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明明媚媚,穿窗而入。
被冰塊凍了一夜,步晚晚終於可以活動她這可憐的骨頭了。可惜她的腳踝還痛,不能讓她自由奔跑,隻能一瘸一拐地慢吞吞挪出屋子。
眼前綠草萋萋,繁花似錦,讓步晚晚眼前一亮。
前世東奔西走,也去過不少地方,看過不少風景,卻沒有一處比這裏更好。
山穀裏,山花綠草,像是給這裏披上了一床錦毯,淙淙小溪從穀中穿過,清澈的溪水在陽光下泛著鱗鱗波紋,像足了一條活潑的小龍,正往東遊去。
那樣多的顏色,那麽馥鬱的香,那麽多翩翩蝴蝶兒正展翅飛舞……就好像,她又一腳錯踏了時空,到了仙境中。
“這裏是蝴蝶穀,喜歡麽?”
夜滄瀾緩步過來,彎腰掐了一朵淡紅色小花別在她的鬢旁。
一隻小蝴蝶兒縈繞幾圈,輕盈盈地停在那小花兒上麵,風揚起步晚晚披散的長發,她的肌膚在這陽光下宛如透明,晶瑩剔透。
這樣的步晚晚,也讓夜滄瀾眼前一亮。
無需脂粉,無需金釵步搖,就這樣自然然、活潑潑、水靈靈地站在野花叢中,人比花要嬌。
“晚晚,我給你揉揉傷。”
夜滄瀾輕扶住她的手臂,讓她席地坐到草地上。
小巧可愛的足踝露出來,她不是這裏的女子,不會認為自己讓他看了腳,就會讓他負責。他也不是那樣霸道的男人,認為牽了她的手,抱了她的腰,她便是他的後院之妾。
他很溫柔,也尊重她。
盤腿坐在她的身邊,捧著她的腳放到自己的腿上,輕挽了袖子,推開她的藍色布襪,從懷裏取出一隻小瓷瓶,倒了顆丹藥出來,揉碎了,抹在她的腳踝上。
他的手指如此溫柔,柔得讓步晚晚又忍不住喚了一聲:
“景楓啊……”
夜滄瀾抬起眼來,靜靜地看她一眼。
景楓這名字,看樣子是深紮於她的心底的,那麽,阿雲呢?是帝雲冥嗎?這世間還會有誰敢這樣叫帝雲冥?
那樣一聲溫柔的、令人心痛的低喃,阿雲,便能勝過世間所有甜言蜜語,海誓山盟。
夜滄瀾開始嫉妒了,他緩緩抽回了手指,垂下了密睫,微微削瘦的臉頰被陽光映出淡淡的金色。
“對不起。”
步晚晚有些尷尬,也別開了臉。二人沉默著,誰都沒有再開口。
步晚晚和帝雲冥在一起的時候,總在鬥嘴、打架。可她和夜滄瀾在一起的時候,似乎除了沉默,沒第二個選擇。
她若太辣了,覺得在這像景楓的男人麵前失禮。
她若太嬌了,覺得那不是自己。
她若太假了,覺得對不住真心。
她若太真了,覺得危險。
總之,不如她和帝雲冥在一起的時候自在,雖然是吵吵鬧鬧,打打殺殺,可是宣泄得痛快,就連掀起眼皮去瞪他,那也痛快。
她不是想念帝雲冥,而是覺得一個人若不能真實的活著,那才是真的痛苦。
況且,夜滄瀾真是好男人,她不必要荼毒他。
“怎麽了?我讓你不自在?”
夜滄瀾給她推拿完了,抬眼看她,柔聲問她。
步晚晚有些不好意思,縮回腳,整理好襪子,小聲說:
“沒有的事……這裏是什麽地方?在哪裏?”
