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幾乎空了,家具都劈成了柴火燒了,被子是用衣裳一件一件地接起來的,薄薄的褥子下麵全是枯草。

一個骨瘦如柴的女人躺在**,肚子卻很大,血腥味兒在空氣裏盤旋著,令人想哭都哭不出。

“狐仙娘娘,救救她們母子吧。”

眾人都圍過來,跪到了晚晚的麵前,根本不怕她身後的三根尾巴。

都到了快死的程度,隻要能救人的,哪怕是狐,於他們來說,也是菩薩啊!

晚晚眼中噙滿了淚,大步過去,雙手輕摁在婦人的額邊,用內力為她提氣。

女人的身上漸漸有了些熱量,她又拽下了兩根狐尾,讓女人抱在懷裏,讓她取暖。

“假尾巴?”又個嫂子驚呼,眾人不免都有些失望,呆呆地圍過來,又不知如何是好了。

晚晚把最後一根狐尾遞向那些人,大聲說:

“男人們都出去,去兩個人燒水,誰腳程快,機靈,拿著這個去紅雲巷中那個紅色大門裏,隨便給誰,就說野雞精說的,要饅頭五十個,若敢不給,我回去就吃了他們。”

一名膽大的男人接過了狐尾,心一橫,抱著狐尾就往跑。

“真的有饅頭嗎?”一個小孩問。

“有,你們都出去。”

晚晚輕拍小孩的頭,環視了眾人一眼,脆聲說:“她們母子有我在,不會有事,留兩個人給我幫忙。”

女人們趕緊打起精神,把男人們轟出去,留兩個最麻利地給她當助手。

“你別怕,把這個含著。”

晚晚從隨手小香囊裏拿出一顆糖,塞到她的嘴裏。

婦人嗚咽著,掙紮中來拉她的手,含糊地說:“恩人,若實在不行,請救娃娃……”

“胡說,當然保大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還怕以後沒得生嗎?何況,有我在這裏,你們兩個都沒事。”

晚晚挽起了袖子,給她接生。

她會接生嗎?不,她不會!

她隻是憑著一腔熱情,一腔熱血,一腔憐憫,一腔真善,她見不得弱者受苦,見不得女人受欺……

她是晚晚,她有最慈悲的心腸,有最委屈的身世,有最艱難的路……

女人又在**開始翻滾了,她痛得大呼,一聲一聲地尖叫。

晚晚不斷地用自己的內力注入她的體力,讓她保持著精神,回憶著自己生天下的那天,穩婆做的每一步,鼓勵著女人用力,再用力……

“你要挺住,你是位偉大的娘親,你還有相公,你還有孩子,你不能放棄……女人就是這樣,疼了又怎麽樣,我們女人疼了也會咬緊牙走下去!”

她推著女人的肚子,按著她的穴道,努力讓自己的聲音比她的尖叫聲更大,讓她鼓起勇氣,讓她沒機會被這巨疼擊敗。

她隻是隻鳳凰,變不出虛無的藥材來,她已經來不及去找尋止痛的藥材了。

隻能通過推拿穴位,讓女人少受一點苦。

可生孩子,真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一種折磨,幸福中的折磨。

女人一手揮過來,打到了晚晚的臉上,枯瘦肮髒的指甲劃破了晚晚滿是汗水的臉頰,她痛得輕呼一口氣,卻在同時驚喜地看到了一個烏黑的小腦袋從婦人的腿間露了出來。

“加油,大姐,孩子出來了!”晚晚欣喜地大叫著。

那兩位幫著摁著產婦的大嫂也跟著大叫了起來,“牛牛他媽,快用力,出來了!”

三個婦人都淚流滿麵的,隻見那小家夥,一點一點,一點一點地從她娘親的肚子裏拱了出來。

終於,小家夥完全拱出來了,雙眼緊閉著,皺巴巴地縮成一團,一動不動。

旁邊的大嫂趕緊把她抱起來,往背後拍了拍,小家夥哇地一聲就哭了起來,像小貓一樣尖細的嗓音,讓婦人們哭得更凶了。

“是個妮子!孩她娘,牛牛他爹,是個妮子!這罪終於受完了!”

