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不知道鬧了多久,聲音漸漸從她的耳中消失。她睡熟了,睡死了,睡定了。腦中漸漸出現一大片冰原,冰原之上,青山如綠珠嵌入。
她看到有一個身著彩羽衣、戴著彩羽麵紗的女人,正快步走出宮殿,一臉悲涼,滿目愴然地往外走,她手裏握著一柄長劍,上了馬,下了山,往冰原外疾奔而去。
她看到彩羽女子在一間偌大的宮殿前停下,持劍闖入。
殿中張燈結彩,有人正在舉於大婚,紅色的燈籠懸滿宮廷,宮婢宮奴手端金盤,匆匆走過。樂聲歌舞不絕於耳,美酒清茶,滿殿飄香。
她一步步地進去,隻見新郎正在掀起新娘的蓋頭,新娘轉過頭來,和她視線對上,嚇得她一個激棱,媽呀,醜八怪……臉怎麽那樣?瘢痕縱結,宛如修羅!
步晚晚嚇醒了,一身冷汗。
再看窗外,夜幕已近。
“你還真能睡。”帝雲冥的聲音幽幽地響起來。
步晚晚擦汗,轉頭看他,小聲說:
“不陪你小表妹了。”
“看你那醋樣子,我給你煮了魚,過來嚐嚐。”
他揚唇一笑,招呼她過來。
步綰綜掀了被子,步往他身邊走。
帝雲冥轉頭看在來,突然怔住。他本不應該今晚看到東西,可是他這時候分明看到了步晚晚正往他麵前走來。
她輕紗加身,這紗像薄霧一樣縈繞在他身邊,又像鳳凰成形,繞著她飛行。
“你怎麽穿成這樣?”他喉結沉了沉,倒把為何能看到暫時放到了腦後。
“嶺南王送的,說叫提燈裙,在太陽下有萬丈金光,在月色下,如月光朦朧,在燈下……在燈下是睡袍。”
她以為他看不到,挑挑長眉,在他麵前站住,彎下腰去舀魚湯吃。
“帝雲冥,真是你做的?你還會這個?”
“丟在水裏煮而已,有何不會?”
他視線往下,伸手就給她捏住了衣領。
“提燈裙……以後不許穿出這道門。”
領口低嗎?
步晚晚瞟他一眼,心裏有些古怪的感覺。他這眼神,怎麽好像看得到一樣?她小心地伸出一隻手,慢慢地在他眼前晃動。
帝雲冥被她這動作弄得臉色大黑,他是瞎沒錯,可是……你步晚晚在幹什麽?
步晚晚見他不動,便縮回了手,輕輕地吐了一口氣,繼續埋頭吃魚,慢吞吞地問他:
“不是說兩個時辰就到了嗎?為何還不到?”
“不去嶺南郡,送鴛鴦回去。”
帝雲冥抓她的袖子,輕輕一拉,這袖子像水一樣從他掌心裏滑落了。他又去抓她的手臂,她輕輕一抽,手臂就從他掌心裏逃開了,就像一尾滑溜機靈的魚。
步晚晚眼皮子掀掀,也發現了,故意用手肘去撞他的手臂,引他來抓,又快速抽回手。
“步晚晚,覺得瞎子很好欺負?”
他又一次抓住了她的手臂,用了力,掐得她一陣劇痛,嘴裏的魚湯也順著嘴角流出來了。
“不……”
她趕緊吞下了魚湯,轉頭看他。
他站起來,突然就扒掉了她的裙子,她果然就消失了,和這間屋子一起,讓他重回黑暗之中。
“有點意思。”
他輕笑起來,摸到裙子,又丟回到她的身上,果然,他立刻就看到了她。
“提燈裙……”
他輕撫著裙子,唇角揚笑,小聲說:
“這裙子摸起來很不錯,以後晚上就穿它吧。”
“不要洗洗換換呢。”
她輕嗤,係好衣帶,扭頭看窗子,月色正柔美,不如這裙子在月光之下,是否真的像月光輕浮一樣?
她走到窗邊,推開窗子,柔和的月光一灑而進。
帝雲冥的呼吸頓時就緊了,隻見她站在月光裏,衣衫全化成了月霧,她如同一條人魚,站在月光裏,長發也染了月色,帶了些許銀光,隨風飄起,聖潔和妖嬈此刻在她身上緊緊融合,能讓世間萬物遜色!
“晚晚。”
他走過去,一抬手,手指就穿過了月霧,觸到她。
“晚晚……”
他又喚了一聲,雙臂繞過去,從腰上抱住了她,從後麵緊緊地摟著這美妙的月亮,連呼吸都輕了,怕呼吸重了,把這霧給衝淡了,把霧裏月亮美人也吹跑了。
“什麽什麽嘛?你說啊。”
步晚晚用力扭頭,去看他的臉。他薄唇輕抿著,雙瞳裏有靜月化開,柔光溺人。
他們兩個很少這樣安靜地擁抱過,這時候,月光籠罩著兩個人,讓他們的心都靜了下來,愜意地享受著相擁相畏的滿足感。
安靜了半盞茶的功夫,步晚晚先不安靜了。
“帝雲冥,你不應該殺鴛鴦,我給它們取了名字,一個叫小冥,一個叫小綰,結果你把小冥殺了,我也不和你客氣,全吃嘍。”
步晚晚拍拍小腹,一臉譏笑。
“你厲害。”
他的笑意有些僵,隨即眼睛眯了眯,小聲說:
“你還想不想吃小冥?”
“萬兩黃金才買的一隻鴛鴦,你給吃了,還讓我吃什麽?”
步晚晚沒反應過來,憨頭憨腦地問他。
“還有一個更好吃的,我讓你吃好不好?”
他貼著她的耳朵邪惡出聲。
步晚晚眨眨眼睛,明白了,一呲牙,恨恨地用手肘撞他。
“我懷孕了,你能不能老實一點?”
“十月懷胎,你總不能看我忍上十月。”
“你有滿宮後妃……”
“隻想要你一人!”
“騙子!”
步晚晚聽著他的話,臉上燒紅了,心卻跳得快了。真話?假話?反正聽著讓人舒服就對了!
……
他們二人住的是大船的第三層,一側頭,就能看到快觸到月亮的白色高帆,此時風小,帆靜船緩,才過了十五,月兒稍減,扯過一片雲紗,從後麵悄悄探頭看船上的風光。
樓下的房間裏,嶺南王正和沈溪澈下棋,沈溪澈眉眼染了金色燭光,又多了些妖媚之氣。嶺南王拿棋時,不露聲色地在他的手背上撫了一下,沈溪澈抬眼看來,嶺南王便把棋子隨手一放,笑著說:
“溪澈,不如你我去泛舟賞月?”
沈溪澈淡淡一笑,把棋子往前一推,也未去捉嶺南王的錯棋,直接成了和局。
“我已為嶺南王備下了精彩的後戲,嶺南王自去便是,我便不湊熱鬧了,以免嶺南王玩不盡興。”
“真的?嗬嗬。”
嶺南王有些不甘心,盯著沈溪澈的臉不挪動視線。這樣的美男子,頭一回能一起共處一室,實在是想一親其美好,才對得住花掉的那麽多黃金。
“你會喜歡的,請來的是嶺南第一樂師,你看中已久的那個。”
沈溪澈唇角的笑意略濃,微微側臉。
嶺南王心中又是一動,那是個二十左右的絕色男子,正站在門口,垂著雙手,畢恭畢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