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周五,放學以後,賀慧珠照例給唐雨婷補了兩個小時的課,就在她家裏補的。

對於來她家這件事,小姑娘現在已經挺適應了,也不會表現得像第一次來那樣拘謹,而且她很勤快,休息時間還會主動幫忙做事。

唐雨婷覺得,每天待在賀慧珠家的這兩個小時,是她一天中最快樂的時光。

英語真題做完以後,賀慧珠給唐雨婷端來了一碗冰涼清甜的綠豆,湯麵還能看見幾塊冰塊在浮動。

兩人並肩坐在飄窗上,手裏捧著綠豆湯喝,湯汁濃稠,夾雜著甜味與清香的味道,經過長時間的熬煮,綠豆已經變得軟糯飽滿,一口喝下去,既有綠豆綿綿沙沙的口感,又有湯汁的滑潤。

窗外已是黃昏降臨,城市被一層淡淡的金色籠罩住,天邊落日如一顆熔金般的圓球,緩緩墜入地平線,灑下最後一抹餘暉。

餘暉就像是藝術家的畫筆,把天空渲染成一幅層次分明的畫卷,從明亮的橙黃漸變到柔和的粉紅,再到深邃的藍紫。

遠處高樓大廈的玻璃幕牆反射著絢爛的色彩,仿佛整座城市都被鍍上了一層金光,街道兩旁的燈光開始閃爍起來,與天空的色彩交織在一起,營造出一種夢幻般的氛圍。

雖然隔得很遠,但是仿佛能從這幅日常的景象中聽見行人匆匆的腳步聲,以及車輛的轟鳴聲。

小區的綠化公園裏,一些老人正在悠閑地散著步,孩子們在草地上追逐嬉戲,給這個繁華忙碌的城市帶來了一絲溫馨和寧靜。

賀慧珠關切地問道:“這幾天還有人找你麻煩嗎?”

“沒有。”唐雨婷搖了搖頭。

她本來都做好了心理準備,賀慧珠給她的手機也一直沒離身,但那些人不知道是怎麽想的,雖然總是用充滿惡意的眼神看她,卻一直沒有實際行動。

賀慧珠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不放心地叮囑道:“不要放鬆警惕,平時還是得小心,隻要發現有一點點異樣,都要第一時間聯係我。”

她給唐雨婷的那個手機,把自己調成了第一聯係人。

原本送的新手機,不過小姑娘不要,賀慧珠隻能把自己原來用的那個二手手機換下來給她了。

唐雨婷捧著碗,雙頰有些鼓鼓的,跟進食的小倉鼠一樣,連點點了點頭。

緊接著,不知想到了什麽,她眼底的神色變得有些猶豫。

賀慧珠立刻就發現了,試探著猜測道:“是有其他的事嗎?”既然學校裏沒事,是不是家裏有什麽情況。

她可沒忘記,唐雨婷家裏還埋藏著她繼父劉衛軍那顆定時炸彈。

唐雨婷慢吞吞地把嘴裏的綠豆湯咽了下去,表情有些躊躇不決,似乎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該不該說。

前幾天劉衛軍回家了,他還是像往常一樣,白日去市場裏殺魚,晚上跟狐朋狗友出去喝酒,喝得酩酊大醉,然後回來撒一場酒瘋。

昨天他沒有出去,而是叫了幾個朋友到家裏,讓羅曉做了一桌好菜,一群人圍坐在一起邊喝酒邊吹牛皮。

等唐雨婷回到家,一群人基本都喝得醉醺醺的了,桌上一片狼藉,殘羹冷炙雜亂的散落著,深色的醬汁在盤子裏凝固了,隻剩幾片冷硬的肉塊和蔬菜。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酒臭味,他們喝了幾箱啤酒,空酒瓶倒在地上和桌上,有的酒液撒出來,留下黏黏的一塊。

看見唐雨婷,一群人用醉眼打量著他,七嘴八舌地說著話。

“喲喲喲,這不是你家閨女嘛!好久沒見了,感覺長成大姑娘了!”

有個人喝醉了,口不擇言道:“嘖,長得還挺漂亮的,這長相……不像她媽,不會是像她親爹吧?”

