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大人聽過一句話嗎?”

包嘉慕微微抬眼,眼前的女子麵容溫柔而和善,容貌比起趙宛音不遑多讓,尤其是那一雙上挑的眼眸,就像是一汪清泉。他不由放輕了聲音,“什麽話?”

“一入宮門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談安歌極為緩慢地說道。

【係統:本係統萬萬沒有想到宿主所說的辦法竟然是這個辦法。說句實在的,不如你去讓女主教一教你如何搞權謀也好。】

【談安歌:閉嘴!我能有什麽壞心思?我又不能將這個事鬧大,這樣溫和地勸告他已經是目前的最優擇了。將一切損害降到最低,才是我們的目標。】

【係統:……】

係統覺得它的宿主有時候很聰明,有時候卻又異常的愚蠢。

包嘉慕道,“這是崔郊先生所寫的詩吧?原本寫的是‘一入侯門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

從小說裏學來這句話的談安歌隻覺得懵,“……好像是的。”

包嘉慕輕輕笑了笑,“娘娘所說的,微臣都知道。但心裏知道是一回事,卻總是會情不自禁。所以微臣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了。”

“宛貴人不肯見你。”談安歌道。

包嘉慕凝視著談安歌,“娘娘的好意……微臣心領了。不過此事就作罷吧。微臣自有分寸。”

談安歌無語凝噎。

包嘉慕走遠以後,趙宛音從樹後走了出來,“娘娘何必與他多費口舌?嬪妾隻要謹守著不與他私下見麵,便也沒人能抓住嬪妾的把柄。”

談安歌頓時覺得十分羞愧,分明是她先對趙宛音許下的諾言,卻無力做到。

趙宛音勾起唇角,“娘娘不必自責。這段往事也並沒有多少人知道,除了嬪妾的嫡妹……”她說到此,似是想起了什麽,陷入了沉默。

良久,她才再度開口,“總之,就像包大人說的那樣,此時便作罷吧。”

*

談安歌在**翻來覆去。她猛地睜開了眼,望著漆黑一片的頂幃。

——自從談安歌穿越以來,還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強烈的挫敗感。

她貿然去勸告包嘉慕,並不是出於一時衝動。包嘉慕對趙宛音有深刻的執念。而包嘉慕越是有執念,趙宛音就越是不能見她。但如果他繼續頻繁地來到行宮,楚融帝一定會起疑。

唯一可行的就是讓包嘉慕心甘情願歇止這個念頭,但很顯然的是,談安歌的勸說不僅沒有說動包嘉慕,反而還起到了反效果。

【談安歌:你說……男配是真心愛著女主的嗎?】

按照談安歌的理解,既然包嘉慕明白其中的利害關係,就不應該再繼續糾纏。不論對他自己還是對趙宛音都是不利的。在這樣的境況下,包嘉慕竟然還固執己見。

【係統:Zzzz……】

談安歌:……

*

但自從那天以後,談安歌見到包嘉慕的頻率大大減少了。談安歌一度懷疑是趙宛音偷偷背著自己做了什麽,得來的結果卻是否定的。談安歌隻能把一切歸結於自己的努力起了成效。

當談安歌再次見到包嘉慕的時候,他眉間的愁緒已經舒緩了許多。他看到談安歌,恭敬地行了一禮。

“包大人又來向陛下稟報觀測結果?”談安歌問。

“是的。”包嘉慕道,“最近災情越來越嚴重了,陛下十分關注此事。”

談安歌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包嘉慕的神色,發現包嘉慕眼帶笑意的看著她,並不似之前給談安歌帶來的感覺。

談安歌心下疑惑,但是她默默壓下心中的疑惑,“那嬪妾就不打擾包大人做正事了。”

總之,包嘉慕如何也不是談安歌該關心的事情。

“娘娘……請等一下。”包嘉慕卻突然喚住她,“微臣之前諸多不懂事之處,幸得娘娘諒解。微臣對娘娘的感謝,無以言表。”

談安歌忽然感覺到氣氛有些不妙。她試探地問道,“包大人這是何意?”

