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所謂潤物細無聲
“穆少俠脈象……頗為古怪。”陳瑜坐在清涼舒適的木椅裏,正被午後暖陽曬得昏昏欲睡,見到段神醫終於睜開眼睛,徐徐而言,蒼白有勁的五指緩緩從他脈搏上移開。
陳瑜神思倏然一個清醒,不覺直起了身體,洗耳恭聽。
解決掉王重暉後,陳瑜與楚雲霄又在神醫居住了幾日,總算等到段神醫從重傷人士變成輕傷人士,段神醫再提起要診斷他的內傷,陳瑜也就不再推辭了。
這時聽段神醫這麽一說,陳瑜有些納悶。“此話何解?”
“老朽一生也算診治過無數怪異疾病,卻從未見過穆少俠這樣的脈象。”段神醫撫須沉吟道。“穆少俠經脈處處凝滯阻塞,真氣無法運轉流通,便如普通世人一般,除此以外,竟不見有任何異狀。不是中毒,也非受傷,倒似天然如此。”
陳瑜一怔。
段神醫歎了口氣,道:“即便是中了毒聖的‘斷魂摧心散’,老朽雖不能及時配出解藥,亦可查探出原因,慢慢以藥物治療。但穆少俠脈象中竟無任何不妥,卻叫老朽查不出原因,便無計可施。”
斷魂摧心散,乃武林七大奇毒之一。
陳瑜還記得當初他為了湊出七大奇毒的名字,真的是絞盡腦汁,可惜後來卻沒有在劇情裏發揮太大作用。段神醫能配出斷魂摧心散的解藥,醫術絕對是數一數二的。
段神醫忽然轉向一直默然旁聽的楚雲霄,詢問道:“楚少俠前幾日,想必試圖以內力為穆少俠打通經脈?”
“是。”楚雲霄點頭道,“可惜不見成效。”
“果然。穆少俠經脈裏殘存著一點內息,勁道柔和純正,卻不能被身體所吸納,因而漸漸散去,原來卻是楚少俠輸入的真氣。”段神醫沉吟半晌,道,“老朽以針灸秘法,再配合楚少俠以真氣疏通,想必能打通穆少俠的全身經脈。這樣日後練武,也可事半功倍。”
陳瑜聽得有些糊塗,忍不住道:“……神醫這意思是說,我得重新從頭練武了?”
“不錯。”段神醫似有不忍,仍是毫無遲疑地道。
陳瑜怔住,默默內牛加咆哮:我還以為穿成穆BOSS後,會省心省力不少事情,因為起步點就比別人高上許多,結果根本是個幌子嗎!
……老天我錯了,曾經有一份深厚的內功擺在我的麵前,但我沒有珍惜,等到失去的時候才後悔莫及,塵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此。如果上天可以給我一個機會再來一次,我會說:“就算沒有附帶劍法招式,也請把內力還給我吧!”
陳瑜雖然沒有說話,但他一臉深受打擊的神情,讓默默凝注著他的楚雲霄眸色一暗,立即道:“不知神醫可否詳說打通經脈之法?”
