臉這個東西……”萬總又撲上去打他:“你給我住嘴你!”兩人又追成一團,萬總逼問:“說,你的同夥兒是誰?”黃廣告跑也跑死了,求饒道:“哎呀哥你行了行了你要累死我啊,是容萱!”

容萱抱了一堆快遞發,她大學教授的爸一邊幫忙一邊擔憂地問:“難道你要專職開網店麽?”容萱說:“我調整一下就上班。”手機響,她看是安,沒急著接,把快遞發完才打回去問:“hi,安,什麽事啊?”安語氣特別堅定道:“接著聊啊,咱這事兒沒完呢。”

萬總把酒店抽屜裏的信紙拿出來,扔到黃廣告麵前:“寫!趕緊寫!”黃廣告使勁攥手裏的筆,把萬總看急了,跳過去又是一腳:“快寫!寫你的犯罪事實!犯罪經過!”黃廣告道:“別,哥,我不承認了麽?為什麽還要寫下來啊?”“廢話!說了的不算數,可以翻臉不認,白紙黑字才行,你少跟我耍雞賊。”黃廣告說你之前都說原諒我了,為什麽還要寫啊,萬總說當檢查寫,總之得寫。正說著,安推門進來,黃廣告一通點頭哈腰,問安喝點啥,被萬總給扒拉到一邊:“輪得著你啊?該幹啥幹啥去!”問容萱啥時候到,安說還二十分鍾,萬總踹黃廣告屁股說:“聽見沒有?二十分鍾之內,必須寫完。”

容萱嫋嫋婷婷進了大堂,看見安就坐在正對大門的地方,笑嘻嘻過去,剛要寒喧,安直截了當地說:“黃廣告都認了。”容萱收住笑,皺眉道:“噢是嗎?他幹的事,當然應該認。”安問那你呢,你準備自己認麽。她懶得兜圈子,必須一見麵就以氣勢把容萱拿住,言簡意陔最好使:“他承認是你和他一塊兒幹的。”容萱笑問:“你信麽?”安也笑:“我信不信不重要,警察信不信才重要。我準備報警。”容萱想了想,說:“我不信。你要報警就直接報了,幹嗎還找我來。你跟我說這個什麽目的,為錢麽?他們要你賠償嗎?賠多少?黃廣告有。”安耐心把這一串聽完,回答:“這件事不能就這麽算了。”黃廣告承認容萱絕不是解答他幾個問題這麽簡單,重要的是她收了錢,“這是什麽行為,你自己很清楚。”容萱煩躁地說:“我不清楚。我頂多算是大概知道他在幹什麽,知道得也不多,我珍惜生命遠離八卦,不愛打聽別人的事。他問,我能說的就說說,同事之間互相幫忙,有什麽問題啊?幫了忙,他給我一些費用作為有償服務,也說得過去啊。”安說你以前在采訪裏放他的軟廣收收他的禮物也就算了,這次收的錢,數額忒大了。容萱“哎喲”一聲,懶得再搭理安,安從包裏翻翻,故意放慢速度,看到容萱不錯眼珠地盯著,她才拿出黃廣告寫的材料,推到她麵前:“你看看他寫的,能立案麽?”容萱快速掃了一遍,往回一推:“一麵之辭!”安說是不是一麵之辭,立了案自然有人來核實。容萱煩躁地問:“安,你覺得這個事對你有什麽好處?”安說沒有,容萱說對啊,那何必拉她下水。安說這是個價值觀的問題,容萱用纖細的手指頂著腦門說:“話說得太大了吧。”安道:“每個人都有底線。我底線靠後,不代表沒有。你的行為和我的價值觀嚴重不符,令我困惑,我們需要一個評判。”容萱威脅道:“你價值觀輸出完了以後,雜誌怎麽往下做?你這麽做對《尖果兒》百害而無一利。”安慢慢道:“我可以放棄,我不做了。”容萱愣半天,問:“這是何必呢?”安不再理她,打開電腦辦公,容萱在對麵,坐姿漸漸走形,聲音裏多了些楚楚可憐:“你到底希望我做什麽呢?”安道:“去和客戶把這件事說清楚。先退回該退的錢,再和黃廣告共同承擔賠償。”一提到錢,容萱急道:“那就能顯得你經營有方麽?你一樣丟臉啊,連手下都管不了。”安說做你自己應該做的,她的事不勞容萱操心。容萱說安你這腦子,安說:“我承擔我該承擔的,但這次,我絕不姑息任何人,包括我自己。”容萱的殺手鐧是感情牌:“我也是一個女孩子啊,我以後還要在行業裏幹啊。你找不到人的時候,我來了,是我幫了你。如果那時候我沒來,今天這一切都沒機會發生!”安答說:“一碼歸一碼。你對我的好,我早用高工資回報了。我不信如果少給一個子兒,你能來幫我?伊娜是幫我,敗敗是幫我,你不是。所以,咱們之間可以大大方方講理。”容萱說你得了,那天還那麽挽留她,她麵矮,差一點就讓給說不好意思了,她勸:“你太較勁了安。你這樣,怎麽可能弄得過秋姐?”安說我認了,怎麽著吧,容萱試探道:“我還是不信。”安坦然道:“你可以試試。”

容萱沒的選擇,隻能按照安說的做。隔天到了客戶樓下,剛從出租車上下來,黃廣告就迎了上來。她像躲瘟疫一樣,但黃廣告貼得很近,容萱叫道:“幹什麽?離我遠點兒。”黃廣告說:“容萱,那些東西,你得還給我。”容萱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麽?什麽東西?”“我送你那些東西,不便宜啊,鞋你穿過了,我就不要了,那幾個包,十幾萬啊。我得賠回去,賠償太貴了,十幾萬不是小數,還可以盯一盯——咱以後再一塊兒掙唄。你看人家安,賠台灣攝影師的十五萬都是自己掏的,她把她那些包全賣了,連她前夫送的訂情禮物都賣了。”容萱原地震驚了,想明白了又往前走,使勁兒摁電梯,嘴裏罵著:“瘋婆子!我明白了,她自己賠了錢,就見不得別人掙錢。她腦子有毛病,就希望大家都得同樣的病。”黃廣告圍著她苦口婆心道:“你說你要真進去了,你有啥機會背那些包啊?你背給誰看啊?等你出來不都過時了麽?”

這事擺平,安送萬總去機場,可她太累了,累得問萬總能不能開車。萬總一邊開一邊偷看閉目養神的她,歎口氣說:“安,我說句你不愛聽的,你最近有點顯老。”安睜眼笑道:“這有什麽不愛聽的,我本來就一中年婦女,顯老就對了,不顯老那叫裝神弄鬼兒。”萬總心裏疼了一下,說:“都怪我。人生真是深坑,以為掉到不能掉了,誰知道還沒到底。”安反過來安慰他:“沒事兒,咱在一塊兒呢,關鍵時刻能互相拉一把,挺好。”兩人握了一個友誼的手,萬總一支手把車開得搖搖擺擺,安趕緊撒開:“你還是好好開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