包嘉慕繼續道,“娘娘放心,微臣知道分寸。”

談安歌審視般地凝視著他,皮笑肉不笑道,“包大人知道就好。”

“自那日後,能再見娘娘一麵是微臣的榮幸。”包嘉慕道。

便是談安歌再遲鈍,此刻也多少感受到了一些,她腦中忽然冒出了一個詞——引火燒身。

*

談安歌卻不知她與包嘉慕發生的一切被某個男人盡收眼底。

謝予琛陰沉地盯著那個年輕俊朗的男子,哪怕他肩上的傷口還在往外冒血,他卻管不了那麽多。

同為男人,他最明白包嘉慕的眼神代表著什麽。

因為謝予望臨時的吩咐,他不得不去執行任務。果然,在他不在的日子裏,謝予望連去看一眼談安歌都懶得。反而幾乎都在寵幸趙宛音。

——安歌定會怨他。

帶傷歸來的時候,謝予琛一路上都在想他該怎麽安撫談安歌。談安歌外表看雖是明事理的一個人,實際上卻嬌氣得很。

這個念頭終止在他看到包嘉慕看向談安歌的眼神。

也是在這一瞬間,謝予琛忽然想起,若不是因為談家,談安歌原本不用入宮的。

談安歌生得美貌,從前被養在閨閣的時候便是許多世家公子趨之若鶩的對象。若不是入了宮,她也本該被一個世家的青年才俊捧在手心裏疼寵。

後宅不如後宮有那麽多彎彎繞繞。以她的性格,也不必曆經這些她不喜歡甚至稱得上厭惡的權鬥。

*

“辛苦了。”

謝予琛從自己的思緒中抽離出來,抬眸望向謝予望。

“朕剛剛登基,全國便爆發了如此大規模的高溫。雖然朕及時處置,但總有一些居心不良的人想要趁機做手腳。多虧了阿琛,朕才能安心待在行宮內。”謝予望說道。

謝予琛道,“這是屬下該做的。”

謝予望悠悠地歎了一口氣,“要不是此事牽涉太廣,朕也絕不會讓你親力親為。”

謝予琛垂下頭,默不作聲。

在謝予琛看不到的地方,謝予望的眼神漸漸露出一些惡劣的興味來。要說兩兄弟畢竟是雙胎,連有時從心底冒出來的邪惡念頭也是如此地相似。

暗衛早就把匯報給了他——謝予琛一回來,並沒有直接前往自己這兒,而是在不該停留的地方停留了一會兒。

自從暗衛稟報說談安歌與包嘉慕來往過密以後,謝予望就留了一個心眼,讓暗衛注意一下談安歌的行蹤。談安歌已經很久沒有接觸過包嘉慕了,但世界上的事情就是這麽恰好,時隔許久談安歌與包嘉慕的會麵恰巧就被剛回來的謝予琛看見。而且,從謝予琛的表現來看,他格外介意。

“後續的事情朕會派另外的人去處理的,你不用擔心。後麵你便安心待在行宮,好好養一下身上的傷勢。”頓了頓,謝予望說道,“談安歌那邊,你想看便去看罷。”

謝予琛作揖道,“謝陛下恩典。但屬下想先養好身上的傷勢,隻有傷勢痊愈了,屬下才能為陛下再次效力。”

言中之意竟是隱隱拒絕謝予望最後說的那句話。

謝予望極輕地笑了一聲,“隨你罷。你這次立了大功,想要什麽獎賞,盡管與朕提。”

謝予琛將頭埋得低低的,輕嘲地勾起唇角。

或許對普通人來說,楚融帝這樣的承諾不可謂不是殊榮。可惜對他這樣的替身來說,謝予望的這句話就像一句過分的嘲諷。

他唯一的盼望是,脫離楚融帝的控製,回歸自由身。

——但是謝予琛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他在楚融帝的陰影下活了二十年,還要在他的陰影下繼續活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