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遠侯愛看花,府裏有東、西、北三個花園,每個都有各自獨特的景致,春夏秋冬又各有不同,屬京城一絕。連當年皇上改造禦花園都找他當參謀。

東花園中佳木蔥蔥,奇花灼灼,一帶清流從花木深處曲折瀉於石隙之下。

往裏走地勢漸高,順石階從下逶迤而上,到頂處平台開闊處有一座敞庭,庭下一池清泉,映著天上圓月,正是剛剛看見的溪流源頭。

如今敞庭四麵紗簾卷起,周圍擺滿了開得正盛的**,庭裏焚著寶塔香,秉著風燭,顯然是用了一番心思。

兩排長桌麵對麵,男女分坐。

男子這邊謝崢為首,裴不厭坐在桌尾。

女子本應該是東道主謝嬋坐首,但她非要和蘇青夢坐一起,便是蘇青菱坐了第一個,接下來是謝嬋,蘇青夢,蘇青艾三人。

幾人喝了茶說了些場麵話,謝崢命人將茶換成溫熱的黃酒。

“咱們幹坐也沒趣,不如玩擊鼓傳花如何?”

謝嬋偷偷瞄一眼端坐的蘇青雲,嘴裏附和謝崢道:“好呀好呀,怎麽玩?”

謝崢講解道:“一人閉眼擊鼓,其餘人傳花,鼓聲停時拿著花的那人罰酒一杯,再由擊鼓之人問一個問題。若是答不上來或是不願意答,便要演奏一曲作為懲罰。拿花之人下一輪負責擊鼓。”

和現代的真心話大冒險差不多,蘇青菱吃著點心沒空出聲。

其餘人也沒有反對。

下人將兩邊長桌向中間並攏,第一輪謝崢先行擊鼓。

他目光在蘇青夢身上一轉,閉上眼睛。

鼓聲起,花轉了兩圈,驀地一停。

謝崢睜開眼睛向蘇青夢看去,發現她兩手空空,花團正被蘇青菱捧在手裏。

他本是想通過這個遊戲探探蘇青夢的心意,明明算著數擊的鼓怎麽被花會在蘇青菱那裏。

該不會她見是自己擊鼓,故意拿著花不往下傳吧?

這女人真是心機深重。

蘇青菱看謝崢一臉不耐煩,知道他肯定是想接提問的機會和蘇青夢調情,可惜被她給截住了。

她有什麽辦法,花從裴不厭手裏傳給蘇青艾時掉了兩回地,他以為她很想拿這花嗎?

不過看謝崢吃癟,蘇青菱莫名地舒暢。

她仰頭喝了一杯酒,“世子爺,問吧。”

謝崢忍不住皺眉,他對蘇青菱知根知底,就像一本被翻看得爛熟的書,實在是沒有趣味,連問點什麽都想不出來。

罷了,隨便問一個,趕緊開始下一輪。

“你除了對本世子外,可還曾對其他人動心過?”

“嗯。”

謝崢正準備將手鼓遞給蘇青菱,催促她繼續遊戲,聽到這個輕輕的“嗯”字,動作不由得一滯,愣了兩秒。

“是誰?!”

裴不厭坐在桌尾,沒人發現他深不見底的眼中泛起一絲波瀾,轉瞬即逝。

蘇青菱伸手接過手鼓,看著謝崢的眼神中明明滅滅,說不盡的複雜:“世子爺,這是第二個問題了。”

謝崢死死盯著她,卻見她拿著手鼓輕輕閉上眼,有節奏地敲起來。

謝崢沒有辦法,隻能壓下心緒繼續傳花。

花團轉了個圈到落謝崢手裏,他抬眼看向對麵蘇青菱閉眼平靜的麵容,一瞬間有種陌生的感覺,竟拿著花愣住了。

謝嬋一臉焦急地無聲催促他,鼓聲卻在這時停了下來。

蘇青菱睜眼,正對上謝崢愣怔的眼神。

“世子爺,請喝酒吧。”

謝崢回過神來,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蘇青菱眨眨眼問道:“我想問,我們什麽時候成親?”

謝崢忍不住皺眉,蘇青菱這熟悉的煩人勁又來了,果然剛剛覺得她今日有所不同是錯覺!

遊戲玩樂而已,還要來逼婚,真是如甩不掉的牛皮糖!

“我說過我不想這麽早成親。”

蘇青菱不依不饒,“我問的是什麽時候。世子爺應該回答一個時間才對。”

謝崢眼神裏閃過一絲嫌惡:“兩年後吧。”

“侯爺和夫人也同意我們兩年後再成親嗎?”

謝崢被她纏得極不耐煩,嘖地一聲道:“本世子要什麽時候便什麽時候,難道別人能壓著我拜堂嗎?”

蘇青菱安下心來,她一直擔心若是近期就要與謝崢成親,進了定遠侯府就根本無法在裴不厭麵前打卡。

那她的小命就難保了。

她似歎息般舒了一口氣,將手鼓遞給他,低低道:“我知道了。”

謝崢趕緊接過手鼓,閉眼敲起來。這回他學聰明了,微微眯起眼睛,看見花團正在蘇青夢手中,忙停住手。

蘇青夢揚袖遮臉將酒喝了,柔聲問,“不知世子爺想問青夢什麽問題呢?”

謝崢嘴角噙起一抹笑意,“在下想問,青夢可有心上人?”

蘇青夢雙頰緋紅,害羞地垂下頭去,半晌抬起眼皮含羞帶怯地望向謝崢,“青夢答不出這個問題,便罰我給大家演奏一曲吧。”

謝崢被她眼含春水地瞧著,心裏軟得一塌糊塗,忙叫人搬上琴來。

蘇青夢長裙映月,墨發垂肩,一曲彈畢,眾人紛紛誇讚不已。

謝崢眼中如寒雪消融,春風和煦,兩人相視而笑。

蘇青夢回到座位,敲起手鼓。

鼓聲停下時,花團又停在蘇青菱手中。

蘇青菱嘴角微勾,今天這遊戲她參與度可真高。

她將杯中酒喝盡,聽到蘇青夢怯怯問道:“大姐,你……你是不是很恨我?”

蘇青菱輕笑一聲,真是個好問題。

這個問法,若不知道的還以為蘇青夢是平日受盡她欺壓,今日來問個緣由一般。

果然謝崢和謝嬋兩兄妹皆是眼含憤懣看向她,仿佛她做了什麽人神共憤的壞事。

蘇青菱本沒打算和蘇青夢,甚至蘭姨娘鬥些什麽,原身那些恩恩怨怨和她沒什麽關係。

她雖不是什麽良善之輩,但犯不著和她沒仇沒怨的人鬥個頭破血流。

她所有的目的都是想在裴不厭手底下保住自己的小命,最好能無痛無災,長命百歲。

但蘇青夢想要成為嫡女進而成為王妃甚至皇後,就一定要將蘇青菱踩在腳下。

蘇青菱最討厭被人踩。

她冷笑著看向蘇青夢,“多少有點恨。”

蘇青夢臉白如紙,眼圈一紅便要落淚,“大姐有何不滿隻管和妹妹說,為了姐不怨恨我,我什麽都願意改……”

梨花帶雨,楚楚可憐。

眼見謝崢、謝嬋、蘇青雲、蘇青艾四張嘴都要開口,蘇青菱直截了當,

“三年前,你和你娘你哥哥在我祖父家遭難時入府,氣得我娘吐血,至今纏綿病榻。把我娘治好了,我便不恨你。如何?”

此話一出,敞庭寂靜一片。