夜滄瀾笑笑,站了起來,眺望著遠方,沉聲說:
“懷安郡,蝴蝶穀。此處幽僻,外人進不來,你大可放心在此養傷。”
步晚晚眯眼一笑,也爬起來,輕輕地甩著腳,脆生生地說:
“哈,我這不叫傷,我中槍的時候,曾經在這裏隻抹了酒精,就硬生生挖出子彈來,我這裏,還被砍過一刀,對方有十一個人,我隻有一個,馭火術那天有點不聽控製,差點就死了……”
夜滄瀾轉過頭來,一臉的震驚。
且不說聽不懂子彈這詞,隻聽她如此輕描淡寫地說著自己受傷的經曆,就讓他隱隱心痛。他沉吟一下,轉過身來,看著她,認真地問:
“晚晚,怎麽會過那樣危險的生活?你來自哪裏?是殺手組織嗎?這次是不是完不成任務,不敢回去?是刺殺誰?”
步晚晚飛快地掃他一眼,笑笑,未出聲。
哪個女子不想有溫暖的懷抱,被那人妥善安放,給她無憂、快樂?
可她沒那個命,好容易來了個景楓,他也放棄了她,任她沉進長河。
夜滄瀾發現了,步晚晚的快樂來自表麵,她的心裏藏著傷,碰不得,一碰就是鮮血淋漓的痛苦。
“我帶去前麵走走吧。”
他一指前方,微笑著說。
“好啊。”
步晚晚眼中一亮,前方風景那樣漂亮,讓她隻想親手觸摸。
走不到的地方,風景總是吸引人的,所以人們才會不停地、不停地往前,累得汗流浹背,傷筋動骨,也不肯停下。
夜滄瀾剛扶住她的手,便被她推開了。
“不用,你看我跳著走,你看你看,像不像喜鵲?”
她笑眯眯地往前跳,夜滄瀾突然想到了那晚的雪地裏,她在他的麵前學僵屍跳。
從未有哪個女人,如此精靈古怪,如此令他心愁百結。
步晚晚跳了幾步,扭頭看他,好奇地問:
“夜滄瀾,你什麽時候在這裏建了根據地啊?”
“根據地?”
夜滄瀾猶豫了一下,猜測著她的意思,低聲答她:
“有五年了,我們這樣的人,總要給自己留點退路。”
步晚晚伸出三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笑意愈加明媚了。
“嘻嘻,狡兔三窟。夜滄瀾,其實你也很狡滑,明明呆在冰雪封城的地方,還是給自己尋了這麽個人間仙境。你比帝雲冥好不到哪裏去,都是一肚子計謀的。”
夜滄瀾也溫和地笑了起來,雙手負在身後,跟在這小喜鵲身後,慢慢地往前走。
“夜滄瀾,你怎麽會和帝慎景結成了異姓兄弟的呢?你不覺得自己是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了嗎?認賊作兄啊。”
步晚晚跳了幾步,又問他。
夜滄瀾還是不生氣,伸手扶住了有點喘氣的她,沉聲說:
“我們夜家世代守護邊疆,他微服出巡,被涅羅國偷襲,我救他出來,又將涅羅國的騎兵一網打盡,因此被他封為鎮邊元帥,後來他又請我進京,為他主持京畿防務。
一次酒後,他執意與我結拜,封我為異姓王,之後他身體大不如從前,開始迷戀各種丹藥,沉迷女色,政事漸漸都丟給了我。”
步晚晚撇撇嘴,不屑一顧地說:“他裝的呢,他那人極狡滑,你幫他管著江山,他又偷喝帝雲冥的血,想長生不老,又想讓皇子們的注意力全放在你的身上,你們鬥得死去活來,他想返老還童了,繼續當皇帝。”
“嗯,你說得對,隻是北商國需要人主持公道,我,或者別人,總要有人站出來。身為男兒,理應胸懷天下。”夜滄瀾點點頭,停下腳步,轉頭看著她有些義憤填膺的模樣,不覺有些好笑。
“主子,可以用膳了。”一名貌美的婢女匆匆過來,給二人行了個禮,溫柔地說。
“走吧……我背你吧。”
夜滄瀾猶豫了一下,看著步晚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