段神醫點頭:“老朽心中有些想法,楚少俠若願意與老朽討論一番,倒是更好。”
之後,陳瑜也沒去管段神醫跟楚雲霄是怎麽商討的,反正他對這些武功上的事也是一知半解。陳瑜隻是老實遵從段神醫的話,在第二日的辰時到神醫的醫療室裏,由著段神醫和楚雲霄聯手為他打通經脈。
這一下,卻足足折騰了二天一夜。
其間沈若蘭曾端著溫熱的飯菜進來過幾次,卻幾乎沒人動過筷子。陳瑜自己是渾身穴道都插上了銀針,疼得一絲力氣都無,根本沒胃口。楚雲霄也是專心運功,不會為外物分神。段神醫雖然可以動動手腳,不過因為他要關注全局,確保無誤,更是全神貫注,不敢分心。
陳瑜在無盡的疼痛中煎熬著,從一開始的咬牙忍耐、臉色扭曲,到了後來的麻木不堪,昏昏沉沉中,似乎隱約聽到了段神醫的說話聲:“……好了…………可以休息……”
朦朧中,陳瑜隻感覺到似乎身上的銀針被一根一根拔出,有人將他輕輕放置於一張大**,陳瑜努力想睜眼,眼皮卻隻是撐開一絲縫隙,無法辨清眼前的人是誰。
“多……謝……”陳瑜艱難地張口說了一句,聲音卻如耳畔呢喃,幾不可聞。而後,陳瑜便失去了知覺。
等到陳瑜徹底睡醒後,已是次日的中午,天色大亮,烈日炎炎。
陳瑜呆呆望著窗外的明媚日色,過了片刻,混沌的腦子才慢慢清醒。剛起身,卻發現床沿處有一小灘血跡,已凝固成黑紅色。
陳瑜頓時吃了一驚,檢查自身半天,發現他隻有針孔而沒有傷口,忽然想起昨日有人送他回屋之事,臉色倏然一變。
匆匆下床後,陳瑜直往神醫的正屋衝去,剛踏入屋裏,便見段神醫站在木櫃前擺弄藥瓶,看到陳瑜後還露出一絲笑意。“穆少俠醒了?可有任何不適?”
陳瑜看到神清氣朗的段神醫後,臉色更不好了,幾乎是同時問出:“楚雲霄呢?”
段神醫微歎道:“老朽不懂武功,一時不查,讓楚少俠耗損內力過度,而楚少俠似乎心境有些紊亂不穩,送穆少俠回屋後,便幾乎走火入魔,幸好楚少俠意誌堅定,強行克製住了,並未傷到任何人。老朽給他服下清心聚神丹,他已好過許多。此時蘭兒正在裏屋照顧他,穆少俠若想去看望他,請自便。”
陳瑜定了定心神,聽到楚雲霄並無大礙後,狂躁的情緒漸漸平定下來。心中卻是又悔恨又慚愧:我明明知道楚雲霄幾天前才差點覺醒魔族力量,卻沒想過他大量消耗內力後,會差一點再次控製不住自己!
陳瑜忍不住道:“他……似乎吐血了。真的沒事?”
“穆少俠放心,楚少俠體內紊亂內息已盡數平定,休養幾日即可痊愈。”段神醫又道,“說起來,楚少俠心魔突生時,恰在穆少俠屋中,楚少俠卻寧可一掌擊向自己胸口,也不肯傷及穆少俠一分。”
陳瑜心中一震。隻聽段神醫繼續道:“楚少俠還怕穆少俠擔心,叫老朽不要對穆少俠提起此事。不過穆少俠既然問起老朽,老朽自然不便再作隱瞞。二位少俠如此友誼,倒不失為江湖中一段佳話。”
說到最後,段神醫麵上慢慢露出一抹欣慰的微笑。
陳瑜雙頰不禁微覺一熱,心裏莫名的覺得有些發虛,匆匆道謝後便低頭直奔裏屋去找楚雲霄了。
屋中,楚雲霄躺在竹榻上,人倒是醒著;而沈若蘭,正端著一碗素白瓷碗,另一隻手拿著瓷勺,似乎想要把碗裏的東西親手喂給楚雲霄。
陳瑜看清楚眼前情形時,不由一怔,心中頓時默默內牛:果然男主角一受傷,就有妹子來喂飯的特殊待遇啊!
……好吧,雖然自己如果還在洗劍山莊裏,靠著穆BOSS的身份估計也有被人喂飯到嘴邊的待遇……但是那些人都絕對不是妹子啊!