大嬸匆匆用洗把孩子洗了,包好了,出去給男人們看。

五大三粗的男人們圍過來,看著哭泣的小東西,也跟著哭了起來。

其中一個約莫三十多歲的黑臉漢子抱過了小妮子,粗糙的嘴唇在小妮子的臉上吻了吻,抱著她就往屋子裏走。

“給她擦洗幹淨,我會找些衣服來送給你們。”晚晚用袖子擦著汗,慢步走出來。

“謝謝狐仙娘娘。”

一大群人呼啦啦地跪在了晚晚的麵前,連連磕頭。

就在此時,那個去找饅頭的人回來了,真的拎著兩大桶的饅頭,興奮得滿臉是淚。

“有吃的,有吃的了!”

眾人圍過去,抓起饅頭狼吞虎咽。

晚晚看著他們,心中再度湧起一陣陣的悲憫,天下分裂,這些戰爭就永遠免除不了。何時才是太平日呢?

她緩步走出去,隻見藍華就站在街的對麵,安靜地等著她。

“藍華,你是上仙,你有悲天憫人的心腸,這些苦難,何時是盡頭?”

“你可憐他們?”藍華低低地問。

“你不可憐他們嗎?”晚晚反問。

“那就要問帝雲冥,為何要掀起戰火?”藍華平淡地說了一句,轉身往回走。

“你剛剛去哪裏了?”晚晚跟在他的身後,輕輕地問。

“去給城東的災民看病。”藍華依然平靜,步子穩穩。

“狐仙娘娘。”一個小孩兒一溜小跑追過來,拉住了她的裙擺,她扭頭看,隻見那小孩兒手裏托著一枝梅花。

“送給你。”小孩兒靦腆地一笑。

晚晚彎下腰,拿起了梅花,在小孩兒的頭上拍了拍,“謝謝你。”

小孩兒笑得更羞澀了,轉身就跑,小腳丫在雪地上踩出一長溜的腳印。

“藍華,我絕不讓這樣的戰火波及到我的下一代,我要天下安寧。”

“你隻是鳳凰,你沒這個能耐。”藍華平淡地說。

“我有。”晚晚舉高了梅花,迎向陽光,平靜地說:“魔子一統四界,天下太平。”

“你……”藍華臉色驟變。

一日糾結。

晚晚始終沒有機會靠近藍華,看不到他的背,就連想色誘一下,都沒有辦法。

他是木頭,食古不化,不肯退讓半步。

晚晚氣悶了一整天,好容易熬到夜晚,悄悄摸出了小院,進了宮。

宮燈綿延,足有上千盞,從進宮門起,便依次懸掛於屋簷下,被風雪輕搖。

晚晚落在屋頂上,雙臂一伸,從頂上落下,鳳尾繞上屋角的麒麟獸頭飛簷,倒掛在窗邊,往裏麵看著旒。

嶺南王很狡滑,大風大雪,也怕神通廣大的帝雲冥找來,因此躲著,並且挾持著帝永康,一起在宮中坐鎮。

此刻他和帝永康就縮在暖爐邊,聽著小曲,喝著小酒,醉得雙眼朦朧的。

晚晚正要破窗而進,突然一陣冷嗖嗖的感覺鑽心而來,一個激棱,差點從屋簷上掉下去,她定晴一看,這是一個困妖陣法。

看樣子,上仙真的準備介入此事了。

這東西雖然不能傷她,但她也靠近不了嶺南王濃。

她有些納悶,嶺南王這廝哪來的本事結識上仙,為何上仙不直接扶扶帝永康?

回到屋頂上,悶悶地站了會兒,慢步在屋簷上走著。

“你出來幹什麽?”

藍華的身影出現在前方,那麵具在月下愈加的冷清陰寒。

“來逛逛。”她冷冷地一句,從他身邊擦過,繼續往前走。

“你們上仙真是可惡,明明嶺南王惡貫滿盈,卻依然庇護他,讓他安枕無憂,醉生夢死,而百姓們卻受盡苦難煎熬。”

“世事皆如此,你隻是隻比別的鳥兒長得漂亮一些的鳳凰而已,你管得過來嗎?”他跟在她身後,淡漠地說。

“你是什麽?”晚晚扭頭看他,一臉諷刺,“你不過是個木頭刻成的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