此話一出,現場的氛圍一下子就沉了一瞬。

劉衛軍仰頭對瓶吹了一口酒,滑膩的目光落在唐雨婷身上,笑嗬嗬地說道:“誰知道呢,我也沒見過她親爹。”

他看了看羅曉,問道:“你說,她長得像她親爹嗎?”

坐在劉衛軍旁邊的羅曉笑得有些僵硬,趕緊否認道:“沒有,她是隔代遺傳,長得比較像我媽。”

說話間,她用埋怨的眼神看了唐雨婷一眼,好像現在的難堪都是這個孩子帶給她的一樣。

看見羅曉的眼神,唐雨婷咬緊了嘴唇,她不想跟這些人說話,隻是垂著腦袋,攥緊書包帶子,抬腳就想回自己的房間。

可能她從桌子旁邊走過時,劉衛軍卻忽然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

可能是天氣太熱了,他的掌心裏有一層黏膩的濕汗,還帶著一股臭味,落在唐雨婷的皮膚上,留下了一種難以忍受的不適感。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的指尖仿佛還輕輕的摩挲了一下,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惡心和作嘔。

感受到這種惡心的觸感,唐雨婷胳膊上的雞皮疙瘩一下子就冒出來了,條件反射性地掙開了自己的手。

看著自己的手,劉衛軍的臉色有些陰沉,很快又咧嘴笑了起來,把手裏的啤酒瓶猛地放到桌上,醉醺醺地說道:“來來來,我閨女都是大姑娘了,該學會喝酒了,不然出去讓哪個毛頭小子占了便宜怎麽辦?”

“來,喝一杯,讓爸看看你的酒量怎麽樣。”

唐雨婷縮回自己的手,硬聲拒絕道:“我不會。”

她現在很難受,隻覺得剛才那個觸感好像還在皮膚上緩緩移動,伴隨著令人作嘔的心肝,密密麻麻的小顆粒久久消不下去。

被拒絕的劉衛軍臉色很難看,覺得自己好像是被下了麵子,他眉頭緊鎖,仿佛兩座烏雲匯聚的山峰,壓得額頭溝壑分明。

“哎呀。”羅曉難得展現出了自己的母愛,把酒瓶子拿了起來,小聲地說道:“婷婷還小呢,都還沒成年,別讓她喝酒。”

劉衛軍卻根本不聽羅曉的話,她在他這裏,可以說是一點地位都沒有的。

他把酒瓶子搶了回來,猛地一下砸在桌麵上,鼻孔微微擴張,好像兩座冒著蒸汽的火山口,隨時準備噴發出憤怒的火焰,粗聲粗氣地說道:“今天這個麵子,必須要給老子!沒成年又怎麽樣?喝口酒又不會死!!”

“當年要不是有老子,她們娘倆指不定混成什麽樣呢,哪裏像現在這樣,還能有港城戶口,在這裏安家!”

酒瓶子與桌麵砸在一起,發出一聲巨響。

雖然這些年來,這些話劉衛軍沒少說,但看著眾人的目光,羅曉還是覺得臉頰火辣辣的疼,活像是被人扇了十幾巴掌。

她看向唐雨婷,露出一個自認為慈愛的笑容,說道:“婷婷,要不就喝一口,這麽多人在呢,就當給你爸一個麵子。”

唐雨婷的瞳孔顫了顫,深吸一口氣,退後一步,神態戒備,抿緊嘴唇,把拒絕的態度擺在了明麵上。

現場的氛圍變得有些緊張,在場有的人還算是清醒,見狀笑得有些尷尬,趕緊勸道:“軍哥軍哥,差不多行了,孩子還小呢,別嚇著她了。”

見其他人幫忙說話,劉衛軍鬧了一陣,勉強還是消停下來了。

唐雨婷沒有久留,回到房間,把門從裏麵死死地鎖住了。

“婷婷?”

聽見賀慧珠的聲音,唐雨婷從回憶中掙脫出來,猶豫地搖了搖頭,笑著說道:“沒事。”

她頓了一秒鍾,認真地補充道:“姑姑,要是有事的話,我一定會聯係你的。”

賀慧珠是唐雨婷最信任的人,她現在已經知道有問題要跟她求助了。

賀慧珠跟她對視了一眼,摸了摸她的小腦袋,溫聲說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