沈若蘭背對著陳瑜,沒有看到他,楚雲霄卻是幾乎立刻便將目光一轉,凝望著陳瑜。
陳瑜心裏正在怨念這種差別待遇中,故意側過臉去,沒打招呼,表示“老子的狗眼才不想被你們的粉紅泡泡閃瞎”。
楚雲霄眸色一深,仔細凝視著陳瑜的臉顏,試圖捕捉著每一分情緒,不遺漏一絲一毫的變化。
“楚公子,這是我親手熬的丹參茯苓湯,對公子的內傷大為有益……”沈若蘭卻不知道他們之間的眉來眼去,兀自柔聲款款勸道。
“穆兄。”楚雲霄幾乎是不太客氣地打斷了她的話,一雙眼睛隻看向沈若蘭的身後。
沈若蘭一怔,慢慢回過身來,看到陳瑜,雙頰的紅暈漸漸褪去,換上了一抹蒼白。
陳瑜霎時間不覺有點尷尬,咳了一聲,道:“……楚少俠,沈姑娘。”
沈若蘭抿嘴一笑,笑容卻有些勉強:“穆公子也醒了。不知穆公子身體可有什麽不適?”
陳瑜心道:怎麽一個個的都來這麽問我,難道我看上去真的很蒼白虛弱?
他心裏嘀咕,嘴裏不忘記回答道:“……沒有。我感覺還好。”
沈若蘭似乎也有點心不在焉,對陳瑜的答複並不是很在意,而又轉頭看向楚雲霄。
楚雲霄神色正經中透著冷淡,正緩緩道:“多謝沈姑娘好意,在下可以自行服用,不必勞煩沈姑娘。”
“公子是病人,我是醫者,怎麽叫勞煩呢?”沈若蘭輕輕咬唇道。“何況公子傷勢在身,不能有太大動作……”
楚雲霄依舊態度冷漠,道:“男女授受不親。”
陳瑜旁觀著,腦中突然冒出了一句陳琳的吐糟:“你看古人都說了,男女授受不親,所以男男才授受相親嘛”,立刻很想扶額頭,默默內牛:陳琳!老子被你灌輸了多少亂七八糟的東西啊!
耳中卻聽見楚雲霄又說道:“有穆兄在,更不必勞煩沈姑娘動手。”
陳瑜不由一愣,心道:喂喂,老子可沒答應給你喂飯啊!
沈若蘭卻站起身來,垂眸輕聲道:“我知道了。”放下瓷碗,便匆匆離開屋子。
陳瑜看著她有些單薄的背影,忽然生出一絲內疚心虛,暗暗心道:我是不是不應該寫這麽多單戀楚雲霄的妹子?可是當時誰知道會穿到自己的文裏去啊!
陳瑜直接衝著門口發了一會呆,才轉過身,卻見楚雲霄雙眸一直默默注視著他,黑沉沉的瞳仁平靜得如一泓死水,雖無冷意怒氣,卻著實有些深不可測。
陳瑜心裏不知怎的陡然湧上一絲發慌,暗自嘀咕道:好吧,老子就大發慈悲地照顧你一回。
陳瑜走向楚雲霄,端起床畔木幾上的藥湯,又拿瓷勺在紅澄澄的湯中攪了攪。
楚雲霄目光閃過一絲淡淡驚訝,卻撐起了身體,靠著床頭坐起來,急促地喘了幾口氣,方低聲道:“我方才隻是說辭,穆兄可以不必如此……”
陳瑜手上動作一滯,鬱悶地心想:那你幹嗎還坐起來?
想起楚雲霄畢竟是為了他才這樣重傷待愈,陳瑜到底硬不起心腸來,哼了聲道:“少廢話,不就喝個湯嘛。”
楚雲霄依言不再出聲,隻在該張嘴的時候張嘴。陳瑜盡量小心地動作了,見楚雲霄也算十分配合,總算沒把藥湯灑到**去。
離得近了,陳瑜愈發覺得楚雲霄一雙眼睛簡直像是兩顆完美無缺的黑水晶,在溶溶日光下仿佛流閃著七彩光芒,美得驚心眩目,又幽深如寒潭般不見底,仿佛有種被吸進去的錯覺。
而那明亮剔透的瞳孔,也是一直映照出陳瑜的身影。
清晰得似乎可見一根根細密的發絲。
陳瑜差點就忍不住盯著楚雲霄的眼睛出神了,還好怔了一下後,忽然想起他在做什麽,趕緊轉開目光,專心手裏的活兒,心裏懊惱得想要捂臉:老子應該沒有發呆太久吧!剛才我一定是腦抽了才會這麽犯傻啊!
……還有,楚雲霄你這眼睛要是長到一個妹子身上去該多好啊!
好不容易喂完湯,陳瑜暗暗鬆了口氣,急忙從床沿上站起身,這才覺得渾身的不自在似乎稍稍減輕了些。
陳瑜又看了眼楚雲霄,見楚雲霄麵色透著些許蒼白,雖極力克製,仿佛若無其事,呼吸聲卻還是比尋常短促了幾分。
陳瑜知道楚雲霄的人設就是慣於壓抑自己,為兄弟可以兩肋插刀,無論承受多大痛楚也從不抱怨訴苦。寫文的時候自然是想怎麽虐主角就怎麽虐,因為陳瑜的想法是“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你既要武力高超又要招攬人心,就必須付出點代價”。
可是眼下看到這樣虛弱狀的楚雲霄後,陳瑜心裏竟覺得並不好受。
輕輕歎了口氣,陳瑜正考慮著該怎麽開口,楚雲霄卻倏然緩緩出言道:“穆兄……經脈已通,日後練功……進境必能倍於旁人。以穆兄資質,不出兩三年,必可恢複如往昔。”
陳瑜一怔,回神後卻有些惱羞成怒道:“我又不是擔心這個!”
楚雲霄沉默。
陳瑜見楚雲霄並無生氣的意思,目光裏仿佛還隱隱有一絲無措,索性直說道:“我說,我又不是不能再等幾日,你既然內傷未愈,何必強撐著幫我打通經脈?你這樣亂來,叫我……”
後麵的話,陳瑜覺得說出來未免太肉麻,因此別扭地住了口。
楚雲霄默然一瞬,低聲道:“我見穆兄對此事甚為憂心……想著能早一日便早一日……”
陳瑜見他仍未反省,忍不住微惱道:“那你中途又不是不可以暫停調息!神醫也沒說過,必須一鼓作氣把十四正經脈全部打通。”
楚雲霄又是沉默了一下,仿佛有些遲疑猶豫,過了幾秒才道:“……有穆兄為我擔心,我已覺好過許多,並不覺疼痛了。”
陳瑜一怔,不由瞪了楚雲霄一眼,道:“……我又不是良藥!不管治病!”
說著拿起空碗,一麵扭頭直往外走,一麵兀自埋怨道:“叫你把沈姑娘給氣跑了,還得我去問問神醫,看看你還需要吃什麽藥不。”
做這一連串事的時候,陳瑜麵上似乎無比鎮靜,耳根卻不自覺地微微發燙,心中也忍不住哀嚎一聲:楚雲霄你什麽時候居然也會說這麽肉麻的話了!老子真是敗給你了啊!
陳瑜一直沒回頭,因此也沒瞧見——楚雲霄神色亦閃過一絲不自然,冠玉似的雙頰微染一抹淺霞,凝注著陳瑜的目光卻十分柔和,在落到陳瑜比往常較為紅潤的耳根上之時,唇畔不覺浮現出一絲極為罕見的笑意。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一——————
阡陌:來來,楚小攻,采訪一下,這是你在本文裏的初笑吧?居然都不讓陳瑜看見,太過分了!
楚雲霄:……他以後會看到更多。
——————小劇場二——————
陳瑜(憤怒臉):……結果我穿成穆BOSS,不但要改變自身的悲慘命運,連應該有的武力值加成都得不到。
阡陌(捂嘴):咳,武力值這方麵你絕對不用擔心。你已經跟楚小攻綁定了,他會保護得你妥妥的。
陳瑜(繼續怒):……老子不要當弱雞!
PS:JJ好抽,半天刷不開後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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